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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找到和你命运相连者,就有可能唤醒你的记忆,虽然你不愿想起,但是,我绝不会放弃的。”
一字一字发完誓,维烈将手镜系回腰间,随着这个动作,他脸上的脆弱逐渐消失,回复先前的平淡若水。
这时,他身后响起小小的脚步声。青年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少年站在门阶上,刚刚洗完澡的模样,穿着白色的里衣,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深褐色的短发还在滴水。他脚上穿的是长靴而非拖鞋,但是没有带武器,黄玉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毫不退缩的光芒,直视着他。看到这样的眼神,维烈打心底涌起怀念之情。
啊啊,这种纯粹而坚定的眼神,有多久没见过了?百年?还是千年?为了守护而生的眼神,拥有最强生命之火的眼神……
他真诚地笑了:“晚安。”语气亲切诚挚。
耶拉姆微微放松表情,眼神却没有一丝松懈:“晚安。”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感,就像他对待陌生人的一贯态度。
维烈又笑了笑,转过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耶拉姆凝视他的背影,犹豫片刻,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腥味?”
“当然是因为我杀了很多人。”维烈没有一丝动摇,语气也是不变的安详。耶拉姆的眼神变得尖锐:“你也会杀死我们吗?”
“不会。”
“你拿什么担保?”
维烈轻笑,回过身,和蔼地道:“担保?即使我在这里赌神咒鬼,发誓绝不伤害你们,你会信么?”
“……不会。”耶拉姆困难地道,眼中浮起痛恨之情,只是痛恨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他自己,“可是…没办法,我没办法打倒你,所以只能要求一个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誓言。”
“如果你可以打倒我,早就一刀捅过来了吧?”
耶拉姆狠狠瞪视他:“当然!”
维烈放声大笑,笑到抱着肚子,弯下腰。直过了半分钟,他才勉强停住笑,一边直起身子,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有什么好笑的?”耶拉姆既困惑又不悦,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事实上也的确没有。维烈喘气道:“抱歉…因为好久没碰见像你这么坦率的人类,一时太过高兴……”
少年脸色微变:“你真的不是人类?”
维烈挑了挑眉:“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耶拉姆?”
“我只知道你是血魔,还有…不是人。”
维烈沉吟了一下,道:“你师父告诉你的?”耶拉姆点点头,想起一事,问道:“你真的是神官大人的朋友吗?不是仇人意思的那种朋友?”
“嗯,是真正意义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耶拉姆如释重负,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三个少女的性命得到保障庆幸。其实那天神官就说明白维烈是他的朋友,是耶拉姆自己忘记了。(这里必须注明:和维烈是朋友的不是神官,而是帕西斯,原因读者看正文。)
终于卸下心里一块大石,褐发少年没兴趣追问其他,朝青年点头为礼:“抱歉,刚刚冒犯你,既然你是神官大人的朋友,我不会再抵防你,也由衷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同伴。”
“你不问我和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维烈微讶。
“那是你和神官大人的私事,我无权也没兴趣知道。”耶拉姆转过身,“告辞。”
维烈望着他洒脱的背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 ※ ※
“阳,你不但长得像男生,胸部也很小呢。”
听到红发少女的评价,黑发少女脸一红,却没感到不快:“没关系,我不在乎。”
希莉丝一手撑着桶沿,托住腮帮,皱眉道:“怎么可以不在乎,身材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平胸的女人是没有男人要的。”杨阳嗤鼻:“认为女人的价值只在外表和身材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话是没错啦……”
一旁正在洗头的昭霆绽开一个讽笑:“希莉丝,你怎么跟这家伙聊男人的事,她可是个标准的同性恋。”
“什么!”
“胡说八道!”杨阳朝友人挥去一手掌水,昭霆也不甘示弱地还击,两人打起水仗来,但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们待的是澡盆不是湖,水量有限。
希莉丝瞧着昭霆,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什么说阳是同性恋?”杨阳抗议:“喂!怎么连你也相信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我只是比较喜欢怜惜柔弱的美女,悍卫女性的权力,就叫同性恋了?”昭霆大笑:“哈!不打自招!”杨阳给了她重重一拐子。
希莉丝忍俊不禁:“难怪你对星华那么好。这习惯是哪来的?天生的?”杨阳抠抠脸颊,尴尬地道:“应该是受了我叔叔的影响吧,他也对女性没辙。”
“对了,你叔叔!你叔叔是怎样的人?和维烈像吗?”
“很像,不管外貌还是气质,只是唯叔叔唠叨得多,老是担心我的将来啊,学业啊,功课啊,有时候觉得挺烦的,但从不讨厌,因为唯叔叔比爸妈还疼我,总是把我的事摆在第一位,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亲人。”
“真是个好叔叔。”希莉丝笑道。杨阳却双目一黯:“是啊……”
※ ※ ※
当晚,黑发少女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浮现在地球生活的种种,那些在西芙利村住习惯后渐渐淡忘的记忆,浓浓的苦闷支配了她的心灵,尤其是回想起被召唤那刻,杨唯惊骇而担忧的神情,就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了,一骨碌坐起来,双臂环住膝盖。
我怎么忘了呢!我是在异世界,不是地球!而且已经待了半年!这期间,唯叔叔和爸爸妈妈有多担心我,有多焦虑害怕,我竟然一点没想到!
把头埋进被单,杨阳更用力地环拢臂膀,咬紧下唇。
错了!一定有哪里错了!明明一开始,我也是很慌张,很害怕,天天想着早点学好本事回家,但不知何时起,我忘了这个初衷,沉浸在单纯的学习和旅行里——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熟悉的开朗笑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明白告诉了她答案。杨阳大受惊吓,一把按住头,使劲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一连喊了几十个不行,银发青年的身影才逐渐淡去。杨阳垂下手,紧紧抓着床单,大口喘息,眼神焕散。许久,她的呼吸才平静下来,眼神也恢复神彩。
“……!”发出一声无声的抽泣,她死死捂住脸,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不,也许早就明白了,只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承认。
杨阳苦涩一笑。
神官他…对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吗?不,现在问题不是神官,是我自己该怎么选择——是舍弃家人、朋友,留在这里;还是舍弃这份感情回到原来的世界?
一想到这里,少女只觉心里越发难受,好像有几百根针在刺似的,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不去深想,硬是做了决定。
答案只有一个——回家。
我不能舍弃。爸爸、妈妈、唯叔叔、其他同学、原来的生活……这些我怎么能舍弃。要是舍弃了,我将来要如何承受让家人日日牵挂的愧疚?如何安心地生活?相反……我对神官的感情还不是很深,而且更像是对父亲兄长那样的感情——对!我只是把他当作父亲,当作唯叔叔的替身看待罢了,根本没有男女之情!证据就是,自从见到维烈后,我就不再像刚开始旅行时那么想念他了。所以,我应该能忘得了他,也必须忘记……而且得从现在起,不然,等回到西芙利村,我又要动摇了。
“忘了他吧……”杨阳轻轻地,哀伤地对自己说,“这份担子,你挑不起的。”
所以,只能忘记。
※ ※ ※
“喂,神官,你真的打算还俗吗?”
“你大夜天跑来我家,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神官虽然大声咋舌,还是走进厨房为客人泡了杯咖啡。
“手艺真差。”艾瑞克喝了口主人端上来的饮料,摇头叹息。
“不好喝你就别喝!”
警备队长笑嘻嘻地安慰火大的友人:“别生气,你应该感谢我,天天串门子,要不你日子过得还要难受。”
“……”神官一脸被说中心事的表情,转过头。见状,艾瑞克也露出一个寂寞的微笑,仰视天花板,自言自语:“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一样,不然也不会成天来找你打屁了。唉,不知道耶拉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最关心的人不是耶拉姆吧?”
“啧!那你最关心的又是谁!”
神官再次无言以对,低下头去,措弄自己的咖啡杯,良久,闷闷地道:“真奇怪。”
“嗯?”艾瑞克一呆。神官抬起头,环视室内,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寂寞:“真是奇怪,明明是住惯的房子,他们三个一走,马上觉得空间大了好多,好不习惯。耶拉姆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没有这样。”
“这是因为,你对他们三个产生了感情,再也没法一个人过日子了。”
神官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认。艾瑞克瞅着他,一把放下杯子:“莫非,你想忘记他们,重新做你的独行侠,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开玩笑!这可能吗!”神官翻了个白眼,“感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何忘记。我也不想忘记。虽然不能再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很可惜,但这种心里住着某个人,想保护某些人的心情也不错。我若是那么懦弱的人,早八百年前就抛下这个村子和桑陶宛领,做我的独行侠去了!”
艾瑞克直视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放杨阳离开?”
“……”
神官刚喝进一口咖啡,听见这个问题,震了震,苦涩的液体在舌尖滚了半天,才艰难地咽下:“因为,我无法勉强她。”
“勉强?”
“这样说吧,我看出阳还不愿和我在一起。”
艾瑞克瞪大眼,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杨阳不喜欢你!?”神官沉默片刻,摇摇头:“不,我想她是喜欢我的,只是还没到那个‘度’;也是因为她的顾虑……或者两者都有。”
“我不明白!你说说清楚!”
神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叹息:“唉,艾里,我好想和你一样不明白。不要看透,就不必顾虑…就不用……放她走,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哀声叹气。”说着,他紧紧攥起拳。
“神官……”艾瑞克头一次看见友人这个样子,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调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勉强稳住心神,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个优柔寡断、不干不脆的男人,才会亲手放开心仪对象的手——你明白了吗?”
“到底…杨阳的顾虑是什么呢?还有昭霆……”
“家人。”
警备队长再次瞪圆眼睛。银发青年坦白道:“她们是为了回家,才踏上旅途。”
艾瑞克咽了口口水,发觉喉咙干得可怕。
“那……”
“对不起,艾里,现在才告诉你真相。”神官歉然道,“阳和昭霆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她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我们。”所以那时,我才没说,没说出那句话——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许久,警备队长才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