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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隙-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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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卫看他这样,竟一时忘了他是匈奴太子,出声安慰他道:“交给蔡吉叔,他会好起来的。”

岑立缓缓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这才看向身后站着的蔡吉。

哭过的双眼泛着泪光,全然没了之前的杀气,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可怜。

“求您,一定要治好他。”岑立说着,跪着转过身体,头缓缓朝下,额头磕着地面。







第109章 逐鹿(7)
巳时末,暖阳高照的广阳门,另一个充斥着血与火的炼狱。

孙离正在军队后方搭起的高台上全神贯注观看战局,时不时指挥鼓手。高悦带着仅剩三千残兵过来,在台下抬头看着孙离。

阳光照在他银白色的铠甲上,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每一条线条轮廓都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孙离的身子比一般士兵娇小,就算套上铠甲也给人一种天生不适合拿刀剑上场杀敌的感觉,梁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儒雅…

高悦嘴角勾了勾,深呼吸,大喊:“孙离!”

他从未在血场之中觉得如此兴奋,甚至那些不断逼迫过来的楚军,看起来都像翩翩起舞的仙娥。

孙离听到声音,着急地环顾四周,看到台下的高悦,先是一惊,然后笑了,俯身在栏杆喊他:“高悦!?”

按王歆的计划,高悦本应在西阳门和刘百决战,现在出现在这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刘百败了,二是高悦败了。然而这些孙离都不在乎,只要能看到他,胜王败寇都不重要。

高悦抹了抹鼻子,再深吸口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想你了!”

孙离笑了几声,低低说道:“傻子。”

高悦脸不带一点红晕的,也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厮杀的士兵,脸色又瞬间变得阴沉,嘴边噙着一抹嗜血的微笑,朗声说道:“听鼓声,跟我上!杀光楚军!”

孙离转过去跟击鼓手说了句什么,回头,看着高悦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刀枪剑戟的阵法之中,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士兵混在一起,突然就有点难过。

广阳门门口放了很多拒马桩,还有许多已经暴露的壕沟陷阱,上面躺满了赵军的尸体。高悦这才明白,广阳门去年没有被赵军攻破,崇延对这门不如西阳门重视,这一眼看去城墙上的楚军明显就比西阳门少了,但是针对骑兵的拒马桩却摆了许多,想必是梁人的天才发明,恰好弥补了人少的空缺。

这些名刀暗枪比楚军还难对付,定是孙离刚刚眉头紧皱的原因,高悦想着,就应该派他来攻这门才对,张机设阱就得他这种机关高手才能临机处置。

高悦骑着马,斩杀身侧一名楚兵,眼角余光瞥见一根离地表约莫一尺高的粗绳,横在拒马桩丈远前方。高悦眼里寒光一闪,取下挂在马鞍旁的的蝉翼刀抛出去,切断那条线,同时用力一扯,收回连着蝉翼刀的线,顺带将几个楚兵割喉于刀下。

这一出确实精彩,众人只见他伸手收手,周围的楚兵就无缘无故倒下了。城墙上观战的楚军将领很快注意到高悦,微微笑了起来,因为只要那人再往前一步,就会掉进满是倒剑的陷阱中。

高悦狠狠拉了缰绳,马吃痛不得已后退几步,他冲进另一个楚军包围圈中,一路丢出蝉翼刀切断地上的粗绳,完美躲过所有陷阱,用刀挡着越来越多的飞箭。如一道霹雳砸在云层之中,他带着身后的轻骑兵冲进楚军的包围圈中撕开口子,解救被困于阵中的赵兵。

城墙上的楚军将领暴跳如雷,吼道:“该死!这家伙是谁?!”

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全被这个人给打乱,他的阵法结合梁人的陷阱还能和赵军打个平手,现在这个不知打哪来的人一下子把平衡的天平给打破了,没了阵法,被破坏的陷阱和他手上这点人跟本没法守住城门。

曾经跟随刘寇的士兵突然大喊:“是高悦!那是高悦!!!我认得他,他就是个铁匠,帮将军们磨刀削箭的!”

“铁匠?”将领冷笑,道:“你说这个人是铁匠?你见过哪个铁匠能带兵打仗、还能破了本将军辛苦设下的阵法的?”

“……”

“击鼓,命令所有弓箭手瞄准他,定要叫这人有来无回!”

孙离远远看见一支奇兵突围厮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料定敌人也注意到高悦了,道:“敲钲。”

高悦杀得正酣,像头闯入羊群里的饿狼逮谁杀谁,一点没注意城墙上上千支正对着他的箭头。

“当—当—当——”

两轻一重的钲声清脆而尖锐,盖过战场所有刀枪碰撞和倒下哀嚎的声音,高悦心下了然,拨转马头,朝四周大喊:“后退!后退!全部后退!”

令旗已经改变成暂时撤退的信号,赵军立刻一哄而散,与此同时,城墙上的飞箭如雨而下,但大多射了空。

“他娘的!”楚军将领咒骂一声,气得重重一锤打在城墙上,道:“可恶!跟乌龟一样伸缩自如,战术指挥和这个什么高悦都是一等一的难缠,来人啊!把膏油倒下去!烧死这群孙子!”

那名士兵心里打了个突,道:“可是将军……下面还有我们的人。”

“如果他们打进来,我们都得死!而且比他们的死法更残忍百倍!”那名将领自知已是负隅抵抗,却死咬着牙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打进来,该死的匈奴人只会奴役压迫我们,最重最苦的活都是我们干,好处都是他们的。我宁可战死,也不要当亡国奴!”

最后一句话挑起羯人对匈奴人的仇恨,那些士兵想起曾经沦为战俘被践踏奴役的情景,心里直打突,很快就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孙离一直紧紧盯着战场,狼烟被风吹斜了许多,他站的高,远远就能看见城墙后面不远处的天空,黑色的马鬃状的云的正缓缓飘来。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草原气候不稳定,因此在草原生活了多年的他对气候变化十分敏感。

要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雨一下,地面泥泞被雨水冲刷坍塌,陷阱必定暴露,届时再一鼓作气攻城。

看来,王歆已经算到今天会有雨,就算没有高悦前来支援,靠他自己也能攻破城门。

“开闸。”

楚军已经把膏油一桶桶抬到城门后一排小孔旁,士兵转动开关,梁人挖好的通到城外的小沟闸门一个个升了起来,膏油倒了下去,顺着蛛网般的壕沟流向城外。

“放箭!”

楚军将领一声令下,近百支火箭同时朝赵军射去,高悦早已经跑出了弓箭射程范围,回头好奇地看着火箭射空落在地上。

高悦脸色唰一下白了,却没听到孙离那边有什么新的动静。

壕沟早已设计好的,离城门越远壕沟地势越低,膏油被火箭点燃,地上瞬间燃起一个巨大的火蛛网,马受惊失控狂奔跑进楚军射程范围,立刻就被射杀。

高悦发现得快,那些火活了一般追到马脚旁,他烦躁地骂了句什么,按照钲声传递的信息后退百步,马被火烤得恐惧地在原地转圈,他一直盯着城门,号令所有人冷静下来稳住马匹。

身边的骑兵都在边咒骂楚军边“吁吁”地控制马匹,只有高悦非常安静,他在火网中耐心地等待着下一道指令,是进军鼓声,还是收兵钲声,不论是哪个,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执行。

“咦?怎么回事?”

“这是…下雨了?下雨了??你们看,你们快看,水……有水…下雨了下雨了!!!”

高悦戴着头盔,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他睁大眼睛看着附近转怒为喜的骑兵,伸手,接到几滴雨水,凉的。

很快,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雨水打击着头盔发出“啪嗒啪嗒”声,与此同时,鼓声雷雷,一声胡笳乘载着疾风送入场上每一个人耳中,在混合大雨滂沱嘈杂声和激昂的战鼓声中奇迹般格外清晰。

高悦心中一动,他相信所有和他站在同一边的士兵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回到家乡。

斩杀敌人,然后回家。


地上的火已被雨水浇灭,一曲胡笳都令鼓声失色,高悦低头笑了笑,再抬头,冰冷的秋雨打在脸上,心中快意就要炸出胸腔,这一战,注定会打得酣畅淋漓!

“杀!!”

——

火红的太阳终于见不得人间血色,缓缓落了下去。

王病的烧还没退,脸颊依旧带着抹不正常的绯红,眉头紧锁,张着嘴喘息不定,似乎在梦中熬着酷刑。

蔡吉忙了整个下午,一把骨头都给忙垮了,还是没有半点起色,急得岑立差点把茶馆拆了。

“这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特别是手,这儿,这只手以后都别想动了。老实说像他这样的温病,用不着半天就能死人,更何况心脉先天残损的人?”蔡吉把王病的左边袖子拉起来,朝司马烨道:“你在战场见过有人的手伤成这样的?不止这一只手呢,他四肢筋脉俱损,以后都别想跑跑跳跳提重物了,当然那得他有以后,这么说吧,现在他的身体比被匈奴俘虏的奴隶还要惨,我只能吊着他这一口气,剩下的看他自己的造化。治好他…请恕在下不才,无能为力,惭愧。”

蔡吉从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病患,无端对这个清秀少年生出些许同情,也更加痛恨加在他身上这诸多伤痛的人。

最后一句话不仅说给司马烨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岑立应该是从认识王病到现在听过很多这样的话了,听得现在心都麻痹了,痛不起来,就是感觉有风从胸口破漏的地方吹进来,空落落的。

司马卫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疾病名称,立马就慌了:“怎么会…他……”
 
岑立一直看着王病,一阵久到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低声呢喃道:“他不会死的。”

蔡吉:“你以为人是铁打的?先天心脉残损,一个温病就能要了他的命,人伤成这样,能撑到现在你就该感谢上天再烧香拜佛了!”

岑立没有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转身出了寝室。没人过问他要去哪里。

这里除了王病,没一个把他当人看。

其实岑立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王病的毒瘾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发作,他得找到贺知年,无欢都在那个小鬼身上,如果他还在西阳门附近的营帐的话,那这事就容易多了。

岑立走出茶馆,把孤云的尸体小心翼翼放进麻袋中,挂在马鞍,然后翻身上马,离开茶馆。

阿牛已经在刘百的箭雨之下牺牲了,现在的马脚力根本不能和阿牛相比,但是岑立没时间难过,他得把王病安安全全带离这个鬼地方,他不能失去这个拖着病体受尽折磨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其实岑立他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有一天笼子外突然来了一只和他毛色相同的鸟,他却冲不破这铁笼,去与其追寻更广阔的天空。

冲不破牢笼,那就只好一起陷入其中。

其实人十分复杂,很多人会因为得到以前求之不得的东西而狂喜,失去后痛心一阵,时间久了心如止水,加上各种类似“命里有时终须有”的自我欺骗的安慰,又在这样的欺骗中慢慢堕落,还愚蠢地以为是新生。

上天垂怜,岑立在一个拐角处,终于找到贺知年。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魔怔,似乎半空有一张珠帘档着看不清彼此,贺知年身边还有两个人,看起来都跟他差不多岁数,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岑立记得这对双生子,在平阳的时候,王病在摔得粉碎的马车里死死护着这两人。

岑立并不好奇这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准确地说是根本没心情去管,他朝贺知年说道:“‘药’带了吗?”声音里听不出着急或是难过,跟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一样,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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