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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隙-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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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悦看着王病的目光带了些不满,连他都能猜到岑立要干什么了,其他人自然是不用说的。他颤声道:“你要走吗?太子殿下……”

王病的手不自觉握紧,早在岑立隐晦地问他要不要和他滚刀枪剑戟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一次,岑立是铁了心要带他走的,否则他为什么肯带又瘸又哑的自己,来面对这些人。

他说过的,一向是做得到的。

“五叔,孙离,高悦,钟奕,我不是个好太子。”岑立低头又抬头,慎重地道:“城内已无楚兵,你们以平阳为基地,趁崇狗被梁朝吸引注意力时,号召族人起来反抗。不需要我也可以。”

没有人说话,王病控制不住低低地咳嗽几声,蓑衣抵挡不住雨水的侵蚀,渗透进来,风一吹让他不由自主抖了几下。

“保重。”岑立掂了掂背上轻得可怕重量,转身欲顺着踏道而下。

“站住!”刘辉业突然叫了起来,“你不能走!太子殿下,你看看王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句话吸引到王病身上,岑立收回正要踏上踏道的脚,转头看着他,他的头一动不动埋在岑立肩上。

岑立用梁语,试探性地叫他:“王晴?”

没有人回应,连雨水淋在身上都不觉得冷,此刻他却如坠冰窟。

“王晴?王晴?”

叫了十几次,依旧没有人回应。

岑立背着王病转身,咬牙怒道:“刘辉业!你对他做了什么?”

刘辉业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太子殿下,我什么都没做,这是医者的直觉,你若带他走,离了我,没有我的医术,他必活不过明天。”

也不是没做什么,刘辉业想:只是把以前喂他的毒丨药,在刚刚给他治腿针灸时下了一次。

岑立可不会傻到相信这样的话,什么叫离了他王病就活不过明天,很明显就是刘辉业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按照他的说法还是只有他才能救。

小人行径!

岑立走到刘辉业面前,怒道:“五叔,你废了他的腿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他折磨到死,连带着也折磨我吗?!”

刘辉业噗通一声跪下,“你不能走!太子殿下,一国储君,置子民不顾,岂不寒了众人的心?身为臣子的我们如何能凝聚流沙?又谈何力挽狂澜?”

“闭嘴!”岑立喝道。“你把他救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太子殿下!”孙离也跪了下来,哭着喊着:“殿下,求你不要走!”

“不要走啊太子殿下,奕只想追随太子殿下。”钟奕也跪。

高悦也跪了下来,但他没有哭,比孙离镇定得多,毕竟他看过岑立抱着那个梁人。只淡淡道:“殿下,他一个人,能比得上我们的族人重要吗?”

刘辉业:“望殿下以族人国家为重啊!”

一众铁浮屠整齐划一跟着下跪,声音如雷:“望殿下以族人国家为重!”

岑立气得直咬牙,像个离家出走被父母发现边打边骂的不孝子,被雨水打得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他们脸上是何表情。

没有人希望他们在一块,他们甚至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只会自私地把一切认为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他是太子,理所当然的他要为所有人奉献乃至牺牲。

“把他弄醒。”岑立丢下一句话,走进城楼,这不是屈服,只是不想让王病淋雨。

“殿下!殿下!你不走了吗?”刘辉业忙追上来。

岑立把他放在之前那张榻上,脱了他的蓑衣,这才发现他的背整个都湿了,只好把他抱在怀里,对一旁的刘辉业道:“你胆子真是大,我的人你也敢动。”

“为了赵国,臣万死不辞。”

岑立道:“爱卿废话少说,把你在他身上动的手脚都给朕收回去。”岑立心想:王病都这样了,自己还能忍住没拍死刘辉业,真是奇迹。

听他突然改变自称,刘辉业大喜,恭敬地道:“臣领命。”

——

与此同时,黑夜,梁朝都城——建康。

顾思全把酒樽放下,抬起清亮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王弘,王弘把酒樽倒扣在案上来回摩擦,玩得不亦乐乎。

自己的夫人来了好几次,大有请客走人我家夫君该休息的意思,却都被顾思全抬手示意退下去。

酩酊大醉的人更好说话。

顾思全试探地问道:“丞相,酒樽好玩不”

王弘拿着酒樽狠狠倒扣在案上,沉默了一会才呢喃道:“嗯嗯……”

顾思全拿过自己的酒樽,满上,推到王弘面前,玩味十足地道:“战线吃紧,世家大族们不肯解囊相助,军饷也被这些好吃懒做的饭桶贪了个十之七八,难怪你要在我这里,借酒浇愁了。”

王弘拿过酒樽一饮而尽,把它叠在自己的酒樽上面,发呆。

顾思全:“士族享有皇帝恩赐的高官厚禄的特权,可是他们呢,只以家族利益为重。你把他们接到远离战祸的江南之地,是为了增加当今陛下登基的筹码,可是你一定想不到,国难当头,他们竟然……以怨报德。”

想起今日早朝,原本水火不容的南北世族竟然破天荒的有了相同的意见说辞。边郡战线吃紧,面对数倍于我方人数的情况,连皇帝都不敢下令开战,楚军也是驻扎在颍水畔不动如山,双方还未开战便已陷入僵局。拖一日就费一日粮草。一听要打战,原本平和的局面瞬间被打破,南北世族又冲突不断,土地问题层出不穷,这些私饱中囊的大家族一众以种种借口推脱,无法为朝廷捐财献计,背地里却不知吞了多少国家的钱财土地。

以为能靠士族手中的笔重新书写历史,给他们一生下来就有当官的权利,这群人却只想着怎么侵吞土地,在新的地方扎下根,为家族谋取新的未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把鼓鼓的钱囊分一点出来,为这个本就矛盾重重的国家注入一点新的希望,反而是如一群恶狗般无情啃咬抢夺这块腐烂的肉。

王弘呵呵的笑着,伸出一只手指去戳下面的酒樽。酒意上头,口不择言:“架空皇权,王与陈共天下……呵呵呵呵…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啊……”

两只叠起来的酒樽如大厦将倾,王弘似乎玩心大发,毫不厌烦地戳着。

真是醉了。顾思全伸手把酒樽收起来,叹了口气,心想算了,道:“虽说江南之地换了主人,我们这些吴人吴官,也是不希望新皇帝瞎折腾的。明日早朝,我帮衬着你,斯文一点,把那些大家族囊袋里的钱榨干出来,被贪的军饷也要让他们吐出来。阿宽,进来帮忙把丞相…哎!”

王弘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在头磕上坚硬的木案前被顾思全的手挡住,顾思全有些尴尬地半跪在案上,慢慢把在夹在他额头和案之间的手抽回,起身走到王弘身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扶他站了起来。

“你若是在这里过夜,明个儿我的脑袋可就不保了。哎!”顾思全差点被带得摔倒,连忙唤家仆进来帮忙,一人一边把王弘搀扶到门口的马车,正好对上了不请自来的尚书令庾霖。

顾思全仿佛听到了刽子手的刀从耳边划过的声音。

太宰﹐只是皇帝给重臣的加衔﹐作为最高荣典以示恩宠﹐并没有实际权利,又被鸩占鹊巢的北方世族视为外人,因此顾思全在梁朝廷里混得不甚好,尚书令会亲自来他顾府做客,还是第一次,当然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庾霖走近,眼睛在醉的不省人事的王弘和清醒的顾思全脸上来回转动,脸上说不清的怪异,一揖,道:“太宰别来无恙,深夜叨扰,实在罪过。”

顾思全回之一笑,道:“尚书令进来喝口茶?”

庾霖说:“下官有事在身,再说夜已深,不敢叨扰。”

“尚书令的‘事’现挂在我身上吧。”顾思全在王弘腋下揶揄道:“这就把尚书令的‘事’还回去,物归原主了。”

庾霖:“……”

说完,顾思全把王弘完全交给家仆,一揖道:“丞相似乎心情不大好,在我这里多喝了几杯,仅此而已。”

庾霖亲自上去扶王弘,差点被压倒,待扶稳了,才道:“我会如实禀报陛下的,告辞。”

顾思全朝庾霖的背影再次一揖,微微笑着,转身进了府邸。

——

台城皇宫,清暑殿,殿前阶梯门户灌以泉水,清风从远方而来拂过栏杆,殿倚危石又似临浚谷。

庾霖半夜三更来此交待任务,等人通报之后,本应在家中的黄门侍郎走了出来,接过王弘,庾霖告了辞便离开。

王弘被人转手来转手去的,再怎么大醉也该心里有点底,被黄门侍郎搀扶走上宫殿的台阶他已经有了些微抗拒,推搡着。

黄门侍郎怕弄伤他,停下来重新扶稳,却没想到王弘喝醉后时候力气出奇的大。怨只怨皇帝太过看重这个人,王弘若是掉了一根金贵的毛恐怕就得赔上他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全家的脑袋,他哪敢还手,只不住退让,一个不小心就被王弘给推倒在人工水道里,狼狈不堪。

黄门侍郎顾不得自己落汤鸡的模样,见王弘一脚将要踩空,出声提醒:“丞相当心!”

陈淮本来在殿内等得不耐烦了,忽然听到“噗通”一声,连忙推开门走了出来。

月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在身着官服的王弘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光,恍若谪仙。

“哎!”陈淮疾步上前,在王弘跌入水道前把他拉了回来,责备道:“一身酒气,莫不是要去沐浴清醒!”

黄门侍郎看一家老小脑袋保住了,识趣地,不用皇帝下令,便自动告退走人。

陈淮搀着王弘,对殿外一众侍卫道:“都退下。”

王弘听声音隐约猜到身边的人是谁,推搡地更大力了,陈淮使劲浑身解数才把他弄进殿内,粗暴地关上门,温柔地把人放在榻上。

陈淮:“你这是在顾思全府里喝了多少酒?从没见过你醉成这样!”略带责备的语气。

王弘醉眼迷蒙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喉咙一股酸味,转头避开陈淮吐了满地。陈淮担忧地叫了他,不顾地上的污秽过去替他顺背。

这一吐王弘清醒了几分,抬头,看了眼前的人好一会才道:“咳咳…陛下?”

陈淮:“躺着,我叫人煮点醒酒汤来。”

王弘:“陛下,不用了…送臣回家。”

陈淮皱眉,逼自己柔声道:“阿邵,你病还没好,又喝这忒多酒,我让太医给你看看,好吗?”

王弘头痛欲裂,把晚膳都吐光了,又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像被倒吊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软倒在榻上。

陈淮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侍卫都被自己支走了,气得跺跺脚,又转头跑回去把王弘挪进榻里边去,替他盖好被子,跑出去找太医了。

蒋太医半夜坐着马车提着药箱进宫,一路被皇宫守卫引到清暑殿内,一股酸味冲进鼻孔,走近看到满脸通红的王弘,再看看皇帝,颇有些尴尬。

早就听闻皇帝十指不沾后宫露水,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唯独对丞相上心。

这半夜三更…这情景……

陈淮:“蒋太医,丞相今夜喝多了,给他开副醒酒汤。”

蒋太医:“哦……哦!是,臣领旨。”

不久,醒酒汤端上来了,蒋太医告退后,陈淮亲自扶起王弘,一勺一勺地喂。

“陛下?”王弘今夜第三次叫他。

陈淮:“你以前说过,借酒消愁是最没用的,怎么今夜就醉成这样?”

“……”

王弘如坐针毡,看着玉做的精美汤勺,想起曾经被他拍碎的那一只,更加紧张了。道:“臣…能回家吗?”

陈淮执着地把勺子伸过去,眼神无光。“先喝了这汤,喝完了,我…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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