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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斩钉截铁,岑立想:你们总是对他这么无情,没有一个郎中能说些好听的骗他。
岑立坐在榻边,仔仔细细地仿佛看一件做工复杂的瓷器的精美花纹般看着王病,从他眼里破碎出来的悲伤绝望让刘辉业心痛难当,自知再无用处的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还带上房门。
“不……他不是…不是的……”
王病眉毛紧拧着,岑立敢肯定他一定是做噩梦了,否则他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么的……脆弱。
岑立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被子上,自己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王病的前胸,替他顺顺气。
没用。
“爹……阿兄…我,好痛………好痛。”
真是睡糊涂了,岑立在心里取笑他。
岑立尽量轻地揽着他,在他受过伤的耳边轻声道:“等你醒了,我们就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东山西山南山都行,立刻就走,我怕……以后去不了了。”
能抱着一个愿意被抱的人是很幸福的事,但是这样亲昵温柔的动作对岑立来说是很煎熬的,他不知道这样抱着会不会压到他身上那些可怜的伤,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断气在自己怀里慢慢冷下去。在他们之间,拥抱其实是痛苦的,只有这个人不需要自己拥抱的时候,岑立才觉得其实他们也蛮好的。他以前不知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时候觉得死也不是太可怕的事,但是现在知道死亡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后,他终于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清早,太阳还没露脸,天地间起了朦胧的雾。
王病翻了个身,他作息一向很规律,并未感觉到不适,睁眼。
以前他一个人惯了,不知为何现在榻边空荡荡的,感觉挺难受。
“公子!用膳啦!”
贺知年屁颠屁颠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端饭的,岑立不知道去哪了。
掀开被子起身,王病感觉左手一阵刺痛,看到被剪短的袖子,然后是手腕处一条条白布包扎妥当,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昨天的。
王病愣了愣,贺知年已经跑到榻边,拿着碗箸在王病面前敲打着,喊道:“公子!吃——饭——啦!”
王病:“……”
贺知年看到王病那只可怜又可笑的袖子,把碗箸扔一边,道:“咦,你这里怎么了?是不是那蛮狗又打你了?我早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人,你跟着他要吃亏的。”
王病从榻上拿过碗箸,他已经不想解释了,贺知年对岑立,不,是对所有胡人的偏见已经扭曲到无法形容的地步。似乎在他世界里所有胡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哪怕他们对一个人稍微露出点善意,在贺知年眼里就变成了图谋不轨。
王病先去洗漱更衣完,回来看见案上未动过的菜,坐下来替他盛饭,“吃饭吧,今天你还要学字吗?”
贺知年接过碗箸,塞了一口饭,“不想,太无趣了。”
“你这么聪明,刚学会握笔就会写‘賀’字了,怎么又不想学了?”
“你这么傻,以为写几个漂亮字就能吓退那些要欺负你的人吗?我不要学写字,我要学打仗,拳头硬,那样才能保护自己,”
“……”
王病把碗搁在案上,只好用“食不言”来搪塞贺知年的话,然而贺知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又扒一口饭咽下道:“你看你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个蛮狗欺负?要是你也会武功,他欺负你你就揍回去,还会像今天这样寄人篱下吗?你就是太弱了,懂吗?要这样——”
贺知年用他那狗一样的爪子往前一挥,志得意满道:“我还没学好怎么出拳,等我学会了就帮你揍他,看他把你欺负得死死的,你真的很弱很傻知道不?”
“……”
王病很想知道他这个“寄人篱下”是从哪学来的,怕说起来又是一顿饭不省心,只得沉默。
十五岁的贺知年还不懂得是非,父母最后教了他冷酷才能生存,胡人教他弱者只有被奴役□□的命;他还没成长定型就被扭曲的心灵,只知道用蛮力解决问题,谁打我我就打谁,却不知道谁对谁错,谁该不该打,自己该不该被打。
一顿饭吃完,有人上来收拾碗箸走了。贺知年还是自己拿起笔墨竹简写写画画。
王病坐在他身后,头疼道:“不是这只手,握笔写字要用右手。”
“你就是用这只手教我的啊不对吗?我又没学错,还是说是你教错了?”贺知年偏头狡猾一笑,蘸饱墨写了个“王”字。
王病急忙解释道:“你不能学我,一般人都是用右手写字的,这样从右往左写才顺势,你这样错了,会被人取笑的。”
“公子,是你教我,还不让我学你?那我要怎样?”
“……不是不让你学我,是你不能模仿错的…我教你的是错的,不对……也不全是错的,其他是对的,总之你要用这只手写才对。”
“写好了。”贺知年朝竹简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拿给王病看。两个字体端正的“王歆”,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如排兵布阵,没有一丝张扬的笔走龙蛇之感,像极了出自王病之手,虽然王病没教过他写这两个字。
贺知年以前没有写过字,只花了半天就学会用左手握笔写字,还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比起王病曾经用左手练字花的时间短得多。除了天才两个字,王病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
“我写得好吗?不好的话就重写,反正你不教我武功,我有的是时间。”贺知年收回在王病面前晃悠的竹简,蘸墨打算重新写一遍,王病在他后面突然伸手把笔拿掉。
贺知年假笑道:“你干嘛?要教我武功啦?”
“单枪匹马只能杀几十人,你想不想学杀成千上万人的功夫?”
“想!”贺知年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先要学会认字,以后我再考较你的时候如果你能全部回答正确,我就教你。”
王病握着笔,用左手在竹简上,写了个“殺”字。
很难想象王病提刀握剑奋勇杀敌的模样,但是他说要教了,就一定会不留余力地教自己,这点贺知年完全不怀疑。他不认得这个陌生的字,抬头,看到王病如秋水平静又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有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
岑立走了进来,看到王病包扎着的左手握着笔,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贺知年。
“我们在学字,你打扰到我们了,请你出去。”贺知年故意往后一倒,靠在王病怀里,得意地看着岑立笑了一下。
岑立:“……”
王病看出岑立心情不好,想来找他一定是有事,便推了推贺知年,道:“竹简不够用了,你再去拿一些过来。”
这个借口很拙劣,王病以为贺知年一定又要闹了,却听贺知年道:“好,我去拿。”
王病一顿,贺知年转身,小手攀上王病的肩膀,整个人蜘蛛捕食一样缠上去,迅速松紧手臂又匆匆松开,完全不顾王病的感受,像胜利者高高举起给众人展示自己的猎物,示威一般。
王病:“……”
贺知年感觉自己给岑立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后,从席上下来,屁颠屁颠走了出去。
“别写了,你要教他兵法?”岑立自然而言坐到王病身边,拿起竹简看,上面三个字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看你写这个字我就知道了,你要教他杀人,可你又不会武功,所以就教他排兵布阵,帷幄之中运筹千里?”
王病笑了,“没你说的这么厉害。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先教他识字,读《论语》《孝经》,兵法以后再教。他很聪明,就算现在教他他也能学会,但是他还小,不会明辨是非,很容易就会犯下大错。”
岑立拿过他的笔,在那片竹简上写了个“晴”字,问道:“手还痛么?”
“皮肉伤,不碍事。你找我有事吗?”
岑立:“你从没教过我写字…”
王病想了半天,才道:“我是左撇子,教不了,而且你本来就会……”
岑立不干了,把笔和竹简扔到一旁,一手固定王病的头,封住他的唇。
王病眼角瞥见岑立袖口掉落出来一块四方黄布帛,奈何说不了话,便用手扯了扯岑立的袖子,想提醒他。
“别动,让我抱一会。”岑立借着给王病换气的空隙说。
“……掉…掉…了………”
话还没说完,岑立柔软的唇又欺上来,把王病好一番索取才放过他。
胡人不梳发髻,王病便入乡随俗,岑立细心地替他理着散乱的发丝。
“王晴?”
“嗯?”
“你也是索头虏了。”
“……”
梁人一到及冠年龄便梳发髻,胡人则披头散发要不就剃掉头发只留一小撮,称为髡发,被梁人视为不雅粗俗,索头虏是梁人对胡人的蔑称。
岑立改摸着王病的头,又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王病:“……”
“来,你看。”终于是说正事了,岑立总算收敛了些,手探进袖子里摸了半天,王病已经帮他捡了起来,递给他道:“找这个吗?”
岑立接过,打开,“对!这是平阳城的地图,你看。上面的红点,是我爹留给我的五百铁骑,他们乔装成普通百姓分散在城中。还有这里,出城约莫五十里路,是豢养战马的地方。现在城里守备空虚,太守公孙曹没打过战,我们打算今夜突袭,拿下平阳城。”
王病看着地图,皱眉问道:“公孙曹?他有多少人?”
“不到一千,都是骑兵。人不多,都住在城墙上和敌楼里面,公孙曹我也见过,酒囊饭桶一个,他竟然放任士兵在城里抢劫□□,还说士兵打仗辛劳这是给他们的犒劳,城里百姓对士兵积怨已久,又不敢反。兵民生隙,我们可以乘机而入。”
岑立看王病脸色不对劲,问道:“怎么?你认得他?”
王病深吸一口气,吐出,按着眉心有气无力道:“公孙曹和我曾是同窗,我们以前一起在宫邸学里学习,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可中国无扰,边境无虞’就是他提出来的策论,当时的他才二十一岁,深受博士们的青睐,安羲三年五月他爹去世回平阳奔丧,我以为他已经……”
而安羲四年刘格迁都平阳,梁人会有什么遭遇,几乎是可以预知的。
王病放下地图,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宫邸学是供太子、诸侯和功臣弟子学习儒家经典的地方,一般平民进不去的,他的父亲和平威将军司马烨是世交,托着这层关系才得以进入宫邸学里学习,他真的是天才,也是将才,天赋极高,因此被很多同窗嫉妒,在宫邸学里过得不是太好。学习的时间不长,两个月后就走了,当时很多博士都为此扼腕叹息,说国家又失一栋梁之才。”
“他竟然是这种人?”岑立脸色变了又变,“如此说来他那些荒唐的治军之法和纸上谈兵都是表面的,他难道在掩饰些什么?”
王病:“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肯做楚国的官。”
按理来说匈奴占领平阳,像他那样精明智慧读过书的人,深明国家大义,应该是对胡人恨之入骨,怎么会愿意在楚国当个平阳太守?
王病收回视线,看向岑立,“表里不一定有猫腻,今夜不是时候,公孙曹绝非你们想象的简单,相信我岑立,你们绝对不会想在兵力只是敌方一半的情况下和崇延一类的人对上!”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他一个梁人替羯奴守城做什么?我这就去告诉五叔,让他们按兵不动。对了差点忘了…”岑立十分小心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拇指大的东西,乳白色,看样子似乎是玉环。
“这个给你。”岑立把穿着玉环的红色丝线捋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