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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隙-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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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就是赵国的太子!还不快叩见太子?”

两人愣住,都皱眉打量岑立,那视线像要把岑立烧出四个窟窿。其中一个较矮的人先反应过来,拉了身边的人跪下,小声催道:“高悦,真是太子!快拜!”

“……”高悦被孙离带得跪下,懵懵地行完礼。

高悦小声问身边的人道:“他真的是……太子?孙离……你确定?不会有错?”

刘辉业:“高悦,难道我会骗你们?”

高悦:“……”

别人不知道,但是孙离了解高悦,他现在兴奋过度导致反应迟钝并且接下来将要鬼吼鬼叫……

“我的天!孙离,是太子啊!我的爷哦太子殿下,原来你没死啊,我以为去年那把火把赵国正统烧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没死!孙离,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呜呼~太子亲自来我们家!真是做梦一样!”

孙离心想:……你给我闭嘴吧我的爷…”

岑立毫不在意笑了,阻止刘辉业撸袖子揍人的动作,道:“你见过我?”

孙离:“回殿下,下官曾被先帝召进宫中,有幸见得殿下,出宫……”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偷偷摸摸溜出去的,当时要不是屠牙跟在那人后面喊了一句“左屠耆王”,打死孙离也不会相信那个在自己家做贼一样的人竟会是赵国的储君——太子刘华歆。

岑立:“……”

后面的话不用孙离说岑立也知道了,岑立细细回想一会,问道:“你就是孙太仆?”

“正是下官。”孙离一揖。太仆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阿牛是屠牙的爱马,有一段时间寄养在孙离手上,也许是孙离养马确实有一套,阿牛死活不肯让屠牙牵走,后来刘隽放了一把大火,就再也没看到阿牛了。

刘辉业补充道:“殿下,他就是负责在吕梁山饲养马匹的。”

“好。”岑立点头,“这方面没人能出孙太仆之右了,我很放心。”

“臣定不辱使命。”孙离单膝跪地抱拳一揖。岑立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转而看向一旁高而黑的人。

“殿……殿下。”高悦一看到太子刘紧张起来,孙离忍笑忍得肚子疼,只好替他道:“这位是臣的亲友,高悦,无字,以前是那格尔单于帐下的铁骑一员。”

“孙离,你不能骗殿下。”高悦低头道:“我就是给将军们磨刀做箭的。”

岑立:“刚才那块骨头是你扔的?”

高悦:“殿殿殿殿殿下,是我的错!那是我做的机关,我们怕楚军来闯,就做了个小机关…”

岑立一点即通,一块骨头虽不能取人性命,但被突然击中不由得要叫出声来,一听声音就能辨别出敌我。

连在这座破屋子都胆战心惊设置机关,杀一只羊填饱肚子起争执,这还是太仆,那么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

光复社稷谈何容易?困难的何止他一个人?

这时,呼延卡那耶终于开金口,“殿下,马……还看吗?”

“看,当然看,怎么不看?城里每一位将士,我都要去看。”

刘辉业吓得倒吸一口气,“不可!殿下!万万不可!殿下。”

岑立:“为何不可?他们每一位都是忠于赵国的壮士,我去看他们,合情合理。”

呼延卡那耶也是急了,忙道:“士兵分散范围太广,而且城里还有楚军,万一楚军认得您……不行!”

“殿下礼贤下士,感人肺腑!但若以身涉险,则是陷我们于不义。臣可以代殿下去,一定把殿下心意转达给众将士!”

岑立:“不行。”

孙离眼疾脑快,知道岑立的真正用意,遂道:“殿下,康王说的没错,殿下如此有心,我们定会转告他人。”

高悦:“对对对!殿下,你千万不能随便露脸了!”

岑立还要再坚持,刘辉业已经扑通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殿下,若是您出了什么差池,臣百年之后就无颜见先帝啊。”

其他人也跟着刘辉业跪了下去。

“五叔,你快起来。”岑立托着刘辉业,他脚不好,这半跪竟然一时起不来,岑立都替他捏了把汗。

“好好好,我不去了,你们都这么拦着,我若去了,岂不真成了不义小人。都起来,五叔,起——来。”

别人这一跪,便把赵国的重担压在岑立背上,这一跪意味着什么?岑立在清楚不过了,赵国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成便是王,败则贼寇不如。

那是他生来该背负的使命,皇室尊贵的血统,既受人崇拜与人同乐,便要与人同忧。

梁人祖先有一句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所以劳他筋骨的是这一整个国家,苦他心志的却只有一个人。

岑立凝视着面前四人,许久,道:“看到你们,我就看到城墙上的赵国旗帜,在狼烟里飘扬,看到马踏敌军的尸骸,看到国家在血与火里重生。”

刘辉业高喊,拜倒在地:“王者归来,振臂一呼,一雪前耻,光复赵国!”

返回的马车上,岑立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在汝南,遇到刘隽堂哥了。”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岑立又道:“他和梁国的裕和王在一起,也没做什么,我们就打了个照面,他帮我照顾了一下王歆而已。”

刘辉业听出他诡异的语气,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安慰道:“殿下……前朝的事已经过去了,惠帝刘顽立胸无点志,日夜笙歌淫乐搞垮了身子,我们都期待能有先帝那样雄才大略的君主,带领族人有尊严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驰骋,先帝天命在身,顺应人心,实至名归。殿下更是七窍玲珑刚勇武断,能带领族人冲破沦为奴隶的悲惨局面的,只有殿下您了。”

呼延卡那耶:“说的没错!刘顽立死有余辜,他的儿子跟他一样是个酒囊饭袋,还勾结崇延起兵造反,殿……左屠耆王,你下次再看到他就跟我说,我不打得他找不着北就不姓呼延!”

岑立在心里好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他不过就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其实伯父刘顽立虽然是个酒壶脑袋,但他做对一件事,而这件事是他父亲最大的错误——不重用崇延。

但当时谁都不知道这个百战百胜的将军会颠覆一个国家,连对他疑心最重的岑立自己都没能想到这个结局,所以史册才有那么多滑稽的事情发生,这就是历史。 

车窗外的天呈黄色,他们被孙离硬是留在家里吃了羊肉,讨论了很多关于亡国后半年多的颠沛流离,这很有戏剧性和传奇色彩,将来若成,今日将会是载入史册的浓重一笔。回到府中,岑立刚下马车,又有人来禀报崇延军队和梁国军队的新动向,一直到三更,岑立捏了捏眉心,和刘辉业告别后,从书房里出来,直往王病所在的东厢房而去。

房内烛火明亮,似在指引归途的旅人。

王病坐在昨夜那个位置上,胡床很矮,他抱着曲在胸前的双腿,上半身依着树干,竟是睡了过去。

夏风袭来,吹起王病鬓发在他脸上张扬飞着。他应该是刚沐浴完的就坐在这的,只穿了一件宽袖长衫,青丝垂着,穿着木屐。岑立小心地走近他,王病胸前几条干了的呈直线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树干很大,他蹲在王病前面,也学王病靠在树干上。

王病的容貌有七分像他爹,王傅是出了名的丰神俊朗美玉般的人,即使上了年纪依旧丘壑独存,展现给世人的是时间沉淀下来的包容和稳重成熟。而王病虽小,但他不缺这一份稳重,他之所以略胜王傅一筹,是因为他拥有不论在怎样绝望无助的困境下都能从容镇定谈笑风生的魄力。

这是我的人。岑立心里想着,边替他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环着他的肩,轻轻把他揽入怀中,这个人一定吹了很久风,抱着都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王病感觉到脸颊瘙痒,他本来要等岑立,迷迷糊糊好像经不住困意侵袭睡了过去,醒来不是硬邦邦的粗糙树干,而是在一个暖融融的怀抱,这让他混沌的大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撒娇一般。

岑立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知道他醒了,贪念一起就把他抱紧了些,“醒了?对不起,我想我靠起来应该比树舒服些,没想吵醒你的。”

啊?我睡过去了?王病心里暗暗吃惊,但是不想太煞风景地问。感觉到岑立的手收紧了,王病的脸埋在他胸前,低声道:“嗯…很舒服。你今天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这个点岑立已经很累了,只想抱着王病好好睡一觉,牛头不对马嘴地呢喃一句:“普天之下只有你为难得到我。”

这不是说正事呢?

“……什么时辰了?”

“三更了。事明天再说给你听,你今天干了些什么?那小鬼呢?”

 三更天了!这绝对不是因为赶路太累了才睡过去,他刚用完晚膳左右没事就在这里等他,他以前不嗜睡的,现在白天都睡了一天了,竟然又睡着了!而且还睡了两个时辰……或者说,这么长时间,他是昏过去了。昏睡了两个时辰、在城门岑立说的话、昨夜岑立的反应,桩桩件件加起来,连王病都不敢去想那个自己心里认为的最有可能得答案。

“……等你。”甘愿被牵着鼻子走的王病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句话,幸亏岑立把他塞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脸,又道:“他在我房里睡了……”

“我猜他一定拉着你睡,还一边闹着要走。”

王病低低笑了两声,全被岑立说中了。又道:“他九岁就被父母抛弃,过了七年苦日子,他还小就被扭曲成这样,对所有人都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一说起过去他就要砸东西。”

“你想开导他?”岑立松开臂弯,定定地看着他。右手手缓缓抚上他的脸,温柔摩挲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对于贺知年,岑立心存一丝愧疚,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倒影,是过去被关在林府的岑立的真实写照。那种恨不得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所有人一起死的想法,有多痛苦绝望,岑立也是懂的。

“我救不了他,他已经绝望了,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想活着。”王病敛目,强忍着胸口突如其来的闷痛,好比深吸一口气后被人堵住口鼻。不适感让他更加肯定自己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

痛得只能本能地蜷缩起来,熟悉的感觉,勾起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的回忆。

岑立感觉到他轻微地颤抖一下,立刻问道:“怎么了?冷吗?”

“进去吧,我有点困了。”王病想到一整天没见到他人影,该是忙坏了,这个时辰了还强撑着精神和他说话。岑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借着月光看出他明显在咬牙苦忍的样子。

可是岑立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看着,心里替他痛着,他甚至连去恨刘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怎么把王病如昙花易逝的生命刻在骨肉里,让他永远活在自己营造的温室里,而不是死后任由神鬼把他带走,独自一人过奈何桥。

岑立抱着他,踏出第一步,王病死咬着牙关,血从嘴角流了出来,走第二步,王病感觉好像有人拿把锥子一点点钻开心脏,他再忍不住,咳了一大口血,彻底失去意识。

老天真是公平的,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赠送他一个风华绝世的王病,现在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在他人臣服下背起国家的重担,成为真正的领袖,王病却要离他而去。

岑立抱着轻得不可思议的人,抬头看向星罗棋盘的天空,放眼望去只有黑暗和点点星光,一道光芒突然划过天空,亮且短暂,眨眼几个瞬间就消逝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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