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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眼睛一亮,公孙曹对他们是真好,赵宝也万事为他考虑,仍然半信半疑道:“可是府君没说有人要来,要不这样,公子报上名来,我带着信物去跟府君说说。”
岑立心中一顿。
王病倒是坦荡荡把布帛给他,道:“也好,在下王病,那就有劳将军了。”
岑立:“你…?”
赵宝那些布帛上了敌楼,王病左右无事,便转身朝身后的岑立小声道:“无事。他会见我的。倒是你,要不回去吧?我到这里就没事了。”
岑立立刻道:“不行。”
赵宝走得快来得也快,王病和岑立说几句话的功夫,赵宝就跟在公孙曹后面表情丰富地笑看着王病。
公孙曹走到王病面前打量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半晌,用梁语道:“琅琊王氏太尉王傅之子王病?”
王病朝他一揖,“是。公孙府君还能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你是博士们口里的天才,每次他们都拿你的策论和我做比较,我当然记得。”
公孙曹比王病高了个头,皮肤黝黑,剑眉星目,给人一种利落能干的感觉。
这事王病真不知道,他很少和博士们打交道,觉得他们文绉绉的总是把知识固定在一个框架里,王病的想法稍微有点跳脱超俗就被博士们指责为另类。被公孙曹这么说,王病有点尴尬,不知道公孙曹会不会对此怀恨在心,道:“公孙府君的学富五车,在下一定是博士们拿来和府君做比较的反面例子罢。”
公孙曹似乎心情很好,说着说着把手放在王病肩上,十足的自来熟,“叫我公孙曹就好。你太谦虚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连博士们都自愧不如,射策中甲科,其他博士弟子只通儒学一经,你通五经,策试被评为上第,太常说要不是你还年轻就要拜你为博士,以前我把你当做我的目标,可惜我才疏学浅,搞不好是班门弄斧哈哈哈。呦?你身后这位公子好像脸色不好?王病,他是谁?”
王病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回头看了看岑立,王病不急着介绍,第一个念头就是公孙曹不认得赵国的太子!想通这一点,王病已经把在马车上心里念得滚瓜烂熟的话流利地背了出来:“这位是我的朋友,刘广正。”
公孙曹朝岑立一揖,又朝王病会心一笑,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
王病也笑了,和岑立对看一眼,两人再互相寒暄了几句,就被公孙曹请进了敌楼。
这样的公孙曹王病根本无法把他和治军无方的蠢蛋联系到一起,他的言行举止和刚刚虎威将军大事不糊涂且雷厉风行的作风,更加肯定王病自己心里的猜测。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岑立跟在王病后面,他还在回忆公孙曹对王病的评语。难怪王病一个“曹”字就能把公孙曹给叫出来,他过目不忘的能力的确惊人,想必是王病在宫邸学里看到公孙曹的字,公孙曹看到自己手写的“曹”字一定很好奇来人是谁,一番询问后再听到昔日同窗的名字,一定会出来见他。
敌楼平时是供守城士兵遮风避雨休息的,公孙曹招呼他们二人坐下,自己煮起茶来。
公孙曹把茶水分别倒好后,问道:“还没有问,你怎么会来此处?”
“来见好友。”王病看了一眼岑立,岑立朝他微微一笑。王病又道:“听闻此地百姓对公孙府君的美谈,慕名而来,想一睹府君风采。”
“哎!怕不是美谈吧啊哈哈哈,来,喝茶。”公孙曹拿起茶盏。
王病:“请。”
岑立接过茶水,淡淡道:“请。”
“想当年,我在宫邸学里待了两个月,说实话,待得不甚开心,我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以为学得好就可以和大家相处更好些,没想到事与愿违,反倒没一个人愿意和我交朋友。”说起往事,公孙曹只是释然一笑,“倒是对你印象颇深,常听博士们说起你,你的‘梁胡非敌,故无对策’可是把博士们给吓得不轻。”
“我只是真无对策罢了。对了,后来你离开京城,先帝从太常听说您的策论,扼腕叹息了好一阵。只是你还在守丧时期,先帝就没征辟你。”
“胡贼猖獗,国务繁忙,三年了,先帝怕是都忘了吧。”
王病一晒,并不接话。
公孙曹:“安羲三年我回到这里时,第二年刘格就进城了,因为进过宫邸学在城里还有点名气,刘格没杀我,我不肯为他所用,他把我软禁在家里,毁了我爹的坟逼我加入他们的朝廷,我没法容忍他疯狂的屠杀,那时候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过了几年,崇延起兵占领平阳城发现了我,刘格的儿子死了,崇延做了新皇帝,他的弟弟崇明帮我修好我爹的坟,释放了我。我尚未娶妻,父母双亡,无兄弟姊妹,无处可去,就投在他的帐下。”公孙曹自嘲道:“现做了平阳郡太守,不过是个虚职罢了。”
公孙曹笑道:“做了楚官,你该不会瞧不起我吧?”公孙曹知道他的“梁胡非敌”的主张,故意问着。
王病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说起,看着茶盏摇摇头。
岑立保持沉默。
四周只有冲茶的声音,过了一会,有个兵卒走了进来,靠在公孙曹耳边说了些什么,公孙曹听完脸色微一变,随即被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恢复成客客气气的微笑,打破沉默道:“罢了,胡人入侵,天下大乱,时局瞬息万变,梁楚两国开战在即,文人墨客,当为国为民;为的是什么国,一样也是“为国”,立场不同,并不代表心态不一样,你说对吧?王病?”
王病捕捉到他话里有话,故意不接,倒打一耙问道:“那公孙府君对如今时局,有何高见?”
公孙曹站了起来,走出敌楼,从上往下俯瞰城外忙碌的百姓,回身道:“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梁国前有七王内乱,后遭赵国打击;楚国无内乱,灭赵而立,兵强马壮,后来者居上;两国兵力相差悬殊,梁国将士只有招架之功,并无退敌之力。”
“论见识眼光,晴不如你。”王病笑道:“只是你也说了,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如何变,还未知。”
公孙曹回头,笑道:“难道你以为,楚国和梁国会在边境排兵布阵一起喝酒说笑?”
公孙曹饶有趣味地看着王病的背影。
岑立拳头握得咯吱响。
王病不为所动,不知道公孙曹开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底是无心还是有意。沉思片刻,王病嘴唇动了动,话刚说出口,却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有人突然闯入,眼睛扫过王病和岑立,落在公孙曹身上,急道:“府君,满将军回城了!”
公孙曹皱眉,不耐烦道:“没看到我正招待朋友吗?出去!”
是他们的府君吩咐满将军一回城就通报他的,那人愣了一会,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作势就要滚出去。
王病起身,今天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公孙曹的话立场也很明确,再说下去显然没有必要,他也怕公孙曹问太多会不小心暴露了岑立。便道:“既然你有事,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岑立跟着王病起身,没有开口,警惕地盯着公孙曹。
公孙曹走到王病身边,热情地揽着王病的肩膀,想把他带回席上,“哎!就是一些琐碎小事,让他们去处理就好了,坐坐坐。”
那士兵转身要走。
岑立握住并拿开公孙曹放在王病肩上的手,冷冷道:“我们要走了。”
公孙曹:“……”
“既然这样,王病,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公孙曹不与岑立多说,朝王病道:“多年不见,我还想找你叙叙旧。”
岑立加重语气道:“住客栈!告辞!”说完,拉着王病就往外走,下楼,连礼都未行。
“府君……”那名通报的士兵还楞楞的,不知道该不该滚。公孙曹喊了他一声,那士兵如蒙大赦般上前去。
“叫满真元来见我。”
王病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袖子下楼,对面走来一个人,王病转眼看去,那人的表情如雕塑一般庄严肃穆,冷酷地让人只看一眼就不寒而栗,那人也注意到王病的视线,斜眼看着王病,不知道是不是王病的错觉,那人似乎……笑了。
公孙曹坐回席上,不一会,满真元满脸满身的血来到公孙曹面前,站得笔直。
公孙曹端起凉了的茶,晃着茶盏,“击鼓传令所有将军到敌楼集合,刘华歆已经进城了。”
离开城门一段路,到处都是穿着右衽胡服的胡人,王病任由岑立带着走。
他并不怪行为无礼的岑立,本来也不想待了。只是他和公孙曹并不熟络,同窗的两个月一句话都没说过,他莫名觉得公孙曹太……热情了。一个被欺负了也只会咬牙苦忍的人,换了张谄媚奉承的嘴脸,这让王病无端地不安起来。
“他不好。”岑立领着他往马车那边走,道:“首鼠两端。”
王病:“只能说崇明捡了个大便宜,你爷爷……不该那么对他,你以前没见过他吗?”
“没有。迁都的时候我跟我爹留在左国城。”
“他现在忠于崇明了,这点没法改变,他是读书人,知道什么才是识时务,况且以前在宫邸学受那些王公贵族的气,不会一根筋死心眼忠于自己的国家了。”王病叹了口气,“他很棘手,岑立,我真希望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一路走来,岑立的敌人有很多,林毅、韩匡和陈澈云都是,这次是公孙曹,虽然王病不曾真正站出来和他们敌对,但他在岑立背后看着他们因为各种仇恨闹得水火不容,是惆怅难平,又无能为力。被家族抛弃的他以为孤独终老就是上天早早替他安排好的结局,但是遇到岑立之后,和岑立从小小的山阴走到这里,他遇到很多温柔的人,他是真心不希望,那些人因为立场不同各种原因在仇恨和正义的缝隙中挣扎,最终挣扎成岑立的敌人。王病其实心力有限,他没法让别人理解自己心中所想,同样他也很难设身处地去为别人考虑,无法介入也无法自私地说自己能理解谁谁谁,他很多时候选择做一个旁观者,久而久之看淡了,连读书人自诩高人一等的自尊和高傲他也都早已抛弃,对任何辱骂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即便他把自己改造得心如死灰,但他还是想问,为什么大家都争得头破血流还不肯停息?难道化干戈为玉帛的唯一办法就是大动干戈?没有人尝试过笑语晏晏代替战鼓擂擂么?
大概所有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车夫是刘辉业派的,看到岑立就自动让开,岑立在后面护着他上了马车,王病还奇怪贺知年怎么没有掀车帘翘首以盼等他或者大吵大闹迎接他,掀开竹帘一看,马车里哪有贺知年的身影!
王病的思维出现短暂的空白,岑立看他不动了,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王病甩甩头,颤声道:“知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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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阴蛰(2)
“没事的,王病,这里人多眼杂,上了马车再说。”岑立也感觉到不太妙,眉头皱了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扫到几个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穿着打扮都是普通老百姓的人。
“可是…他一个人能去哪?”王病下车,朝车夫问道:“里面的人呢?他去哪了?”
车夫:“公子,他从你们走后没多久就下车了,说要去解手,拦都拦不住。”
“先进去,听我的。”岑立下意识捞着王病的手握住,六月热如蒸锅,未时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王病的手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