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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素寒不知何时蹬掉了身上的薄被,他被竹窗里漏进的寒风吹得一阵瑟缩,摸索着就向身边散发着热度的身体靠了过去。等到手脚并用地缠上那人修长的躯体时,似乎有一声无奈的低笑在耳边响起,他忽然清醒了过来,赶忙睁开了眼睛,却见边旭一双漆黑的眼睛近在咫尺,正在静静瞧着他。
他略略一怔:“你半夜不睡,跑到我这边做什么?”
边旭似乎要笑,又强忍住了,他压低声音道:“是你自己从草垫上滚下来,跑到了我的边上,萧素寒,你的睡相可真不大好。”
萧素寒一看,果然是自己不知何时滚到了火塘这边,他微微有些窘意,只得咕哝道:“这地方不好,太冷了。”
边旭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枕着:“再睡一会天就亮了。”
他声音本就低沉,在这暗夜中压低了嗓子,显得有些沙哑,竟出乎意料地撩拨人心。萧素寒听得心里有些发痒,便试试探探地向他靠近了了些,凑过脸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边旭眸色一深,按住他道:“别闹,这屋里有人。”
萧素寒此刻才想起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赶忙伸了脖子去看那两人的动静,只见南宫翼躺在角落里,鼾声浅浅,似乎睡得很沉。而另个角落里却是空空荡荡,沙漠蝎子并不在那,看样子也不在屋里,不知道去了何处。
“咦?”萧素寒奇怪地支起身,左右看了看,“那蝎子跑哪去了,该不会是起夜去了吧。”
边旭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忽然顿了顿:“什么声音?”
黑夜中响起了沙沙的响声,像是细雨敲打在竹篱之上,萧素寒嘀咕道:“这地方怎么总是下雨。”
边旭坐了起来:“不是下雨。”
萧素寒看见他忽然凝重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窗外月色正亮,怎么会下雨。他跳了起来,急着想推开窗户去看外面,然而大门抢先一步被打开了,沙漠蝎子冲了进来,急声道:“外……外面……”
☆、第五章
南宫翼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外面怎么了?”
瞧他反应如此迅速,可见方才并没有真的睡着,然而萧素寒已经顾不得理论这些了,只听沙漠蝎子道:“外面有很多虫!”
边旭立时便从火塘中取了一根未燃的木柴,用火折点着了,向门外一晃。萧素寒在这火光闪动间已看清了外面的情形,他呼吸顿时一滞,只见竹楼外从栏杆到墙壁,爬满了黑黝黝的长虫,它们坚硬的外壳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蛊虫!”南宫翼沉声道。
“是有人刻意引来的,”沙漠蝎子很笃定地道,“我在半个时辰前听到奇怪的音调,像是有人吹奏树叶所发出的,追出去却又不见踪影,等到回来,就看见这竹楼已被蛊虫覆盖了。”
边旭沉默地听着,忽然道:“不好!”说完就向楼上奔去。
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跟了上去,只听黑夜里响起少女的尖叫:“阿爷!”
竹楼上层的蛊虫丝毫不见少,它们密集地聚在一个房间的门口,那个叫做瑶瑶的少女几乎是瘫软在过道里,眼睛直望着房间里面。
萧素寒顾不得管那些四处爬动的蛊虫,两步跑到那房门外一看,只见英卡倒在地上,蛊虫爬遍了他的全身,在他胸口啃噬出一个巨大的血洞。它们沙沙地进食,如同蚕虫啃食桑叶,英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还没死,他奋力地伸出手,向门外的人道:“他们……回来了……”他说完这句话生命之火便已燃尽,直到死时仍是满脸惊恐。
在他咽气之后,那些蛊虫立刻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沙漠蝎子飞快踏碎了近前的那几只,被踩碎的蛊虫没有留下虫尸,它们化作了粉末,飘落进了尘埃里。
南宫翼拉住他:“这些蛊虫的粉末吸入也会中蛊,只能烧了!”
一时众人都用布巾蒙住口鼻,萧素寒一眼看见过道里那少女已晕了过去,赶忙飞身过去,撕了衣襟蒙在她脸上。沙漠蝎子跟在他身后,倒也没有再开口调笑,只默默将少女挟起,而后神色凝重地望向来时的楼梯,那里正有成千上万的蛊虫涌动过来。
萧素寒一拉边旭和南宫二人:“这些虫越来越多了,我们快走。”
再没有时间犹豫,边旭把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掷去,建造竹楼的竹片皆浸过桐油,几乎是遇火便着,火苗将成群的蛊虫和老人的尸体一起吞噬,众人在升腾的火焰中从竹楼上一跃而下。
此时天边已然泛白,朝日初升,可每个人都察觉到,巨大的阴影在他们头顶徘徊。
安葬完央卡焦黑残缺的尸骨之后,四人坐在茂密的竹林中彼此沉默,还是萧素寒最先打破寂静,问道:“央卡叔临死前是说,食蛊教回来了么?”
南宫翼沉重地点头:“方才他便是死于食蛊教的万蛊穿心,看来这邪教还有余孽,蛰伏多年,只怕要卷土重来。”
萧素寒想起央卡死前惨状,仍觉头皮发麻,沉声道:“这邪教行事如此残忍,有悖人伦,我们不能放任不理。”
边旭在他身侧道:“你想追查下去?”
萧素寒迟疑地点头,将手搭上他握着剑鞘的手道:“你会陪我的吧?”
边旭点了点头:“自然。”
萧素寒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加有了底气,他抬起脸望向另外两人:“蝎子,南宫,你们怎么说?”
沙漠蝎子瞥了他俩交叠的双手一眼,又移开视线:“好说,只要有银子,我哪都愿意去。”
萧素寒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南宫翼,却见南宫翼难得地郑重了脸色:“自然要查,这件事非同小可,除了我们这一行,还需尽快传信给武林中同道,让他们小心防范才好。”
沙漠蝎子挠了挠后颈:“江湖上那么多门派,一下子只怕传不过来。”
南宫翼却只望向萧素寒:“少庄主既然在这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我猜巫州就有落梅山庄的鸽寮,是不是?”
萧素寒点了点头,落梅山庄为了方便传递消息,在各大州郡都设有鸽寮,鸽寮由专人打理,每日只是喂养信鸽,搜集呈递江湖上的消息。按理说养几只鸽子并不费钱,可是同时安置这么多鸽寮,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江湖上除了萧家,再也没人有这么大的手笔。
“好,那就先回巫州送出消息。”沙漠蝎子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指向身后,“对了,那个姑娘要怎么办?”
他这么一提,几人才想起来转头去看方才晕过去的那少女,只见她已渐渐醒转了过来,怔怔地看着英卡的坟墓发呆。
萧素寒不通苗语,只得向南宫翼道:“你问问她,在这寨子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若是没有,我们把她带去巫州,给她间房屋安置便是。”
南宫翼果然过去对瑶瑶说了几句话,只见瑶瑶摇着头答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有些错愕地道:“她说不跟我们一起,她要去云水,投奔那里的什么苗王。”
“云水,”萧素寒奇怪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云水在苗岭深处,那里是个阴邪的地方,所养出的蛊比别处更加阴毒,”南宫翼答道,“据说很多苗民女子都心怀虔诚,去云水那里拜蛊神,只为求得珍贵的蛊种。”
“为什么都是女人去,男人呢?”萧素寒又问。
“这些蛊毒之物历来都是女子最擅长的东西,男人倒没有那么热衷,”南宫翼笑了笑,却又有些迷茫,“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那云水什么时候出了个苗王。”
沙漠蝎子很有兴趣地道:“说不定是个女苗王呢?”
“不,”南宫翼摇头,“听那姑娘的口气,那一定是个男人。”
“南宫翼,你所知道的消息,应该还是十年前你父亲告诉你的吧?”边旭忽然道,“云水从前没有苗王,也就是说,这个新苗王是这十年间横空出世的,你们猜,他跟食蛊教会不会有些关系?”
萧素寒立刻道:“我知道了,那苗王很可能就是食蛊教的余孽,他散教之后躲到了云水,借用那里阴邪的气候,养出更多毒蛊,说不定是想回来向江湖中各门派报仇。”
“可这时间有些对不上,”南宫奇怪地道,“散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这苗王才出现不到十年。再说,央卡当年在食蛊教内已算是年轻的一辈了,现在都已是花甲之年,那苗王该有多老了?”
“说不定这人是在散教之后去哪里游荡了十几年,最后混不下去才躲到了云水呢,再说,难道六、七十岁就当不了苗王么?”沙漠蝎子替萧素寒帮腔了两句,仿佛跟他一起认定那苗王是食蛊教的余孽了。
边旭却已站起了身:“要查清楚这件事,不如我们跟那姑娘一起去云水。”
“她去那里会很危险的吧?”萧素寒不无忧虑地道,“她现在无亲无故的,倘若再出了事怎么办?”
沙漠蝎子“啧”了一声:“少庄主这是怜香惜玉了?”他故意转向南宫翼道,“你不如劝劝她,别去那什么鬼地方了,不如去江城的落梅山庄住些时候,也可以散散心。”
萧素寒却没领会到他话中的挤兑之意,反而点头道:“这样也好。”
南宫翼连连苦笑:“你们以为这姑娘是要找地方散心么,那云水在苗女心目中如同圣地,她这是要去朝圣呢,”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她方才话里还有一层意思,好像是想把身体奉献给苗王……”
萧素寒微微变了脸色,他仔细看向少女,忽然想起她只是跟素月差不多的年纪,立刻怒道:“这怎么成!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嫁给那个七老八十的苗王,我不准她去!”
边旭在他身后冷静地道:“她大概不会听你的话。”
萧素寒气鼓鼓地转头看他。
“你若硬是阻拦她,把她带去别的地方,或是软禁起来,她也会偷偷跑到云水去,那样只怕更糟。”边旭缓缓道,“所以,我们最好带她一起上路,如果云水确实凶险,或者苗王是个丑恶阴险之人,她才会自己明白过来,到时候自然会跟我们离开。”
他这话显然很有道理,萧素寒想了想,也只得点头同意了,而后南宫翼便又去跟瑶瑶说话,半晌后才回来道:“我告诉她我们也要去云水,可以送她过去,不过要先去巫州采办些路上的东西,让她等我们两日。”
萧素寒看瑶瑶微微撅着嘴巴,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便问道:“她答应了么?”
“她虽然不大乐意,不过还是答应了。”南宫翼对自己劝人的手段好像很是满意,笑了笑才道,“我们这就动身吧?”
他们几人去牵了马寻路下山,瑶瑶虽然跟着南宫翼,眼睛却一直看着边旭和萧素寒这边,神色中满是天真的懵懂。
萧素寒却毫无察觉,他看边旭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边旭闻言抬起头,向他轻轻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希望这一行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不知怎的,萧素寒总觉得他眉宇间有一丝忧虑之色。
☆、第六章
巫州的这座鸽寮里,主事的是个肤色黝黑的小伙子,叫做齐生,是个本地人。他见了萧素寒便“哎呦”了一声,笑着道:“原来少爷真的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萧素寒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十日之前,高大哥就飞鸽传书,让我等去查访少爷的踪影,他说少爷许是被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