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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如画姑娘心许何人?”吕益少抿了一口酒,一副关心的样子。他身体依然不好,喝酒不可过量。
如烟看到他紧张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想,为何如此俊逸的公子也是奔着如画而来?为何如画如此幸运?而自己却没有这个福分?这么想着,少少动了一下心思,于是将如画的事和盘托出。
“那人乃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卢翰礼,已与如画姑娘私定终生。”
吕益假意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可惜……”然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动,问道:“那如画姑娘何不早早从良?”
“怕是妈妈不放人罢……如画年轻貌美,又是头牌……卢知府是大户人家,卢公子又正值婚龄,总不能娶先娶了如画姑娘为正吧……”如烟想让他断了念头,不再提此事,又补充说道:“但卢家公子承诺过,待他中了进士,与卢父断了关系,定会娶如画姑娘进门。如画姑娘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吕益点头称是,又叹了口气。
如烟见他不再追问,有些高兴了起来:“奴家再为公子弹一曲黄莺儿吧。”
珠玑声起,如烟轻唱。
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当上苑柳秾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吕益抚桌闭目,仿佛喝醉了的样子,却眉头微锁,满面愁思。
如烟以为他为如画姑娘之事无法释怀,实际上,吕益的脑子却转了起来,暗自盘算,恐怕那卢公子对如画也不是真心罢。
听如烟描述,那并非是吕谯第一次来闹,而昨日听老鸨说的靠山想必便是卢知府卢尚坤。
既然已有前科,那么卢尚坤应该有能力派府兵来提防此事。只是以聚众滋事的罪名便可假公济私地将吕谯关上十天半个月。但昨天的情况来看,卢尚坤并没有前来干预,而且应该是次次都没有,否则吕谯断不敢如此猖狂。
再退一步讲,卢尚坤禁止他儿子与青楼女子相恋,故而不干涉。但若卢翰礼真是情真意切,恨不得朝朝暮暮的话,该替如画赎了身才是。
方才,老鸨听说他携重礼前来,立刻转了脸色,可见是贪财之人。而卢尚坤据他所知,并非清简廉洁之人,卢家应该不缺那点银两,完全能负担得起。所谓的老鸨贪财不放人的理由并不成立。
但卢翰礼未替如画赎身,可见他即使对如画有心,也畏于父亲的权威或者家族面子,或者其他的什么理由,不敢也不愿这么做。
女子这边诚意相许,男子那边却未见得,真是把情意错付了。
吕益想罢,又抿了半杯酒。
如烟看着英俊公子若有所思,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是同情如画的遭遇,一边宽慰,一边又把这事儿形容得板上钉钉,道:“公子该为如画姑娘高兴才……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画姑娘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唉……确实如此……”吕益表现得似乎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但心里盘算的可不是痴男怨女,郎情妾意之事。
吕益此次前来是要废掉吕谯的,所以一切有关吕谯的事都必须加以利用。感情也是可以利用的方法之一。他想,必须再摸清一下卢翰礼、如画和吕谯的关。
若卢翰礼对如画并非真心,吕谯对如画有意,但如画对卢翰礼痴心不改的话,这个关系便有用了。
静谧了片刻,如烟正要抬手再弹一曲之时,如画轻叩门扉走了进来。
如烟见状便退下了,临走之时不忘看了他一眼,他侧目微笑。
吕益打量着跪坐在眼前的女子,确实是绝色佳人。杏眼含春,贝齿朱唇,拈花浅笑之时,牡丹都黯了颜色。
如画纤手抚古琴,吕益摇扇轻拍案,一唱一击,伯牙子期。
之后又交谈了些,大概是因为吕益亲切的态度,加上知音难寻的缘故,如画说了自己的身世,也说了与卢翰礼相识、相知、相恋的经过,当真是心有所属,心心念念。而她对吕谯的厌恶也是到了极点,绝无半点容赦之意。
吕益暗笑,想来吕谯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又腰缠万贯,竟被青楼女子和爱财的老鸨恨到这个地步,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回到住处已是子夜,吕益洗漱了一番,上床准备入睡之时,发现许白已经睡了一觉,此时被他有点吵醒了。二人同榻而眠已然成了习惯,即便外出不需要掩人耳目之时,依旧如此。
“几更天了?”许白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见吕益睡下之后便靠了过来。
“三更了。”吕益伸手帮他拉了下被子:“快睡吧……”
许白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味还有一点酒气,这味道他很熟悉,想也知道是去了哪里。于是皱了皱鼻子,心里觉得难受了……为何难受?哪里难受?不知道……只是往后挪了挪,仿佛嫌弃似的。
吕益见他疏远了,又背过身去,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
“你不喜欢我去,那我便不去了。”吕益道。
许白听着心里颤动了一下,这是不是说明……少爷在乎他的感受。他开始慌张了起来,转过身却对上吕益的眼睛,吕益也侧身看着他。
被这么一盯着,许白心跳得更厉害了,顿时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了。羞愧难当。
“睡吧……”吕益转身仰面躺着,闭了眼睛,不再给他难堪的机会。
许白斗争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想像平常那样入睡。但鬼使神差地又靠了过来,弱弱地伸出手,拉着吕益的袖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心安了一般。
☆、17。 吕谯4…魔鬼
在余杭停留的数日间,吕益基本摸清了绸庄的赚钱门道。
除了垄断江南的丝织贸易,并包揽了朝廷的征税事宜之外,绸庄还经营了若干个钱引铺,给养桑养蚕的农户放贷,从中抽取三分利。
农户一边要承担高额的利子,一边不得不接受吕家开出的低价,两头受损,可谓苦不堪言。
至于卢翰礼其人,吕益在余杭名门子弟举办的游诗会上见过一次。
所谓游诗会是指在游船上吟诗作对的风雅韵事。泛舟轻漾于夏荷漫开的西子湖上,喝酒,吟诗,赏诗,作画,舞文弄墨。这个活动在富家子弟之中颇受追捧。
卢翰礼在诸多子弟中算得上是身长玉立,诗画俱佳之人。游诗会那天他穿着淡青色的锦袍,吟了一首西江月夏塘荷月夜,博得一片喝彩。
周游至傍晚,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开始打趣他和如画姑娘的事,卢翰礼不以为意,跟着嬉笑了起来。
吕益返程前又交代了些事,还见过几个客人,算是筹划妥了,只等结果。
十月,彼岸花开。
江南传来速报,吕谯捅死了一青楼姑娘,犯了人命官司。
王氏一听当场落了茶盏。她一介女流之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雇了马车急忙往南边赶,见了吕谯之后斥责也不是,喝骂也不是,只心疼不已。
吕谯不复公子哥儿的样子,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被拘押在监牢之中。人瘦了一圈,形销骨立,蓬头垢面,见了王氏止不住地哭:“娘啊,人不是我杀的……但我说的话没人信……当时有个蒙面人进来,一刀就把她捅死了……然……然后把匕首扔在了房间里就跑……跑了……谁知道当时怎么就那么巧,丫头进来送火盆……进来就看见我了……这……这是陷害啊!有人要害我啊!”说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氏一听也愣住了,即刻的反应是,这孩子是不是被关了些天,受了些罪,东想西想想疯了罢……
“真不是我杀的!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您知道我的……”吕谯紧紧抓住她的手说:“我当时就吓懵了……乔娘那个老/婊/子报了官……那,那卢翰礼本来就跟我有过节……抓了就往死里打……”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颈子上的红痕,把王氏的手往那一处拽:“娘……你看!你摸摸!这绳子勒得可紧……我都快被勒死了……”
王氏听到了卢翰礼的名字,也没心思心疼自家儿子了,急忙问道:“你得罪卢翰礼了?”
吕谯一副委屈的样子:“谁得罪他了……他先惹的我,谁……谁叫他和如画好上的?”
“你这捅死的还是卢翰礼的人?”王氏原以为只是死了一名普通的青楼女子,给点钱打发一下便是,却没想到自家儿子这么不知轻重,连地头蛇也敢动。
当年吕家二爷之所以能在余杭的地界里,将绸布绢织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少不了卢尚坤的照应。二人暗里有些钱财往来,卢尚坤对吕家是睁一眼闭一眼,能捞一点是一点。
吕谯接手吕家二爷的生意之后,好多事儿还没弄明白,该送的该打点的都是吕二爷的心腹罗叔在打理,他吕小少爷整天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形儿。
去青楼看中了姑娘,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就把人绑着上了,结果被轰出门来。第二次还是不知悔改,见不着姑娘就把沾露舫给砸了,事情闹大之后,赔了一大笔钱了事。
他辗转知道了如画和卢翰礼相好的事之后,气得不得了。在公开场合跟卢翰礼又是摔茶盏又是踢桌子,撒泼一般,次次都以卢翰礼的退让为了结。
至于事后罗叔怎么处理的,他小少爷没关心也没问,依旧还是提笼挂鸟去找姑娘,把沾露舫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
“动了又怎么了?一个妓/女还讲究这些……”吕谯抽了抽鼻子:“小爷我没偷没抢,去嫖/个妓还要被打……娘……我真冤枉……那卢翰礼就是个伪君子……”
王氏听到他这番话,气得直想给他一巴掌,但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哭得满脸泪痕的,还是下不去手,终归是自家儿子。
“娘,文彦哥该有办法吧……他不是在朝廷当大官吗?”吕谯想到了吕衡,可怜兮兮地抓着王氏的手祈求:“您救我吧……先掏点钱把我弄出去也行……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了……这都吃的是什么呀……娘啊,我是您的亲儿子,您可一定要帮我……”
王氏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是又气又怜,安慰道:“好好好……我想想办法……找你堂兄商量商量……”
回到吕谯府邸之后,王氏急忙给吕衡和吕益写信。
吕衡和卢尚坤是官场同僚,怎么着也比她这个妇道人家出面好一些。
写给吕益主要是因为这次要动一大笔钱,说不定得卖掉一个绸庄或者钱引铺,罗叔那边不敢做主,她得征求吕益的同意。
吕衡那边应承下来了,但人无法亲自下江南一趟。他虽与卢尚坤有过几面之缘,但京官管不了地方官,卢尚坤收到了急信只是客套一番,说不会为难令公子,实事求是,这个案子我们还要再审,无法定论。眼见吕谯在监牢里遭罪,王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吕益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为了堂弟花多少钱也没关系,罗叔尽管操作便是。但唯一一个条件就是,吕谯需立即回京,不再插手绸庄的生意,少在余杭惹是生非。“现在不比当年,爹和二叔都不在了,我们吕家可是大不如前,经不起折腾。”下人传来了吕益的原话。
王氏差点对吕益感激涕零了,别说生意不生意,只要把儿子的命保住,从牢里完完整整地出来,她也就不求什么了。
前后打点了一个余月,吕谯被放出来的时候都是立冬了。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