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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年知他能想到这层已是不易,也不再卖关子。
“他们想要我与太后起冲突,最好两家彻底撕破脸,好叫太后下定决心除掉我,就像除掉我爹一样。”
宋瞧闻言一惊,他想到诸多可能,却没有一个是这样凶险的。果然,到了如今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容不得任何差池。
他暗自心惊的同时,想到莲艾,语气不免有些复杂:“那公子那边……”
步年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手指不住摩挲杯身,面无表情道:“他已失踪一天一夜,生还希望渺茫。再者,明知这是陷阱,我难道还要往里跳吗?”他言辞平静,透着漠然,甚至冷血,“一个男宠,平日里我宠他,再过分别人也只当我是情伤难愈,要沉迷男色。可我若兴师动众为了他与太后翻脸,不惜冲撞天子也要找到他,那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他蹙眉道:“我要世人将我认成一个自甘堕落的废物,不是一个愚蠢的情圣。”
宋瞧有些懂了,将军要的从来就是一个幌子,而不是软肋。无论莲艾在他心目中是否真的只是一个男宠那样简单,他早在想清楚这里面门道的时候,就做出了抉择。
说到底,在将军大业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宋瞧内心唏嘘不已,但也不敢有半点泄露出来。
“是,卑职明白了。”
步年没事再与他说,便摆了摆手:“下去吧,将白术叫来。”
听到“白术”这个名字,宋瞧隐隐有了些猜测。他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雨淅淅沥沥落下,伴着浓重的潮气。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唯余步年轻浅的呼吸。
忽地,他五指一收,手中茶盏应声而碎,琥珀色的茶汤流了一桌,其中混合缕缕猩红,是瓷片插入掌心所溢出的鲜血。
大雨落下,山路变得泥泞不堪。一棵枯朽的巨木死气沉沉竖在密林深处,树洞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被什么蛀空,根部有个不大不小的树洞,可供一人在里面躲雨。
莲艾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抱膝蜷缩于洞中,脸因为伤痛和淋了雨的关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脱臼的手肘一夜过后越发肿胀了起来,他试过自己复位,但除了加剧疼痛外根本毫无头绪。
他又累又饿,若不是靠着一丝求生的意志支撑,恐怕就要倒在地上再起不来。
雨水顺着树洞边缘汇聚成股,雨帘一般滴落,他伸手接了一些,放在唇边慢慢舔舐,以缓解腹中饥渴。
这里应该离京城不远,他们既然要让将军府的人来寻他的尸身,必定不可能选太偏远的地方。
他靠在洞壁中,满鼻都是树木腐朽的气息,闻多了,便觉得这味道像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死亡的味道。
“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紧紧握着胸前平安锁,喃喃自语着。
第25章
雨势稍停了,莲艾便从树洞中爬出,再次上路。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行到一处小溪边,他蹲下打算喝些水休息一下,不经意看到溪水倒映出自己此时的模样,呼吸都为之一窒。
脸上血污都被雨水冲刷干净,额头的伤口狰狞地横在那里,露出发白的皮肉。
莲艾指尖颤抖地碰了碰伤口,疼得一哆嗦。
他盯着水中倒影发了半晌的呆,似乎是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这个像鬼一样的人……真的是他吗?他收回视线,仿佛不愿再多看。
艰难地用仅有的一只手与牙齿配合撕下一条中衣,将额上可怕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闭了闭眼,拾起脚边一根他用来当做拐杖的树枝,向着记忆中京城方向前行。
山路湿滑,他跌了无数跤,身上原本浅淡的衣服已变成了难看的泥色。
他跌跌撞撞,翻过两座山头,绕了不少路,饿了就吃树叶野草,渴了就喝积雨露水,也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命大,最终竟真的叫他在第三个晨曦时走了回来。
当他一身狼狈出现在城门口时,就像个千里迢迢来京城讨饭的乞丐。
大祁施行自由迁徙制度,城门并不设卡,百姓可自由往来。因此守城士兵看到他虽皱了皱眉,但也只是嫌弃地避开了视线,并不阻拦他。
天色尚早,繁华如京城此时街上也行人寥寥。而就这寥寥几人,见到他也无不是避之不及,仿佛看他一眼都会感染瘟疫般。
眼见将军府近在眼前,莲艾被折磨的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能得到片刻的放松,逐渐被某种安定与喜悦充斥。
他回来了,这次他靠着自己活下来了……
他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
步年坐于桌边,支手撑着下巴,望着不远处满脸不情愿被粉紫整理衣衫的俊秀少年,神色不耐道:“你老是动什么?”
少年被他一训,老实了些,小声道:“主子,这衣服真累赘啊。”穿这个他怎么动手啊?
他眉眼精致,男生女相,赞一句漂亮也不为过。这少年便是白术,步年自小豢养的十二名死士中的一个。
“忍着。”步年言简意赅,似乎不想与他多言。
粉紫替白术穿好衣服便退到了一边。莲艾失踪后,府里派人出去寻了一夜,没有任何消息,之后便像是彻底将他这个人忘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二日,将军下了命令,府里不准再提莲艾的名字。
到了第三天,将军直接从外面带回来一名漂亮的少年,与他举止亲密,对外声称是自己新得的男宠。似乎,没人再记得莲艾的存在。
分明才过去三日……
粉紫内心叹息不已,她与莲艾相处这几个月,不能说没有感情,然而她的主子永远是步年。将军做下的决定,她是没有资格置喙的。
白术将一身虽好看但有些繁琐的衣服换好了,在步年面前忍不住转了一圈。
“主子,好看吗?”他性子活泼,相较于其他死士对步年毕恭毕敬,他显得更为放松一些。
“不错。”步年随意评价了一句,随后站起身,“跟我出去一趟。”他衣摆轻扬,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丝毫没有等身后人的打算。
白术兴奋地跟在他身后,不停问:“主子,我们要去哪里?”
步年目视前方,脸上似有寒霜:“逛一下,让大家看看你这个新男宠。”
白术身为死士,并不是纯然天真不带脑子的,转了转眼珠,机灵道:“我知道了,白术必定不会让主子丢脸。”
白术是知道自己为何被叫到将军府的,他的任务很明确——接替之前那个挡箭牌,成为新幌子。
他并不去管之前那个人是怎么消失的,主子叫他做什么,他只管做,其它他一概不管。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自傲的觉得,自己起码要比之前那个废物要优秀一些的。
两人差开一臂的距离先后走着,门房看步年要出门,忙替他打开了大门。
当朱红的厚重木门缓缓开启时,一个满身泥泞,蹒跚而行的身影出现在了步年和白术的眼前。
“呀,”白术小声叫了下,皱了皱眉,“这人好脏啊!”
步年双眸微微瞪大,似乎不敢置信,又像不知所措。
莲艾一步步走上台阶,也看到了步年。他望着他,明明那样疲惫,那样疼痛,那样满腹委屈,却仍是对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他眼里仿佛没有任何阴霾,完全的干净通透,叫步年甚至有些觉得刺眼。
为什么……
“将军……”终于回到了安心的所在,莲艾一直硬撑着的心弦也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人整个向前倒去。
步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本能般上前一步接住了莲艾伤痕累累的身子。
他搂住对方仿佛纸片一样单薄的身躯,语气有丝复杂地呢喃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莲艾脱臼的胳膊虽被接好了,关节却没有这么快消肿,只能用纱布固定了吊在脖子上。因为时间拖得有些久,大夫说平日里没什么,就是手用多了可能会感到有些疼。
额头上的伤因沾染了雨水尘泥,虽说不是大伤,但愈合情况不佳,大夫看了看,叹了声气,说可能要留疤。
粉紫谢过大夫,将人送出了府,独留步年一人坐于床畔,盯着昏睡不醒的莲艾拧眉深思。
他足足在莲艾房里待了两个时辰,之后要不是宋瞧来请,或许他还会一直待下去。
莲艾连日来都没能好好休息,这一倒下足足睡了两天一夜。期间也有醒来的时候,只是昏昏沉沉,每次粉紫刚给他喂下薄粥汤药,他就又睡了过去。
等他真正清醒,已是回府后第二日的夜里,甫一睁开眼,便见步年坐在他身边。
“将军……”他嗓音沙哑,刚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接下去的话,就发现不远处站着个陌生的漂亮少年郎。
那少年见他看过来,便朝他露出了一抹稍有些尴尬的笑来。
莲艾愣了愣,微微颔首还礼。
步年知道他在看什么,眼尾瞥了瞥浑身不自在的白术,又看回他道:“他叫白术。”
莲艾听到声音,视线回到步年脸上,忽然发现对方神情淡漠,一双眼眸漆黑深邃,叫他看不清对方此时的真实情绪。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步年接着道:“是我找来代替你的人。”
这下莲艾是彻底愣住了,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真正理解步年话里的意思。
他迟疑地道:“将军……是觉得我回不来了吗?”所以才会这样快就把代替他的人都找好了。
步年垂着眼,没有回话。不要说眼皮眨动,就是一根睫毛都没有颤动,仿佛整个人入定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你知道是谁绑了你吗?”
莲艾心里因少年的出现觉得有些闷闷的,但仍是点点头道:“知道。那两个绑我的人都说了,是芙蕖郡主绑的我。她想要……通过羞辱我来报复将军。”
步年看到他额头上裹着伤处的绷带,马上又移开了目光。
“做下这件事后,她就连夜进了宫,寻求太后庇护去了。”他说,“我本可以救你,一旦我进宫面圣,将事情原委说清,占理是我,陛下必定会逼太后交出芙蕖。只要芙蕖说出藏匿你的地点,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莲艾以为他因没找到自己而心中内疚,便想着宽慰对方,掀起唇角道:“我也没受很多苦……”
但步年接下去的话,却叫他逐渐僵了身子,整个人像是被寒冷的风雪裹挟,飘到空中,又狠狠落下。
“但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男宠与太后翻脸。”步年毫无感情地说道,“你只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除了有点床上的本事,还没有我府上一名家丁有用。所以当你遇到设计,遇到不公,遇到陷害时,一旦和我的利益发生冲突,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
莲艾怔怔看着他,一时头脑纷乱,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我……奴,奴明白的……”
“你不明白。”步年冷冷打断他,“之前我那样对你,不过是在利用你,好叫盯着我的那些人放松警惕,是你或者任何人都没有差别。白术比你更漂亮,更聪明,还有你没有的好身手。我有了他,就不再需要你了。”
说着他皱起眉头,有些嫌恶道:“况且你的脸毁了,看着实在有些倒胃口,将军府留不得你。”
莲艾唇边的笑再维持不住,他那可笑的妄想,似乎一夕间被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