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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隙-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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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把他的手举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把玩。

“我不怕。”陈淮笑了几声,凤眼眯成月牙弯。

“这是有人想弑君!”王弘呵斥道:“陛下,这处是西郊,天子要在这里举行躯刘之礼早就传遍建康,有人在这里静心布置迷阵,是想暗杀陛下。陛下可有想过,万一没人抗旨下田,那陛下现在可是…还能笑着消遣臣?”

陈淮知道他生气了,心底涌起一阵暖意。收敛了笑容,一脸正经道:“可是他失败了,因为你。”

王弘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只得把心思转移到这个迷雾阵中。蹲了下来,继续画之前画一半的八卦图。

“立秋…上元……阴遁二局……”王弘依着洛书轨迹辅助,心中飞快计算,另外画了九宫八卦图,以五行相生相克为理来预测方位。奇门有八个,分别是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其中死、惊、伤为三凶门。

陈淮也蹲下来看他演算,但是看没一会就觉无趣,还是人好看多了,遂盯着王弘的脸。王弘一把心思全在复杂的奇门遁甲之术上,压根没注意身边的人如何。

推算了足足一炷香时间,王弘才转头看着陈淮,道:“陛下,你那名侍卫,该是把你带往死门了。”

陈淮:“……”没得看了。

“那我怎么没事?”陈淮颇为沮丧地说。

王弘笑道:“若我说是陛下天命在身,龙威浩荡,无形之中震慑住迷阵,陛下可会信?”

陈淮迷恋地看着他难得的笑容,也跟着他傻笑着:“不信,我还不了解你。”

“确实不是。”王弘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这阵八门中,没有生门。臣在民间古籍看过,称为‘无生阵’。一门一死,八门无生。”

“虽然如此,但阵法不可能尽善尽美。八方代表八门,这阵内有一股‘气’,能杀人于无形,一个门短时间内只能取一人性命,这就是无生阵的缺点。所以那侍卫死了,而陛下还活着。”

陈淮看了看四周,道:“那沿着我刚刚的方向走,‘气’还不能杀人的对不对?”

王弘眉目温柔,干脆坐在地上,淡淡道:“陛下,没那么简单,这阵中还有一个阵,迷雾之中,如何寻得到旧路?”况且他们现在在迷雾最浓的阵眼中,不见太阳,没有影子,神仙也没法辨别方向。

陈淮也跟着他坐下,道:“那你怎知我们在阵眼中?”

王弘道:“臣算了步数,且这里雾浓,没有‘气’。最安全,可也最难出去。阵眼是阵法中复杂且最重要的地方,好比人的心脏,没了它,阵法便无法启动。”

“既然阵眼在这里,那不能破了此阵吗?”

王弘道:“应当是可以破的,但是阵眼不可能不设防,动了阵眼,后果如何,书中没有记载。臣不敢试。”

陈淮没有别的办法,在原地干着急,看到王弘镇定从容的模样,莫名其妙觉得安慰了许多。


——

王病醒过来后,惯例目光巡视房内一圈,再对上贺知年明显哭过的眼睛,道:“这次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新秋》齐己





第85章 立秋(2)


贺知年趴在他身上吸被子,享受头顶传来那人温柔的抚摸,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道:“两日又五个时辰。现是巳时。”

这是他自从有了嗜睡的毛病后,睡得最久的一次,醒来也不觉得饿,料想是趴在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给照顾的,道:“知年,辛苦你了。”

贺知年只顾着自己呜呜呜地哭,王病看着锦帐,他想,这次一定要撑久一点,在岑立百忙之中来抽空来看他之前绝不能睡。

贺知年算初出茅庐的半吊子医者,强迫自己控制好情绪抬起头,探了王病的额头和脉搏,倒了碗水给他喂下。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公子,今日是立秋,时辰已过,待会我们去赏梧桐吧?”

王病想他确实觉得好长时间没有出去了,闷得难受,但是下地行走前,贺知年还给他端了碗药粥,吃完才让他出去。

有句话说得好,“凤凰非梧桐不栖”,梧桐树光是立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叶子和种子都可以作药,树干还可以制作一把好琴,总之浑身都是宝。在进入秋季之后,这种树的叶子早早落下,因此在皇宫中,每年立秋这一天,会有人把梧桐树移进盆子中,再搬到殿堂里,时辰一到,太史官就高呼一声“秋来了”,梧桐应声落下叶子,如燕子报春,梧桐树叶则是报秋。

这座清雅的院子里栽了不少梧桐树,初秋,其他树还是夏天那般生机勃发,梧桐树已经有不少叶子飘落,故有“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的说法。

王病要坐在池边,贺知年不让,说太危险了,硬是从屋里搬来一张席子放在梧桐树下给他坐着,还把案和小火炉都给搬了出来,忙上忙下煮茶。

王病捡起一片落叶,脸上带了些伤感。他和这些落叶一样,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是落叶能归根,他却回不了故土。

树叶沙沙声伴随着贺知年捣碎茶叶的声音,小小的院子里,如一角桃源。

“公子?”贺知年叫他,把煮好的茶吹凉了些,端到他面前,树叶筛过的阳光下柔软的眉目格外好看,竟是安抚了贺知年几日来烦躁不安的心情。

王病接过,尝了一口,笑道:“好茶。”

贺知年端详他的面容,脱口而出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白乐天的诗。”王病放下碗,看着树叶打着旋落在水面上,道:“‘不见杨慕巢;谁人知此味’,他只是想念他的妻舅杨慕巢。”

贺知年坐在王病对面,闻言,手脚并用爬了过去,规规矩矩坐在王病身边,道:“公子,茶和酒不同,俗人多泛酒,饮茶才养生。”

“你这是断章取义…”王病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并不怎么有威严地喝道:“知年!”

贺知年正襟危坐,手却不老实,摸到他胸襟,看那架势,竟是要连着腰带把他的上衣褪下。“君者不以言谈教。公子,你还没教我武功,只学兵法,万一遇到个胳膊粗的我岂不是要被吊着打?”

“教教教。”王病被他整得浑身不对劲,贺知年又仿佛变了个人般,腻腻歪歪的,逮着空隙就往他身上钻。

“练武首先要挨打,我教你如何?”

贺知年:“……”

王病和贺知年的视线同时移到院门口,看到一身黑色胡服的岑立正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可能两者都有,他快步走到王病面前。

王病仰视他,梧桐树下,斑驳阳光洒在他身上,那双眼睛,几乎要把王病的灵魂都吸进去。

一叶梧桐从树上坠落,滑过岑立肩膀,落进王病的衣襟里。

一日如一年,思念之苦好比徒步翻越太行山。

贺知年皮归皮,这阵子潜心学术心如明镜的他,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岑立弯腰拨开王病额前几缕碎发,阳光跌碎在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里。

岑立道:“这不是梦,对吗?”

王病柔声道:“是真的,不是梦。”

岑立双膝着地,缓缓而紧紧地拥抱住他,哽咽道:“这不是诀别…对吗?”

“不是。”王病边笑着边流泪,眼前开始黑白闪烁。乍然风起,梧桐树叶缤纷,似万千蝴蝶将他们包围。他道:“华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我死后,不要把我埋在冰冷的泥土里,把尸体焚了,骨灰劳烦你带在身上,我只有这一个奢想。”

空气被迅速从胸腔抽空,血液都中了剧毒。岑立把头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抱着他恸哭,一遍遍说道:“…好……”

其实才几日不见,他们的外表都没有变,心中却已日新月异。

在每日不断循环的噩梦中,总有一缕微光破云而入,撕裂黑暗给予他睁开双眼的勇气,回光返照,都是为了你。

即使高居千人敬仰的太子之位,做的每一件事都与真心背道而驰,却还是要向前,因为你。

他们都为对方尽了全力,却是落得这种结局。岑立不懂。

并非运气不好,实则天命不公。

多少人以为命由己不由天,其实是劫数未到,旁人说不清道不明,只由自己纠结挣扎方才醒悟,最后信命信天不信己,可笑。

贺知年从廊下的柱子后面狼狈跑进屋里,“砰”一声关紧门,背抵在门后面,拳头塞进嘴里,忍着不哭出声。

——

建康西郊。

百官都已经站累了,祭祀时辰已过,太常急得满头大汗,伸长脖子朝圃田看去,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天威犹如雷霆,也只有丞相敢抗旨下田,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候,各怀心思的等候。

一片白雾中,王弘抬头看着,还是雾,陈淮过去牵他的手,道:“阿邵,我曾听说这奇门遁甲是帝王之术,能预测未来,邪得很。上古时期九天玄女授于轩辕帝,轩辕帝借助此术打败了蚩尤,后传给风后宰相,精通此术的还有周朝姜太公、汉朝张子房,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嗯。”王弘又看了四周,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扔出去,石头滚落的声音异常清晰。“这附近没有障碍物。”

陈淮咬了咬嘴唇,道:“如果那个侍卫死后我不乱跑,是不是我们就都出去了?”

确实是这样,他们都闯入死门,幸运的没有被“气”杀死,沿着那个方向走,就可以出去了。

“都怪我…”陈淮盯着王弘的履看,后悔不已,如果当时自己忍着不叫出来,王弘也不会来找他,
事情也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也不是没有办法的,陛下。随我进来的侍卫共十二人,刚刚牺牲了两人,还有十人在这阵中,听他们死前惨叫,大致可以确定位置,再循声过去就可以了。记载无生阵的人便是用的这个方法逃离的。”王弘顿了顿,说道:“只是这方法十分凶险,迷雾中能否找到对方不说,说不定我们一离开阵眼就会被杀。”

陈淮听完脸色大变,道:“不行!说不定的事就别做了,等待支援吧,我就不信皇帝一整天没现身,那帮人还不会找来。”

“无生阵只能存在一个半时辰,之后阵法会自行改变消失,连同里面的人一并杀死。陛下,你干什么?”

陈淮用龙靴在地上划了一横,声音有些不稳道:“阿邵,这里做个标记。若有惨叫声传来,我先走,你暂且在这里呆着,我一路做着记号,你看记号再……”

“不行!”王弘立刻打断他,“我说了这个办法太凶险了,只靠一个声音辨别方位太难了,而且去探路的人也应该是臣。”

只见刚刚还风轻云淡解说无生阵的丞相,转眼间变了脸色。陈淮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忙上去说好话道:“你说不行就不要了,好吧?别不理我…”

王弘转身不理会他,是真恼了。陈淮巴巴地上去扯他的衣角,一副流浪狗求收留的模样。

王弘先忍不住了,伸手替他把乱了的大裘整理好,隔着冕旒看不太清楚天子的表情,整理好大裘,手想往上,却还是放了下来。道:“陛下,你会平安出去的,臣用性命担保。”

陈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王弘又变回往常卑躬屈膝的模样,道:“臣不敢。”

“你明明就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有。”王弘眼睛看向了别处,嘴硬得很。

陈淮对他这模样最没办法,想着出去了再给他上一堂庄子休的课,改一改他满腹的君臣观念,道:“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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