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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帕尔,怎么了?'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先不拉琴,读会儿书好不好?'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诱惑。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帕尔不愧是爸爸的孩子呢。'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帕尔也要成为杰出的乐师,继承爸爸的遗愿。'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不可以瞧不起音乐,你爸爸都是用音乐保护我的。'
真的?他用眼神问。
'当然,罗兰…你爸爸是亚利安族的传人,伟大的‘魔曲师’,可以用音乐调动自然界的力量,产生奇迹。比如生火吧,你爸爸只要拉一首和火有关的曲子,啪!火就出来了。'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不行哟,帕尔的水平还不能演奏魔曲。'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帕尔的资质,好好练习的话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帕尔的臂力还不行的啦,来,放地上,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拉。'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莉拉·梅依,快给我滚出来!两位大爷都等你半个钟头了,你他妈的要不要做生意!'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 ※ ※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j□j;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哑巴!哑巴出来了!'
'丢他!这家伙傻愣愣的又不会说话,最好当靶子了!'
'干脆把他做成雪人吧,看是不是比这个更别致!'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胆小鬼!窝囊废!'
'j□j的小孩!'
'肮脏的杂种!'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妈的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帕尔?'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果然是帕尔,快过来。'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你还是这么漂亮,跟你妈妈一样,呐,这是我今天讨到的饼,分一半给你。'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帕尔,回来了。'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快把柴火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妈妈买了熏肉,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哎呀,这是哪来的?'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什么醉鬼哦,要叫乔伊爷爷。'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 ※ ※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哟,美人,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是不是……嘿嘿。'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来应聘这个工作。'
'什么!应聘?'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符合上面的条件,不是吗?我也会认真工作,甚至不要薪水……'
'别傻了,美人,你哪配做这种正经工作。就算我破格录用你,我这间小店还会有人来?'
'我…我可以整理仓库。'
'去去!肮脏的j□j,谁知道你会不会偷藏东西!你啊,只配被男人压在身下!'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帕尔!!'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你几时……'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你早就知道?'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不会讨厌妈妈吧?'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谢谢。'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没事的,帕尔,只要有你在,妈妈不管什么苦都吃得了。'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 ※ ※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羽……'
'公主。'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同族。'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您受苦了,公主。'
'没事,我没事,我爸爸和哥哥呢?他们还好吧?'
'老族长已经去世了,族长…克里莫大人身体很好。'
'爸爸……'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转告哥哥,我很想他。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今年十岁,叫帕西尔提斯。'
'孩子!?'红羽十分震惊。
'嘘——'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是罗里兰塔大人的?'
'当然是他的了。'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怎么了,红羽?'
'……公主,其实属下这次来,是带你一起走的。'
'什么!'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走?走去哪?'
'天上。大家都决定放弃这个绝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