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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隙-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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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立:“走。”

走了约摸盏茶时间,数人走到目的地当地人所说的客栈——一座破寺庙,连后面的厢房都给坍塌没了,只有前堂还勉强算能住人。

岑立眉头跳了跳,这几百人的乡野之地确实不太可能有客栈,总之勉强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这里头应该有郎中。

岑立背着王病下车,已经有人把供案打扫干净,岑立把王病放下,掏出碎银朝那几人道:“你去打桶水来,你去跟村民买点米来,还有衣裳,你去喂马,还有你去找郎中,要最好的。”

几人分散开去,不一会水来了,岑立又给王病喂了些,剩下的给他擦脸擦身,王病一身血污,脖颈的伤已经结痂,岑立小心地撕下囚服,擦那已经白肉翻飞的箭洞。

第二次触碰这具身体,两次都一样是触目惊心的红,这次更是惨不忍睹,那遍布身体的鞭痕怎么数也数不清,再也好不了了。

岑立费了好大功夫才擦好,这时买米买衣裳的人刚好端着热米粥和衣裳进寺里,放下后又识趣退出。

岑立面无表情地给他穿衣,喂了些粥,王病一直昏迷不醒,粥吐的比吃进去的多,岑立强硬撬开他的嘴把勺子塞进去,米粥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吃粥都不让人省心!”岑立微怒,丢了勺子,直接把粥倒进自己嘴里,细细咀嚼后,欺身上前,唇部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岑立一开始很粗暴地把粥渡过去,又是流了不少出来,渐渐地岑立掌握了诀窍,花了一盏茶才伺候王公子吃完粥。

“郎中来了!郎中请,您请…”一人领着个白发郎中走进寺庙,岑立对这号人物只能塞银子过去,简单明了两个字:“救他。”

乡野之人淳朴,那老者看都不看捧到面前的银子,直接往王病走去,吓得老腰一抖,在村里的郎中看得最多的是热病和些鸡狗蛇咬伤,哪里看过这等惨不忍睹的大病,骇道:“这…这人还活着吗?”

“活着。”岑立也知那人被吓着了,“他还活着,他很想活下去,你若救了他我给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老者上去用手试了下王病的额头,挥挥手不以为然道:“年轻人净瞎说,老朽尽力一试。你差个人去我家里把我门左边挂着的药箱拿来,我都不晓得人伤得这么重,以为是普通热病,工具没带齐。”那些人没有岑立命令不敢擅自离岗,老者气得跳起来:“快去啊愣着干嘛?难道要我去?”

“你去。”岑立指了刚刚那个领着老者来的人,“按他说的办。”

药箱取回来了,老者拧干块布敷在王病额头,又脱下岑立好不容易穿好的衣裳,掏出药箱捣杵药草,先往右肩处贴。

岑立脸越来越黑,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走了出去,四处晃悠,衣裳是王病掏钱买的,不适合下田,岑立坐在高处的草地上,舒服得闭上眼睛。

他被人摇醒后第二天就上路了,一直从山阴到汝南,在汝南街道上被一故人认出,那是曾经赵国皇帝身边的宦官,父亲身边的人自然认得他,那宦官在赵国灭亡后就跟随大批匈奴人逃到汝南,汝南是两国交界,梁人在这里反过来被匈奴人欺压。岑立被他带回府上,那宦官府上竟然藏了好几个赵国大臣,一见岑立都拜倒在地三呼“天佑大赵”,还不止几个大臣,他们在汝南城势力众多,几乎在汝南的匈奴人都听命于他们。岑立本来跨过汝南就能回到故国,却使了个回马枪,在众大臣疑惑的表情下南下建康。

岑立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那么聪明一个人,经历安羲之祸都活了下来,绝对不会死在山阴那样的鬼地方。

之所以是建康而不是山阴,是因为他一到汝南就发现有人跟踪,在旧臣和族人的帮忙下,顺藤摸瓜,得知他在建康廷尉狱里,立刻抓了几个熟悉地形的人去往建康。

岑立一夜没有合过眼,这一睡竟睡到黄昏,还是下属来叫醒他,说王病已经醒过来了。

王病睁开眼看到一把白花花的胡子,脑袋还是一片浆糊,像个婴儿傻傻看着混沌初开的天地,那把白胡子在自己额头不知干什么,然后就走开了。

白花胡子走后,一双浅色眼眸照亮了这片混沌天地,王病在廷尉寺里也没说多少话,一是没有力气二是王弘极少去探望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活像锯木头:“对不起。”

你来了。对不起,我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伙伴,你却慷慨地对我伸出援手。

更重的话也有,可是只有这一句对不起,是现在一无所有的王病唯一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话。

岑立藏在宽袖里的手握紧成拳,不敢伸出去,即使是安慰别人,他的语调听起来也是毫无感情的:“你别多想,好好养伤。”

岑立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失去屠牙让他很难再笑出来了。

郎中不顾他人阻拦硬是给冲了进来,也不知他那把七老八十的骨头哪来的力气竟然推开岑立,拿开王病额头的布,手刚放上去立马给收回,也不知该小声说话,比划着手里一把指头大的手术刀,大喊道:“你个小伙子老朽还没让你进来你急什么急,这会醒来了还没过安全期,得温病了!你小伙子还以为老朽是神仙下凡能啊手一挥就把人变得蹦蹦跳跳的啊?老朽告诉你他还伤得很重病地很重你再这样闯进来老朽这把刀,就把你小伙子给阉了!”

岑立给连珠带炮轰了出去,那些下属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这么狼狈的模样,强憋着笑也给岑立用眼神“轰”走了。

人定时分,岑立无事可做,学着属下捣鼓煮粥,拔光下属打来的山鸡的毛,拧成几块放进锅里煮,锅和碗是郎中白青佯家的,白青佯将王病接回家照顾,剩余这些白青佯眼中的多余人则被轰出来,一是不让打扰患者二是白青佯家实在塞不下这几个大大咧咧的壮汉。

“别碰!”岑立拍了一下那只伸过来要鸡汤的手,那人瘪瘪嘴转身去吃稀粥了。


“白前辈?”岑立端着安然无恙的鸡汤敲了敲白青佯家门,篱笆门吱哇一声开了,白青佯没理会他,开了门就往屋子里走。

岑立赶紧跟上,进了茅草屋,王病躺在塌上,上半身全是麻布缠着,白青佯估计怕压到伤口所以只给他盖了层薄被,他睡得不甚安稳,手紧拽着薄被,眼角残留有水光。

待岑立给他喂完鸡汤走出房间,白青佯已经备好茶水示意岑立坐下,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他父亲在哪?”

岑立给人当头一棒问的愣住,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估计王病是说梦话了。

“死了。”岑立毫不犹豫补充道:“死得很惨。”活着时候风光无限,死了就被万人唾弃,确实是很惨了。

白青佯识趣地没有再问,叹口气后道:“老实跟你说,老朽这把年纪了头一次看见有人受这么重的伤,他的右肩伤口看样子是没有及时医治,腕骨接了还会落下病根,已经是半废了,以后别想写字提重物了…”

“他写字用左手。”岑立打断他。

“那真是万幸,他左手安好。脖颈和其他的伤我自己包扎妥当,别想不留疤,他额头还有个疤痕,看起来不像新伤,听你说他饿了很久,你现在只能喂他些稀粥,要慢慢喂,也不能吃太多,身子要慢慢调理。”

岑立点了点头,知道现在人是终于救了回来,掏出银子递过去,郑重磕头:“多谢。”

第二天一早,王病就醒了。岑立和白青佯刚采完药回来,刚要进去就给白青佯轰去整理采的药,岑立把背篓扔在地上不管了,就在门口傻站着。

白青佯走了出来一看地上的背篓,“哎你…给老朽滚!”


于是岑立滚进了房里,王病精神不错,温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见了岑立没有刚醒来时的激动和悲伤,笑道:“听白公说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的,多谢。”

岑立狼狗样蹲在塌前,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王病:“我不会让你白救我一命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爹是刘寇,是我爹派崇延攻打洛阳的,这样你……肯跟着我吗?”这是岑立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此时必须摊开说,要不然以后王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悔了,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而王傅离间赵国君臣,是促进赵国灭亡的凶手之一。

“好。”王病毫不犹豫——我跟着你。

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仇隙求和。

岑立记得他曾在司马烨的店里,那天夜里他说:历史只会朝梁、匈奴、羯三者争得你死我活或者历久弥新同化两个方向走,现在只是在分岔路口。他连自己这个匈奴太子都容得下,很显然是认可后者。因为在王病眼中根本没有区分,大家都是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是可以握手言和谈笑风生的客人。

岑立热爱梁文化,在没有跟随祖父那格尔来到中原就对这个先进开明的国度充满期待,结果看到的是一片破碎的山河,那格尔本来没想称王称帝,梁人不把他们当人看,一心尔虞我诈,他们便趁虚而入,反客为主。

再后来国破家亡,沦为奴隶最后被林毅买走,受过非人的虐待,心里从小埋下的对大梁美好的幻想彻底被仇恨吞噬,他曾经在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发誓:定要杀光所有梁狗!

心里的怨恨在每个日夜不断滋长,直到逃离林府都没有变,路上每个人看见他是一脸厌恶,比见了狗屎还要恶心的样子,直到他在酒楼遇见王病。

那个人替他挡雨,给了他一隅安宁。


自己生死不明,还派人打听他的下落。


岑立薄唇轻启,渐渐上扬到一个恰好的弧度。

岑立:“那我们去平阳,搅乱风云!”






第26章 隋珠(3)
太极殿上,百官跪坐两侧,天子高坐御床之上。

顾思全官拜太宰,八公之一,仅次于丞相,陈淮听完王弘的提议后,沉默良久。

皇帝在建康算站住脚跟,北方士族更多南下涌入建康,土地粮食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王弘主张在江南地区设置新的州郡县来接应这些人,另立户籍,仍沿用北方原籍的州郡县旧名,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和土著的江东士族抢地盘了。

这事王弘也没有办法,北方士族来了不能不接纳,南方士族也不能得罪,两头都要照顾,只能彼此各让一步,再来慢慢调和。

陈淮完全肯定王弘所有主张,问题是以顾家为代表的南方士族如何看待,便问道:“各位爱卿有何见解?顾卿以为如何?”

顾思全眉头紧蹙正做愁思状,闻言起身答道:“回陛下,此法……”

所有人屏息望去,陈淮暗中握紧了手,顾思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此法甚好,臣附议。”

顾思全背后的几大家族都瞬间拉长了脸,却不敢站出来抗议。顾家是江东望族的扛把子,这么明显打着安顿流民的旗号来强取豪夺,顾思全会看不出来?

实在是太顺利了,从江东望族归顺到如今要求他们腾出地来,过程没有半点曲折,顺利得让陈淮害怕。

除了一场排场盛大的游会,到底王弘还做了什么?让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顾家一下站到自己列队中。

然而即使陈淮一而再再而三地逼问王弘,得到的回答都是:陛下是君,普天之下哪有人不臣服于您的?

实在是在仗着皇帝的宠爱就无法无天了,陈淮一向对他束手无策,心里却很不痛快。

陈淮看了一眼庾霖,这个年轻的尚书令平时都没什么存在感,当初封他做尚书令也是因为他兄长庾桥忠勇有嘉。陈淮拉回思绪后道:“新置州郡县一事就交由丞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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