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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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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以为皇帝是全天下最逍遥之人,岂知身为皇帝,也不可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否则史官一笔,长留青史——万民看顾,皆会指点,留诸后世,亦废英明……”
    老舍人左堂贤是先皇留下的,早已通晓圣心。想必先皇也有暗地里发发牢骚、骂骂大臣的时候,此时往往不消他说,左舍人便会静静收起笔来,不做统录,待他说完,得解胸中一口闷气。
    到了齐昱这儿,也只需一句“不必录下”,左舍人便会合上纸笺,这已是无边的默契。
    默契……
    不知这温舍人,究竟有没有这根筋。
    唰唰唰。
    齐昱闻声回过神,只见那温舍人正站在堂下,执着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笔是内史府人手一支的软碳,比起毛笔来更方便站立时抱笺手书,齐昱不是没见过。可唯有此人执笔还包了个木鞘,生怕把手指弄脏。
    齐昱不由有些好笑,这就记上了。
    隐隐约约的,四周萦绕着丝缕芬芳的香气。
    齐昱皱了皱鼻子。
    他十六岁起呆在关西军中,长在行伍之间,是简朴惯了的,素来也不喜在大殿上熏花笼,顶多散些草木气息,这是身边内侍、宫女人人都知晓的事情。
    香气明显是眼前的人带进殿来的。
    倒也不似其他花香那般忸怩、甜腻。
    “温舍人,爱香?”齐昱一边拿起御笔点朱,一边问。
    温彦之端端正正地又跪下,板正地说道:“回禀皇上,此乃内史府纸笺的香气,并非微臣身上的。”
    齐昱奇怪:“左舍人从前,也没有过此香。”
    温彦之道:“禀皇上,内史府存放史册、实录太多,笔墨气味过重,很是熏人。今春大家将御花园里落下的各色梅花滤出花汁,送去造纸坊混在纸浆里,故从三月起内史府的纸笺都换成了此种,正好借每季的落花,压一压笔墨味。左舍人说皇上不喜熏香,当职时便还用原本的旧纸。”
    齐昱恍然,目光落到温彦之身上,笑:“谁的主意?”
    “禀皇上,是微臣。”温彦之回道。
    齐昱唤来周福。
    温彦之仍旧木木地跪在堂下。
    齐昱道:“赏。”
    温彦之愣了愣,一时忘记要叩谢,待想起来了,立即伏身道:“微臣谨代内史府,谢主隆恩。”
    可神色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起来罢,”齐昱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批奏章,“内史府笔墨熏人,朕尚且第一回听闻。有劳温舍人想了法子,让众卿得以好受些。是朕要谢过温舍人。”
    温彦之接了周福赏的一盘子碎金子,只觉沉甸甸。
    周福和气道:“温舍人,您可坐在那边屏风后录事。”
    温彦之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点头谢过,便静静地挪到了屏风后。
    坐定之后,他仔细数起了盘里有多少颗碎金子。
    周福:“……”三十两碎金子,至于吗?
    齐昱余光里也瞥见了,简直觉得新鲜——
    竟然有人拿了赏赐还敢当着皇帝的面点钱。
    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温舍人,”齐昱和蔼地出声,“可是嫌朕赏的不够?”
    本是句帝王的玩笑话,可温彦之点完金子,却神容肃静,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回禀皇上,微臣只是为了记载属实。”
    “……嗯?”齐昱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温彦之木然地提起笔,字字顿挫地补充道:“金银不动其本,乃为史也。皇上,今后之事,微臣还是会据实记载的。”
    轰。
    齐昱只觉一股无名怒火,直从丹田贯冲头顶,整个皇帝都有点不好了。
    他尚未说话,那厢,温舍人已经唰唰地记下了。
    ——今后世人都能知道,他齐昱是个企图只用区区三十两碎金子,就收买御前史官的昏君。
    
    ☆、第2章 【你这郎中莫当了】
    
    齐昱在折子堆里忙活到后半夜,挨不住支着脑门睡着了。周福等梗着脖颈拼着一身剐,好说歹说才将他劝到榻上去睡了一会儿。
    齐昱沉沉地就像晕了过去,却只觉得自己刚闭上眼,晨钟便打响了,像是掐着时辰不叫他休息似的。
    今日有早朝。
    挂着眼下两抹淡淡的淤青,他从榻上坐起身来,却觉得周遭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直盯着自己。
    一扭头,只见那新来的起居舍人,名唤温彦之的,正一声不吭地立在廊柱后头,定睛望过来。
    齐昱:“……”
    温彦之见皇帝醒转,便同周身一干人等一同请了安,遂又执着软碳和梅花纸笺,定定地立在一旁刷刷地写起来。
    清香阵阵。
    齐昱一夜未曾休整好,本就憋着一肚子肝火,眼下见此情景,不由道:“温舍人。”
    温彦之收笔跪下:“微臣在。”
    “你记甚?”
    朕分明甚么都还未做。
    廊柱下的人顿了顿,竟直愣愣道:“微臣所录,皆如褚遂良所录者,乃帝王起居言行也。”
    褚遂良?褚遂良……
    齐昱刚从迷梦中醒转,不甚清明,待想起了这典故来,只觉肝火往脑门上冲,口气冷了下来:“温舍人拿朕比太宗?”
    唐史上说,褚遂良还在太宗身边统录起居时,太宗曾旁敲侧击地,欲观他记了些甚么,却被褚遂良严词拒绝了。
    温彦之此言,分明是说他齐昱也想窥探实录,向史官施压。
    温彦之恭恭敬敬跪在廊下,面不改色:“皇上息怒,微臣岂敢。”
    还说不敢?齐昱直想把手边的洗漱盆子贯到温彦之脑门上,亏了多年来的隐忍功力深厚,才松开了自己攥紧的拳头。
    罢了罢了,打伤起居舍人,内史府的那群老学究还不知道要怎么记自己一笔,想想都头疼。
    一路从御书房往紫宸殿去上早朝,齐昱笑得春光明媚。
    十,分,春,光,明,媚。
    温彦之在后头,依旧是木讷无言的模样,捧着摞花笺,直挺挺地走。
    大太监周福跟在边上,只觉背脊凉飕飕的,暗道今日更要打起精神,不可行差踏错。
    只望今日朝上诸官亦能如此。否则……
    果然,齐昱一到堂上,便笑着把虚礼都省了,场面话一句没说,当头便问淮南大水。
    好在听说了昨日内朝种种,在场官员早已备好功课。工部的张尚书亦将治水所见,谆谆教导了郎中徐佑,只望今上早朝问起时,他能答出个名堂。
    此时各级上表淮南水患的情况报毕,今上忽然又点了徐佑,问:“徐郎中,荥泽决口处已堵住,如今改道一事,工部可有决断?”
    不问尚书、侍郎,而非要问个昨日答不出所以然的郎中。张尚书心里暗暗叫苦,果真何人何言、有何错漏,今上都是门儿清的。
    徐佑诚惶诚恐:“回禀皇上,司部以为,应当修渠北引淮河之水,使之顺下入海。”
    “嗯。”齐昱点点头。
    徐佑同张尚书刚要舒一口气,却听上头幽幽飘下另外一问:“而后呢?”
    ……而……后?
    徐佑有些慌了,老师只讲了应对之法和为何如此应对,其他的还尚未想过。
    张尚书连忙要帮衬,岂知还没开口又被齐昱打断了。
    齐昱老神在在地看着堂子下的徐佑,悠然唤道:“徐郎中?”
    张尚书遂将一肚子话哽在喉咙口,不敢答了,心里只默默为学生念经。
    徐佑将满腹学识搜刮了一通,试探道:“……臣以为,应当……排淤固堤?……”
    齐昱笑了两声,道:“徐郎中这是在答朕,还是在问朕?身为工部郎中,五品大臣,所食朝廷俸禄,皆为民生所出,却屡屡对朝中大事毫无见解、从旁附议,朕看着,你这郎中也莫当了,便去西荒督查畜牧罢了。”
    三言两语竟将恩科榜眼贬去了边境之地。
    徐佑扑通跪下,面如土色:“皇……皇上,臣……”
    然则君无戏言,那边礼部、吏部等人已默默记下了。
    齐昱将手肘支在龙腾的御座扶手上,继续点了后面户部的官员:“国库尚可拨银为淮南改道否?”
    户部的许尚书出列,道:“回禀皇上,西北干旱稍歇,如今库银所存虽尚可支持改道一事,然则淮南各地受灾严重,需赈灾抚民、安置百姓,一时之间若要周转,怕也很是吃力。”
    拐弯抹角,就说没钱。却也是实情。数月前西北大旱,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集官赈民赈于一体,才度过难关,还未消停几日,眼下淮南的大水又淹到了自己脚背上。
    着实心累。
    百官都叹了口气。
    可齐昱此时在想的,却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在想,难道就没有万世可用的法子,能免民生于水火?倘若不能保证淮南大口不决堤,至少要保证决堤之时不会万民罹难、村舍良田皆覆。若是年年淮南都淹一遭,还有谁乐意种田?万万百姓如何养活?
    可此时身在朝堂之上,面对一群手足无措的大臣,除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治水之法,也确然没有别的出路。
    只愿天降他一仙人,有大禹治水之才。
    周太师将皇帝的沉思看在眼中,心下遂猜到几分圣意,口中劝道:“皇上亦不必太过劳神,荥泽决口已堵,各方也已增堤固坝,近忧已除。若说远虑,改道、治水之法,皆是百年一举,并非几日可促成。我朝朗朗乾坤,明君贤臣,定能想出万全之法,保住民生。”
    虽是马屁,却也算是拍到了要点,齐昱便没有驳斥周太师,只问:“眼下紧要便是赈灾抚民一事,众卿如何看待?”
    循例是要举荐一人代表朝廷前去,可大家都明白,百姓要的不过是皇帝能知道他们的疾苦,故再是位高权重的官员去,亦是无用,都不衬百姓心意。最好的便是宗室里挑一个稳妥的宗亲,带着圣喻前去,方可体现皇家的关切。
    明白归明白,可今上的宗亲委实没几个了。先皇一代的几个皇叔里,老靖王已去,留下个儿子齐宣承袭父位,其余皇叔作古的作古,在封地的在封地,多半也是垂暮之年,不可委任。今上的兄弟们早年间登基时,夺位的圈禁了,没夺位的也被分封出去做了郡王,如今留在皇帝身边的,就只有贤王和誉王。
    誉王常年多病缠身,近日因连绵阴雨又病倒了,难当赈灾之任。贤王其人么,是个温吞享乐的性子,根本不理事。当年定封号时,今上本戏言要称其“闲王”,却被礼部给记了下来,当作“贤王”。此贤非彼贤。
    朝上众人皆在掂量,此时唐太保道:“臣以为,如今的靖王年轻力健,有经世之能,必能代表皇上、王爷的心意,安抚受灾百姓。”
    齐昱听在耳里,明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百官花名上点了唐太保一笔。
    那靖王齐宣,顶多能说是头脑清醒些,模样上得台面,惯会用些活络手段收买人心,后勤、采买之事尚可委任一二,若真要提甚么经世之能,却是莫须有的。唐太保身为靖王妃的父亲,保举齐宣,无非是为了让齐宣履历上多份实在的本事,前去赈灾亦可提高靖王的声望,将来好委任更多大事,顺保他唐家荣华富贵罢了。
    “代朝廷赈灾一事非同小可,靖王仅任军饷、内务采买之事,尚无公事历练,怕是难当大任,”林太傅此时出列,讲得清清楚楚,“况赈灾之人本就当是皇上至亲,贤王、誉王尚在,如何能够避亲就疏?”
    这稀泥和得,连齐昱都要鼓掌。说来说去只说齐宣并不合适,言辞振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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