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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 ※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腐败的尸体也不会留下,彻彻底底的'灭'。
寒气钻进肌肤,一分一分凉透心扉,拉了拉斗篷,却无法像刚才一样暖和起来,他下意识地唤道:“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他一定会记得我吧?即使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名叫“索贝克”的同伴。
苦笑了一下,帕西斯继续蹒跚前进。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挣扎了一千年,他早已倦极累极,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度过剩下的日子,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转过街角,一个半跪的身影跃入视野,帕西斯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肖恩师…肖恩!”
棕发青年僵了僵,没有回应。
看出他的异常,帕西斯终于注意到散落在地上,明显是尸块的碎冰,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踉跄走到对方面前,他弯下腰,“你听我说……”
“别碰我!”
肖恩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里的嫌恶仿佛一把钝刀,撕裂帕西斯的心。
“啊……”看见对方眸里的受伤,肖恩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讷讷不知如何补救。
帕西斯怔怔看着那只手,忽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整个人像抽空了似的恍惚。当回过神,他感到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滚落。
下雨了。
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雨幕般消失,肖恩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抓,却连衣角也没来得及触碰到。
※ ※ ※
索伊拉西郊的树林里,细密的雨丝穿过叶缝,打湿了蜷坐在树下的人。
不同于雨声的轻微声响由远及近,交抱的双臂间传出低哑的嗓音:“刃雾?”
“罗兰很担心你,叫我来看看你。”
千里迢迢赶来的妖兽解释,眼中交织着迷惑与关怀。
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肖恩先生他们呢?
帕西斯一动不动,上扬的唇角溢出自嘲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林间。
“我以为,只有他不会嫌我脏的。”轻语如诉,他抬起头,眸里的光芒缓缓冷寂,“结果,还是只有黑暗能够包容黑暗。”
刃雾有些明白,僵硬地回望他。
属于第三者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刃雾诧异回首,帕西斯却像料到来人是谁,平静地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索贝克……”肖恩一脸焦急地出现。帕西斯以微笑迎接:“杨阳他们没事吗?”
“啊?没…没事。”满腔的话语被堵在喉间,乱了阵脚的肖恩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思考要怎么表达歉意。然而,一触及对方的双眼,他脑子一空,再也想不起任何准备好的台词,只觉冰寒刺骨。
对面的人笑容亲切,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太迟了!他绝望地想:太迟了……
“是吗,那就好。”帕西斯笑得更欢,接着微微一敛,“别这副表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头环是我送你的,人自然是我杀的。”
“可是那个时候,你不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哦呀,你听错了,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肖恩瞪着他,心里又气又苦。见状,帕西斯反而退让了一步:“肖恩,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
“如果你的答案是‘好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错的,这样,你可以不用内疚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激烈反驳,“你不是……”内心有个声音大喊着真相,他却听不清楚,冥王的封印阻隔了过往的记忆。
这一刻,他恨死了懦弱的自己!如果能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就不必徒劳地重复无用的否定。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下意识地横臂擦拭,不想让对方看到这么丢脸的自己。
帕西斯也反射性地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毕竟,他现在连碰触他的资格也没有了。
稍稍抬起,他换了个目标,摘下那只冰白色的头环。
“索贝克!”惊觉他行为的意义,肖恩恍然抬首。
“这东西很冷吧,不舒服就早点说嘛。”将冰元素还原,同时也是埋葬某些东西,帕西斯手指他身后,淡淡地笑,“那里有篝火,很温暖,去吧。”
“索贝克!”
“我不叫索贝克。”
抱起刃雾,帕西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真名,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再见。”
※ ※ ※
估计两人应该谈完了,杨阳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林子深处,惊见同伴失魂落魄的背影。
“肖恩……”
艰难地吐字,颤抖的手拿不稳杯子,温热的液体洒了一地。
深沉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指责都尖锐,她竭力挤出苍白的安慰:“别难过,他一定会出现……”
“不会的。”眼泪再次打湿面颊,肖恩低头哽咽,“他不会再出现了。”
※ ※ ※
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近乎逃跑地离开完全被冰封的索伊拉,一连三天他们都不敢进入市镇,而在旷野里跋涉。幸好马和行李都在——马是新的,连同原本被冻在旅馆里的行李一起放在东边的城门口,但是属于银发青年的部分都不见了,就像消失的本人。
彻彻底底的断绝。
肖恩因此更加沉默,接连三天没说上一句话。受他影响,其他人自然开朗不到哪去,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去了生气。
这天,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冰晶将大地渲染成纯净的银白。六匹马以小跑的步伐在荒道上奔驰,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然后四下寻找让坐骑停步的原因。眼尖的昭霆第一个发现,啊了一声。
左边的山丘上有一个身影。
见众人注意到自己,他缓缓走下。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随风轻冉;秀长的眼眸依然闭着,前额的精灵之眼也是原先那只;肩上一如既往背着大背包;脚步不是很稳,但是很轻盈,仿佛归乡的游子。走下飘雪山丘的白衣青年,情景美得宛如梦幻。
和煦的笑容在唇角绽放,带来春天的气息,温润的嗓音轻暖而慰籍: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同伴爆发出欢呼之前,棕发青年当先跳下马,飞奔过去,将来人紧紧搂住。
“维烈!”
※ ※ ※
冰之月7日·南城首府拉鲁——
蕾雪反复阅读手中的文件,绝美的容颜渐渐变得铁青,良久,她才缓缓抬首,看向对座的人。
那是个仿佛月光幻化而成的青年,一头纯银也似的长发垂至腰间;五官秀丽出尘,唇边噙着一抹好像永恒的微笑;祖母绿色的双瞳却毫无笑意,深不见底;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左手臂搁着一件黑天鹅绒斗篷,右手支颊的姿势有些慵懒,却十分性感。
“你的指控是有效的。”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蕾雪终于打破沉默,将不甘和苦涩咽回肚里。
“很高兴代理城主大人如此深明大义。”银发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清越中有着丝绸般的醇厚。
“但是,我的堂妹…还有梅琳大祭司都已经死了,您不觉得您的控诉有点没道理么,费尔南迪先生?”
青年低头浅笑,宛如一株在静夜里绽放的罂粟,妖艳也诱惑。
目睹这一幕的祭司,从心底泛起凉意。
新年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有个年轻师父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陆。对于他的来历有许多揣测,其中“乐师”和“银龙”占据优势。毕竟帕西斯当夜的表现只有一曲迷醉全场的琴音,而罗兰的音乐造诣也赫赫有名;至于银龙,纯粹是从那头银发推断,值得玩味的是白银之谷并没有对此否定,就得到了不少拥护票;当然“王家私生子”的说法也有,不过这种猜测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现在见了本人,蕾雪觉得那些市井流传都不对,虽然她和帕西斯也只刚照面,却直觉他比罗兰更危险。
“是没有道理,但合法。”帕西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乎有点厌烦的样子,“如果他们不是要求我城的保护,我也不会来登门问罪。”
蕾雪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双拳在膝上握得死紧:“贵城…将提拉的英雄一行纳入保护之下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这件事我们也牵涉在内,再不做点表示,可是会引起公愤的。”
“……”
帕西斯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