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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无-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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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考完,便是等三月二十放榜。
    【佰廿伍】
    放榜这事儿讲的是个氛围,实则若不看榜,那报榜的官差也会送信来家里,然亲自去看榜,却多出份儿庄重来,于参试考生当中也能媲美元夕赏灯一般,大抵都算得上是节庆了,故沈山山还叫上我一道早起了去等榜。
    那正是春日里最好的时候,京城夹道上所有的桃儿啊杏儿的都开了,香气儿飘得满街都是,打路上一走都能兜个满袖。
    公子哥儿里肯专心念学的原就没几个,入春闱的就少,除了我与沈山山便只学监里头四五个还算脸熟,我几个便约了一起在南宫门外头的酒楼里吃早茶等礼部官差出来叫榜。
    从卯时等到巳时过尽,就在滴漏将将滴过午时那一刻,南宫乾元门霍然打开,官差骑上快马奔来,沿街高呼春闱皇榜已出,沈山山便连忙拉我起了身,我们一道挤在满街有老有小的人潮里头齐齐往礼部院儿赶。
    爷我原想的看榜,是春风和煦莺燕儿翩飞,长衫试子相约一道踏花前往,多美,多写意。然却未曾想到,这花倒是踏了,可那沿路真不叫踏花,那叫把花踏得个稀巴烂。
    看榜的根本不止新科试子,大多都是凑热闹的老百姓,一水儿人潮跟逃荒似的乌压压一大片呼喝在街上,没一会儿就挤得我满身臭汗。周遭的人自然没有比我更好的,都一样儿,故一路上浑杂的人气儿早盖过了沿街的花香,我脚背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下,疼得我终于骂骂咧咧起来,一气儿揪着沈山山胳膊数落他这凑的什么热闹,爷脚都快肿了。
    实则沈山山这时候也心烦,更兼被我打了又被我骂,一道还圈着我以免我被人推搡了,此时简直眉毛都气得要竖起来:“指不定这一辈子就一回,总要来瞧瞧吧,我不叫上你你往后说不定还记恨我呢!到时候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记恨个屁!爷看你是书读多了脑子给塞上了!”我一手指就戳在他后脑勺斥他,“谁后悔这事儿就有鬼了,你想要被人踩你早些说啊,爷国公府里头那么多人,叫他们一人往你身上踩一脚也能凑合!”
    大约都是因着年岁浅,闹出的笑话儿是说不清的。我现今想起来,是真不知当时怎么就能吵得起来,也真不知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嘴欠。沈山山闻言也真生了气,冷着脸使劲儿一拽我后脖领子道:“稹三爷,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这儿,咱们倒瞧瞧是谁被踩!”
    他虽这么说了,可那时候小爷我还血气方刚,并不吃他那套,浑劲儿一上来便抬膀子就打落他的手,瞪直了眼睛道:“爷我还就不走了!滚你的吧!”
    周围几个相熟的也被挤得鬼模鬼样,都劝我们别吵了,况他们也真是没见过沈山山在外头生气,还都又作笑起来,说沈届长这下儿是活了似的,竟也会骂人。
    沈山山因着我说了那话,要走又不好就走了,要再拉我又搁不下脸,同我正是眼看说不过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当场忽听吆喝一声,也不知是哪个挑着担子的大娘没长眼睛,那担头竹尖儿竟就狠狠撞在我肩上。
    力道之大,叫我登时疼得惨叫,捂着肩背连大气儿都喘不上来一口,眼泪花子就地包了个万全。
    四下里乱得要死,这时候是回头骂人都不知道要骂谁去,沈山山哪儿还顾得上搁不搁得下脸,拉着我直问有没有大碍。
    缓过最疼的那阵儿,我甩了甩手,肩背火烧火燎,估摸是什么皮外伤,抬头再看着面前沈山山脸好似都吓白了几分,不免心里也难受,这时候再骂他什么还真于心不忍,便死命忍了痛道:“算了算了……走吧,继续走,都走到这儿了,爷我还负了伤,更没有打道回府的理儿。”
    沈山山又替我挡过几个莽汉,一时深叹好似自责,忽然认命矮下截身子道:“得了,你上来吧,我背你。”
    我一愣:“走就行了,背什么背。”
    “你不是嚷嚷脚疼么!”沈山山回头就瞪我一眼,“赶紧上来,快点儿,我几个里头就你矫情,走得最慢。”
    “我最慢?”我赶紧瞪向另几人,可他们竟还颇认同的模样。
    我这一口气便又闷上了,也再不客气,抬腿就往沈山山背上一跳。
    沈山山顿时背着我一个趔趄:“我……稹清你个猪,吃的都是些什么啊。”
    “爷给你背就是赏你脸了。”我抬手就在沈山山脑袋上一拍,这时候把他当马骑了,一时高过周围几寸,吸气儿挺顺畅,方才受他的那些个鸟气也全都散了,终于只觉得高兴。
    “别乱动成不成?”沈山山没耐烦地把我掂了掂,背实在了,走得也很艰难,“……还好跟我爹扎了几年马步,不然我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他后头一人笑道:“届长同稹三爷是真铁,换了旁人谁能够啊。”
    沈山山这时候终于回复些平时的模样,摇头叹:“我这是遇人不淑,你们谁要他就捡去玩儿,可难养呢。”
    监生几个哈哈大笑,我趴在沈山山肩上骂:“呿,你之前还说卖呢,怎么这就直接改捡了?爷把你拉扯大容易么,你还有没有良心?”
    沈山山耳朵被我呿了阵风,立时红透,只恨恨把我往上托了托,“这我还真宁肯没有。前头就到礼部了,过会儿你下来自个儿走。”
    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不成,我今儿还就不下去了。”我勒着他脖子就往前头指,“榜贴那儿呢,你给我背到榜跟前儿去,快快快。”
    沈山山摇摇晃晃背着我,这时候听我说话,竟笑了声,“背到榜跟前儿你就下来?”
    我笑:“哎,你要愿意,看完榜给我背家里去也成啊,我还懒怠走路呢。”
    沈山山背着我避过沿路叫卖挂绳、白绫的小贩,声音混着周遭如沸锅一般的人声儿传来,好似静水一样:“成啊,那咱们是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反正放了榜我俩也要一起玩儿,我还真考虑了一下,“要么去你家?你家有新书么?”
    沈山山不知怎的,噎了噎,过了会儿还是答道:“之前崇文送来两本修花录,你看么。”
    我嫌弃:“我听说过,姑娘家写的闺中事儿么。我不爱看,还是算了吧。要么我们去宝月楼听戏?”
    “……嗯,成。”沈山山姑且应了,另几人在前面开路,已经走到了榜前面,却离得还远,他们踮了脚都瞧不见字儿。
    “稹清,你在上头,赶紧看看。”沈山山背着我站定。
    我连忙双手撑在他肩上定睛使劲儿往前瞧,一时瞅到写在最顶上的那三字儿,简直喜得叫起来:“嗐,沈山山,你中会元了!”
    我这一声叫得周围所有人都朝沈山山看过来,指指点点神色万千,可众人皆见中了会元的沈山山还背着个人,一时场上最风光的又不是沈山山了,而是被沈山山背着的我。
    “你能不能小声些!”沈山山气得扭头骂我,“我让你看你自个儿的,你看我的做什么!”
    “哦……哦,”我赶紧再落眼去看,心知自个儿名头不会靠前,便直接从后头往前看,结果一直看了五六十个都还没看见稹清俩字儿。
    我不免慌起来,揪着沈山山衣领子道:“完了,山山,我是不是没中啊……”
    沈山山听了也紧张起来,背着我往旁边儿挪了两步,冲另几人道:“你们快帮稹三爷也找找,瞧瞧他中没。”
    不一会儿,忽有一人指着头一张的皇榜道:“哎哎!找着了,三爷中了!十九名呢!”
    一时几人大呼我厉害,我喜得抱着沈山山脑袋一直摇:“山山山山山山我中了!我也能中春闱了!我要殿试了!快,回家,我得立马告诉我爹去!”
    沈山山被我摇的个晕头转向,却竟还能不把我摔在地上,哭笑不得地将自个儿脑袋挣出来,清儿白醒道:“停停停……别摇了,你个傻子。这时候你爹在衡元阁呢,不在家。”
    “哎,瞧我这记性!”我这才想起来,便指了周围几个相熟的笑道:“那更好了,今儿可没人管我。走,一道去听戏喝酒,现在就走!今晚上都我请!”
    另几人也都是官家子弟,没考上的也并不急着一次就中,此时听闻有酒,就更不在意了,同我们笑着便也一道往宝月楼去。
    走了半道儿,我终于从考中的兴奋劲儿里头回过神来,竟发现沈山山居然还背着我,就此连忙要下来。
    “得了吧,你别动了。”沈山山揽在我腿弯的手收紧了些引我坐好,叹口气笑,“我家马车就在前头了,干脆我背你过去。”
    我便也就不动了,嘴上惯性问他句废话:“你不累啊?”
    沈山山听了,虽是脚下走得一会儿一顿,却还是答我句假话。
    “还成,不怎么累。”
    
    第50章 山色有无
    
    【佰廿陆】
    得了春闱的榜,也不是就松快了。
    一则殿试就定在四月初八,虽作考之物还是一样儿,但总也叫我不敢甩了尾巴就瞎玩儿。
    毕竟殿试是天子亲考百官有目,到时候我若字句儿不熟了再闹出些个漏笔画的破事儿一抖落,一张脸丢在自个儿身上倒不打紧,却要叫东宫面子上不好看,让我爹知道了我也没好果子吃,故就还要温书。
    二则么,是我得榜后恰接到皇上打晋中传来的信儿,一颗心又再不能放下。
    信上说,小皇叔没出息的,才上路两天儿就害上了热病,成天难受得哎哎直叫唤,一路闹得皇上直想把他扔半道儿上,故我嘱咐小皇叔看顾皇上他是自然没能看顾上,倒都叫皇上看顾他去了,到地儿他还软得跟泥似的好不起来,半月里统领凿渠治灾的事儿就全扛在皇上一人肩上,下头诸官还不济事儿,一个比一个油滑,挑活儿避重就轻,遇事儿互相推诿,一出出演着戏。
    这封信写到此口气虽还同之前一样儿,但眼看着皇上这着墨比之前数倍多了起来,我也就能知道他心里气得是怎么样。
    哎,皇上生来没多久就是太子爷,能比肩的兄弟从没有,故他心里若装了什么同底下人也没的好说,便总惯了闷在心里头。心里头闷多了,他夜里就睡不安宁。
    东宫总点着宝蟾香,太监几个曾告诉我说,那都是为给他宁神的。
    然他一去晋中千百里走得匆匆,也不知宝蟾香带了没,若是没有,这神该怎么宁得下?
    一时我从他辗转难眠忧心到他会不会被小皇叔害上热病,又就此推演这热病至不至于就是灾地的瘟,进而想起书里讲灾瘟都是会闹死人的,忽而此念一起,我整个人瞬时犹如走水失火,一时怕得是心尖子都凉了半截儿,再度又想起皇上行猎受伤那夜危急时候交代后事儿的模样,那些话立刻一道道响起在耳边,直如银丝细线往我骨缝皮肉里拉磨,痛是痛来痒更痒,却根本由不得人叫停。
    他娘的,大约这就是那些酸诗里头老写的相思。
    我不知那些个读书的哪儿瞧出这是孟浪缱绻,搁我身上简直是场酷刑。我只恨不能在背上剖出双肉翅来径直飞去晋中瞧瞧他安生才好回来接着作考,如此惦念着是连饭都快吃不下,看书也勉强,自然就更没心思同沈山山他们一道出去玩儿。
    不过瞎挨着过罢了。
    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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