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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任命步年处理此事太过“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些,正要劝天子改主意,一旁武将队列忽然站出来一人。
“臣领旨。”
陆相侧首一看,竟然正是步年。
既然正主也觉得没有问题,此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天子在步年上将军官职之外又加封“剿匪大将军”的称号,以白术、宋瞧为副将,征讨各地叛党余孽。
步年许是休养得久了,有些技痒,领旨后不多久便整装出发,马不停蹄自京城开始,往南扫荡。
步年同他的步家军配合默契,加上他指挥得当,善用计谋,效率不是兵部尚书能比,所到之处叫叛党闻风丧胆。
他带兵剿匪,就是莲艾身处中州也有所耳闻,知道他一路往南来,便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
莲艾算着时日,知他到了中州附近,便想去见一见他,只不知要用什么名目去。
自京城一别,他们已有两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对方的气消了没。
莲艾与步年的事赫连秋风看在眼里,他心思玲珑,自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莲艾不知道以什么名目去,他却知道。步年到了中州附近,他已备下充足的食物、药草,还特地给莲艾准备了名帖,让他代表赫连家去劳军。
“我去劳军?”莲艾手里捏着那幅名帖,甚为踌躇。
“那可是现在天子最为信重的上将军,位在丞相之上,他每到一个地方,自会有数不尽的人巴结讨好,难道还差我们这家吗?”赫连秋风教他,“你名帖递上,他愿意见你便是消气了,不愿见你就是气还没消,多简单的事儿!”
莲艾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便带着劳军物资,以及一纸名帖上路了。
叛军惯常在山野荒林间活动,步年的人马便也不进城,只在城外开阔处扎营休息。他们从京城出发,往南而行,如今便歇在冀、中两州交界处的彰德府城外。
莲艾到时,果然如赫连秋风所料,中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是还有一些眼力见的,就没有不来递名帖的。
十余辆马车一字排开停在不远处,名帖则由家仆递到守军将士手中,先来和后到的都一样等着,没什么优势可言。
眼见日头西移,步年却仍不见任何人,派家仆去问,也只说将军事务繁忙,还抽不出空。
这上将军怕是不会见他们了,有几家已经打算离开,刚要调转马头,那边传令小兵从营地里大步走出,在一排马车前高呼道:“哪个是赫连艾?我家将军要见你!”
莲艾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掀开车帘跳下车的:“我就是!”
背后顷刻响起议论之声,都在奇怪怎么步年不见别人,独独见了赫连家的人。
“难道赫连家送的东西更合将军心意?”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赫连家可是有护驾之功的,将军见他家的人也不奇怪……”
“是啊,我听说他家可有圣上亲赐的牌匾和铁券!”
莲艾心中唯有欣喜,完全无视了这些声音。
步年肯见他了,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消气了?
他一路跟着小兵来到步年的营帐前,小兵对着帐门说了声:“将军,人已带到了。”
门里不多时传出步年熟悉的声音:“让他进来。”
小兵撩开帐子,莲艾道了声谢,弯腰钻了进去。
步年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待,这营帐便也是最简单甚至简陋的,内里并无什么家具,只一张铺在地上的床铺,以及一只摆放茶具的小机。
莲艾进入营帐后,第一眼便瞧见他盘腿坐于蒲团上,正在机前饮茶。机上放着几本书,该是他日常解闷的闲书。
他不叫坐,莲艾便不敢私自坐下,只好走近几步,站到他身旁。
不见时不觉得,如今见了面,才觉相思入骨,他是想他的。
莲艾见对方不理他,拿他像当空气,便也不再顾忌许多,目光描摹着对方分明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眉眼,挺翘的鼻梁,还有坚毅的双唇,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无法相见的缺全部补上一般,视线唯有露骨可形容。
步年便是再定力超然,也有些吃不消。
他一手执杯,转头望向莲艾,质问道:“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莲艾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便觉得胜利已在眼前,对方离气消也不远了。
“我想你了。”莲艾用着自觉最乖顺、最哀切的表情如此说道。
步年凝视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似乎涌着猛烈的情绪。
“过来。”他哑声道。
莲艾并没有这样直直走过去,而是弯下膝盖,四肢着地,一步步,像只温驯的猫儿般爬了过去。
步年坐在地上,看他这样一点点爬过来,最终跪坐到了自己面前。他露出这样顺服的姿态,实在叫人再不好生他的气。
然而……
步年本以为自己气消了,但方才见到莲艾时,那火气却又上来了。
“如今你这样听话,又是做给谁看?”步年钳住他下颚,迫他抬头,“你不是很有主意,很会自作主张吗?”
莲艾的身形在高大的步年面前,显得十分纤细脆弱,他平日里都不会用额带遮住额头上的伤疤,如此一来,便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将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莲艾仰着头,眼里闪着动人的水光。
他认错认得这样干脆,倒叫步年看着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他加重了指间的力道,咬牙切齿道,“你死了,这世上便再无可乱我心者。”
过去莲艾或许会为这样一句话感到害怕,现在却已不会了。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步年式的情话。
“我死了,再无人可拨乱将军心弦,将军心如死水,该是多寂寞。”莲艾握住他的手腕,感到他松了力道,便将那只温热的大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无比眷恋地磨蹭着。
步年盯住他水嫩的唇瓣,拇指稍显粗鲁地揉弄一番,直到唇色变得嫣红才罢休。
“我最恨别人自以为为我好,你若以后再这样,就不要想再见我。”
莲艾微微张着唇,不用费力便能见到他口中柔软的粉色舌尖,步年眸光渐深,手掌改为按住他脑后,倾身上前吻住他的双唇,含住了那缭乱人心的香舌。
第51章
莲艾将压在衣服下的长发勾出,正要走,步年叫住他。
“最近可能会不太平,乖乖呆在中州哪里也别去。”想了想,他补上一句,“别老惹我生气。”
莲艾抿唇一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知道了。”
白术岔开腿坐在一堆木柴堆上,正与半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眼一抬,便看到莲艾从步年营帐里出来,面色潮红,发髻凌乱,一看就知道做过什么。
白术取下嘴里叼着的草茎,冲莲艾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老大,你觉得如何?”
半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抹修长的身影,并没有见到脸,但从对方穿着身形以及出来的地方看,不难猜测那是谁。
“将军的人,怎可随意任我们评价?”半夏语气淡淡,一脸正色。
白术觉得他样样都好,唯独就是太正经了,平时连说个笑都不会。
“你好生无趣!”他晃着手里的草茎,“我觉得他挺厉害的,能让主子变得不像主子。嘿嘿,百炼钢也怕绕指柔。”
半夏漆黑的双眼缓慢移向白术,虽然现在在官阶上,白术要更高一些,但半夏永远是十二死士的老大,这点绝不会变。
“不要多言。我说过很多次,作为死士,你有些太爱管闲事了。”他本就是来找步年说事的,只是到了跟前才被告知里面有人,他只好在外等待,与路过的白术就这样聊了起来。这会儿莲艾走了,他也好继续去找步年。
白术对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做了个怪脸,嘴里小声嘀咕:“这怎么是闲事?他以后可能会成为我们‘主母’耶!”
莲艾往马车上走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颤,等坐到车室里,才算呼出一口气。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趴着车窗往外看,远远看着步年那顶帐篷,目光缱绻又温柔。
看了一会儿,他将视线从外面拉扯回来,端正在车室内坐好。马车略有颠簸,拉着他一路前行,等回到赫连府时,差不多已是用晚膳的时间。
饭桌上大家都在等莲艾回来,谁也没先动筷。赫连夫人不住观望门外,当看到莲艾出现在门口时,脸立马就亮了。
“回来了回来了。”
莲艾之前提过两回让赫连夫人不用等他用饭,然而对方表面答应得好好的,事后却还是会继续等他。他知道对方是不会听他的了,也就不再坚持。
饭桌上,赫连夫人说起自己有个旧相识,两人是未出阁前的好姐妹,后来一个嫁到中州,一个嫁去了荆州。最近她们重又书信联系上,对方说自家有个小女儿,想来中州游玩,托赫连夫人照顾一二。
赫连夫人对自己两个儿子道:“你们可要多照顾照顾人家。”
赫连秋风一听他娘这话就头疼,实在太像做媒的了。
他连忙找托辞:“我最近有些忙,让小艾陪陪人家吧。”
莲艾捧着饭碗,微微一愣,他倒确实没事,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于是他点点头道:“好,我来陪。”
赫连夫人马上要发火的表情这才及时收住,换上一副温柔浅笑:“还是小艾最听娘的话,只有小艾陪也好,方家姑娘只比你小两岁,你们一定处得来。”
这下连莲艾也听出赫连夫人想要做媒的心了。
他笑得干巴巴,不忍拂逆对方,只好道:“我一定尽量让方姑娘宾至如归。”
***
甘焉谋逆失败后,他的人马四散奔逃,左家遭到的追击最多,也最为狼狈。相比起来,甘焉另一臂膀,风雷掌钱家逃出京城后,迅速回到了梁州老家,在充足的钱粮人马的支持下,得以喘息,逃进了梁、中、荆三地的边界——大清山。
大清山山脉自梁州地界一路蜿蜒,当中分有两岔,分别形成了中州与荆州的边界。山上多悬崖峭壁,树木葱郁,野兽横行,因地势复杂,反倒成了钱家藏身的好去处。
钱家虽身为江湖人,却半点没有江湖人的侠气,反而嗜钱如命,满身匪气。甘焉做摄政王时便在梁州鱼肉百姓,祸害乡里,这会儿逃命逃到山里也不安生,想着身上钱银总有用完的一日,决不能坐吃山空,竟占山为王,做起了那山贼的营生。
钱家以风雷掌起家,山寨便也起名叫做“风雷寨”。
左翎羽跟着冯漳等人,躲躲藏藏,不能说历尽千辛,但也是费了诸多功夫才找到这风雷寨的所在。
他们一个个满身脏污,就跟讨饭讨了一路的乞丐一样,身上没有干净的地方。
左翎羽从以前就不喜欢钱家的做派,知道他们做了山贼后,更不想来投奔他们。奈何冯漳等人并不听他的,觉得他们已经是山穷水尽,行到末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钱家与左家一样,当家的都在天浮寺一役中身陨,唯独留下根独苗,带着剩下的弟子风雨飘摇,不见出路。只是与左家不同的是,钱家少主钱泽良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是风雷寨说一不二的大当家。
“小羽啊,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如何对得起左伯伯!”钱泽良光嚎不掉眼泪,拉着左翎羽的胳膊一通拍,“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了,跟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