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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长冲至内殿门口时,正见皇帝陛下施施然推开门走了出来,他有些傻眼道:“陛下,刺客呢?”
“在里面呢,” 卫从容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声道:“朕无碍。”
侍卫长越过他的身影向里面看去,只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一下封喉。还有一人手脚并用向殿门蠕动前行,凄厉道:“卫从容。。。。你。。。。不得好死。”
“上下数百条人命。。。。。”她又哑声大笑起来,“他们在地狱里等你。。。。。”
女子的力气耗尽了,血流光了,便再也不出声了。
“带下去埋了吧,” 皇帝甩袖走了,临了又叮嘱了一声:“莫要弄脏寝宫的地板。”
“是。。。。。” 他走的迅速,只留侍卫长一人胆怯战栗地领命。
另一边大漠边缘,一路走过,入目所见皆是白骨森森,饿殍遍地,老鸦盘旋。满眼绝望的人们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乱走着。这样的景象,晏无意已是看得麻木,而温述秋也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变得格外沉默起来。
就在这种寂静之中,一声微弱的嚎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起来。
两人俱是一愣,温述秋惊道:“是个孩子!”
他们连忙齐齐疾奔向那个地方,晏无意离得老远便看见了枯树下趴着个孩子,而他身前竟有两只骨瘦如柴的狗盯着。
男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两个土块,手上微微用力便甩向了那两条大狗。他看着那两条狗被打的哀嚎不知,夹着尾巴跑走后立时上前查看那孩子。
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脸上全是泥巴,穿着身不合体的脏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已经溃烂流脓了,正是这腥臭的味道引来两只饥肠辘辘的狗的。温述秋一探,发现他早已发起了高热。便立刻俯身将孩子轻柔地抱起,对晏无意道:“快走,到关内找大夫,他拖不得了!”
男人闻言,一把搂住青年的腰,低声道:“抱紧。” 怀里柔韧的躯体微微一僵,温述秋还是无奈地伸出一手来搂紧了他的脖子,另一手则抱紧了孩子。
逐云踏月一出,几息之间三人便蹿出去一里路。
窝在青年臂弯间的孩子睁开了朦胧的眼,他觉得没有那样冷了,似乎有人正抱着他。孩子委屈不已,他已经流浪了太久了早已想不起记忆中那个温柔的身影,只能本能地祈求抱着自己的人的怜惜,他带着哭腔哽咽着小小声道:“娘,我痛。。。。”
那温暖的怀抱顿了顿,正在孩子害怕被再次抛弃之时,一道叹息又无奈的声音轻声应道:“乖,我在。”
“娘,我好痛,好难受。”孩子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去哪里了。。。。。”
“我在,我在。” 青年忍不住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体,他听着那一声声模糊的呓语,心里顿时酸涩不已,“我在呢,爹爹也在。”
“真的吗?” 孩子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太好了。。。。。”
“别睡,不要睡过去!” 青年轻轻晃了晃孩子,极力劝道:“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想不想和其他孩子们一起读书识字?想不想做大官?”
“想。。。。。” 孩子似乎是在哭,又似乎是在笑。他看着天上飞舞的乌鸦,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似乎可以同那些黑乎乎的鸟儿一起玩耍似的。他看得痴了,顿时便觉得身上也不痛了。
“哥哥。。。。我叫刘宇。” 孩子突然喃喃叫道,“娘,娘。。。。。”
不知何时,男人停了下来。青年摸到怀中已是微僵的小身体,无力道:“他死了。”
“嗯。” 晏无意埋首在他颈间,无声地蹭了蹭,又转而握住青年冰凉的手:“生死,是此间百姓的常事。”
第90章 无所适从
“为什么。。。。” 青年迷茫不已,转头望向男人,无神的双眼睁得极大,“为什么会这样?”
“生死有道,”晏无意看着他的样子,心疼至极,轻轻吻着青年的额头与耳垂:“不怪你,莫要再自责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为何会这样。” 青年攥紧了拳头,他知晓在这贫穷的地方活下去实在太过艰难,可知道与实际上看到又是两码事。一个柔软的小生命在他的怀抱之中逐渐失去了生机,变得僵硬、死气沉沉。温述秋只觉得巨大的无力感侵袭了他的全身,他不禁开始设想更多的可能性。
倘若他们二人来得更早一点,或是孩子并未被爹娘抛弃,一切是不是会有些许不同?晏无意觉察到了他的心情,轻吻由额头一路向下,略显惩戒性地咬了咬青年圆圆的鼻头,在他吃痛又懵懂的注视之中又往下吻上那红润柔软的双唇,大力攫取青年口中的津液。
青年闭上了双眼,随着男人灼热的气息微微张开了口。晏无意很喜欢青年的纵容,不禁吮了吮他的唇珠,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才放开他。
“你魔障了。” 他看着面带薄红,不住喘息的温述秋,轻声却又无情地说道:“不存在什么或早或晚,运道如此安排,我们改变不了一分一毫。”
温述秋长长叹了声气,他不得不承认晏无意这话说得对。世间哪有什么或早或晚呢?有的只是已成既定的事实。
他抱着孩子小小的尸身,两人寻了个安宁的地方,亲自挖了个坑埋葬了他。晏无意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仿佛还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孩子脆弱的魂魄一般,他垂下了眼帘,双手合十。
这样有感而发的悲痛,接下来的一路上见了太多,晏无意眉头皱的死紧。他悄悄转脸瞟了一眼青年,却见他的脸上并未有自己想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坚定和苍凉的复杂神色。
“你在想什么?” 晏无意伸手拉住了青年的手掌,入手冰凉,像是握住了一个精致的玉雕。
温述秋避开地上正在撕扯尸体的禽鸟,他步法奇妙,总能躲开地上的碎肉和血腥。因着鼻端总能闻到些不太好的气味,青年便一直是摒住呼吸的,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但是这样的事情始终是要自己去做的,青年对此并不恐惧。他所想要做的,大概是为这个世道所不容的——他想亲手将卫从容所犯的罪孽公之于众,想洗清自己父亲所犯下的错误,他想还百姓一个安和的天下。
卫从容不顾民生,擅自启用天道石,致使无数人流离失所。天道石的毒性他心知肚明,如何解他也早有预备。这样的错误,他用这条命去换不知道洗不洗的清?
他的想法在这个子不言父过的时代,可以说得上是荒谬了。可是温述秋确实是这样坚信的,罪恶终有被曝光的那一天,人们也终有得到解脱的那一天。你说他天真到愚蠢也好,说他无趣也罢,这样的想法却始终支撑着青年从幼年走到现在。
只是唯一会觉得对不起的,便是晏无意了。温述秋想与他一道看遍天下,想一起拜访他的友人们,想一同去见自己的娘。。。。。。。
青年太久没有看见东西了,他陷入黑暗的时间已久,便忘了收起脸上犹豫的表情。因此在闻言之后,他茫然又慌乱地抬起头:“什么?”
“我说,你好像已经有些主意了。” 男人十分耐心地将刚才的话换了个方法问出来,他捏了捏青年略有些肉感的脸蛋,在他耳边低声又隐隐恳求地说道:“不妨讲给我听,咱们一起去做。咱们现在都这么久了。”
他的话说的含糊,但是温述秋还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共同承担,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 他蓦然怔住,只觉得之前的那些犹豫不安突然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晏无意一直都是这样包容且温柔的,用一颗热忱的心将他的孤寂、无助都揉碎和成了绕指柔。
正是这样的人,才会使他身体里那个不住叫嚣的灵魂逐渐平息,不再高声悲哭。
“你真好。”青年笑了,直直地对男人伸出了手。有点羞赧却又落落大方地说:“我想抱抱你。”
“抱啊!本来就是你的,我可以叫温晏氏。”于是晏无意也笑了起来,狠狠抱住青年:“我还以为。。。。”
只不过剩下的话他并不想再说出来,只顿了顿就掩盖了过去:“你想做什么?”
青年因着温晏氏三个字面红耳赤,他微微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我要为那些中了毒的百姓们解毒。”
出乎意料的是,晏无意并没有生气,他平静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温述秋感到手下的身躯紧绷不已,不由得笑道:“知道。”
“秋秋,”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认真地看着那双黯淡的眼:“你知道璇玑阁的规矩吗?”
“什么?” 青年笑眯了眼。
“夫妻二人共为一体,若一人死去,另一人绝不独活。” 晏无意一字一句说罢,伸手自虚空中一抓,然后塞进青年的掌心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从现在起,我将我这条命交于你,如何选择,端看你自己。”
青年终于大笑出声,甚至笑出了泪来。他擦了擦泪花,笑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可你又不是我的夫君。”
“我是你的妻子行不行?是你内人,你是我夫君。” 晏无意被他笑懵了,皱着脸道:“严肃点儿,这么重要的事。”
青年不知怎么做到的,扭了个身就从男人的怀抱里钻了出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对着男人吻了吻手心。
“。。。。。。”
青年身影都快消失在小路上了,晏无意才反应过来,他满脸通红,被撩的手足无措。
另一边,沙漠边缘小镇之内,一声瓷器破碎声响彻天际。
“卫从容,你够胆子!” 卫从徵一把将手中端的茶盏摔了出去,气喘吁吁地扶着椅子半天才缓过来:“竟敢如此对我。”
说罢,他又颓然地倒坐回了椅子上,刘叔和明庭都不在身边,年轻的元太子感到一阵力竭。他揉了揉刺痛的头,又勉力拿起那张卷在一起的纸。
这是一张缉捕令。
上面的一字一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可他又不得不自虐般的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只因那被通缉的人是他以及他的同伙——狗屁同伙!卫从徵攥着纸的手指大力握紧,那通缉令上不只写了他的特征体貌、画了他的样子,甚至还画着李清夷等一行人的模样。最令人愤恨的便是罪名,竟然是谋大逆。卫从徵扭曲着表情,最后定格成狰狞的笑容,卫从容自己万人嫌被刺杀后就将罪名全部赖在了他身上。
既然你不仁,那么也别怪我不义。
此时一个身着玄色衣裳的小厮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事宜已筹备完毕了。”
“好。” 卫从徵本来习惯性的想封赏,结果摸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个银角子,他便顺手递给了小厮:“本宫随后便到。”
他回到一直居住的小屋,虔诚沐浴之后换上了从都城带来的最好的一件衣裳,矜傲地向门外走去。
在这片不算太大的空地上,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摆满了瓜果祭品,此时已是点燃了三道高香。
卫从徵对那张香案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之后,他身后的唱礼官——镇上的秀才担任的,高声念起了请封状。
“今有卫氏子孙,自请为王。天有感念,请赐于众。” 唱礼官叫了三声之后,便打算将放在香案上的玉冠取下,为男人加冕。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手碰到玉冠,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天突降惊雷,直直劈下!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唱礼官连同玉冠便一同变得焦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