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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长河对他一点头,青年转身便出去了,步子迈得又大又快,恨不得能就此长出一双大长腿,一步就越到院墙外面去。
调转视线,万长河对着沈延生说道:“我今天出去了一趟,发现镇子南边有一处开了许多桃花,等咱们挑个空闲的日子,一起过去看看?”
沈延生道:“我们是要效仿中学生了?”
“……怎么讲?”
“这季节里出去游山玩水,不是中学生必有的节目么?”
万长河笑道:“你不愿意去,就直接同我说,何必讲这样的话来取笑我呢?”
沈延生摆摆手:“我又没说不去,反正往年到了春天总是要去踏青的,不过踏青都只找女伴随行,如果小舅舅实在耐不住这大好的春光,又不嫌弃我是个枯燥无味的男人,我们一道去便是。”
万长河动了动嘴角,又把视线撩出桌子外面,把这位“枯燥无味”的从头至尾的打量了一遍,末了回道:“那我就勉为其难?”
话一出,沈延生不高兴了,半怒半笑的悔着自己客气话说过了边,口里怪道:“明明是你求我,怎么又变成你迁就我了?”
万长河哈哈哈大笑,笑起来也是大声豪放,声音朗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延生这里,这笑声听起来就是要比赵宝栓来的好听,来的文明。
眉眼弯弯的对着这位半道捡来的小舅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银色的小礼盒。摁在桌面上由两个指头押送着递到人面前,他抿起嘴角露出一副期待又炫耀的表情。
万长河眯着眼睛扫了那盒子一眼,问道:“什么东西?”
沈延生说:“不过是件小礼物罢了,我吃吃住住这么些天,还没怎么孝敬过您。”
您这个称谓,在沈延生这里已经许久不用了。因为他这一路遇上的不是莽夫就是憨友,都不是可以作为长辈来尊敬的。现在陡然有了个小舅舅,这小舅舅就成了个宝,好像神龛上供奉的神仙,至高无上。
小舅舅疼他,他也反过来爱这位小舅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那些遥远的北平亲戚,因着连日来杳无音讯,早被他归到可有可无的行列里去。此时买来礼物讨好这唯一的长辈,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有的轨道上。
万长河打开盒盖,顿时就被里面光灿灿的内容惊住了。
鲜红的盒垫内,高高的挺出一支银光灿灿的领带夹,而夹子另一端还装饰性的嵌了几颗碎钻进去。
这东西可不便宜。
万长河低头看着这件价值不菲的礼物,并未当场就发表什么言论,而是动作迅速的把盒盖放回原位,然后原封不动的又把那个银色的盒子送回了沈延生手里。
“延生啊,这东西小舅舅不能收。”
沈延生不明白,嘴角炫耀的笑意还未散去,就此凝在那里,同时抬头问道:“嫌弃它便宜?”
万长河摇摇头,态度很坚定:“不是,你拿回去吧,太贵重了。”
沈延生坐在原地没有动,定定的望着小舅舅,忽然抬手把盒子抹进手心,然后随着那一下的弧度把东西摔在了地上。
“你不要,我也不要。”说完,他站起来就往后面走,气呼呼的头也不肯回一下。
堂间外的吴妈听见动静,便以为是舅甥俩红了脸起了矛盾,赶忙的进来准备劝架,却在门口的位置让一只银色的盒子撞在了鞋面上。
弯腰捡起来,她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而此时,坐在堂间里的万长河对她招了招手说:“这盒子你拿过来给我吧。”
吴妈依言把盒子送上去,一边说:“先生,外甥爷是个好孩子,要是有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你也千万宽宽心,不要骂他啊。”
万长河点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他是好的,这平白无故又怎么会骂他呢。”
36第三十三章
沈延生因着礼物的退回自认在小舅舅那里受了委屈,如此憋到了晚上;竟是连饭都没有吃。中间万长河和吴妈各去过一次;然而苦口婆心却没有半分效果;可这不是因为沈少爷脾气犟,而是他躺在铜脚床上;气呼呼的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门外两个是来说好话的;所以敲门说话都很温柔,也是因着他们的温柔;屋里的沈少爷一觉睡到天幕低垂,翻身醒来;窗户外面早已影影绰绰的落了满院的月光。
躺在床上,他眨了眨眼睛,肚子叽里咕噜一串长鸣。沈少爷爱面子,嘴巴犟,然而身体却总是比嘴来的更加诚实。胃袋子空落落的直难受,他起床下地,想去厨房里找吴妈要点吃的,堂间他是不会去的,因为这个时候万长河总会在堂间里喝茶。
打开门,沈延生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发现了摆在门口的盘子,盘子里有饭也有菜,花色各样的装了许多,看来这顿晚饭他们吃的很丰盛。
把饭盘子端回屋里,他没工夫多想,敞开肚皮就是吃,等到饭菜相继入了腹,脑子心窍也随着养分的补充得到了恢复。
这小舅舅呀,到底是个冒牌货,枉费自己还这么想着他,这种时候居然是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真是让人伤心。
想象着对方大快朵颐之后满目悠闲的在堂间喝茶的情景,沈少爷万分沮丧,垂着脑袋继续吃,那饭菜的滋味却为此削减了一大半,筷子尖戳来戳去,几乎要把一碗米饭都戳烂戳碎了。
沈延生对着碗筷出气闷闷不乐,此时在一品街的某间小楼里,仇报国和赵宝栓却是美人在怀春风得意。
仇报国自然不用说,一手钱财一手又沾上了沈延生,这日子几乎就是到顶了。而赵宝栓大腿上坐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也已经换掉了先前在山上粗野的行头。
剃掉恼人的络腮胡,他给自己梳了个大背头,黑亮的头发在发油的打理下齐顺顺的倒向后方,露出气宇轩昂的额头。这样的赵当家完全脱离了匪的形象,西装革履的同仇报国坐在一起,瞬时就成了个潇洒翩翩的英俊青年。
姑娘们伺候多了毛发稀疏的圆肚老头,偶然见到这么个气度不凡的便斗法似的使出浑身解数,敬酒的有,坐大腿的有,娇嗔的有,甚至还有大胆的直接伸手往人衣服下走。
赵宝栓乐的享受,怀抱着温香软玉竟是满面红光的兴致勃发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么?”摁住一只正往他裤裆里伸的玉手,他望着对方双目微醺的问道。
“瞧小爷这话问的,进了这儿啊,您就是我的天。”姑娘峨眉轻扬,满脸谄媚的把雪白的手臂绕到了他脖子上,“老天爷,我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你是不是也得顺了我的意呀。”点着朱色的嘴唇靠到赵宝栓耳边,这位得了先机,搔首弄姿的恨不能直接把自己扒光了赤条条的奉上桌去。
赵宝栓顺手在她屁股上揉了一把,扭头把一双眼睛望进对方含水的眸子里。
“顺什么意,你有什么意要我顺的?”气息对气息,他这话说得极轻,像是羽毛拂面,逗得那姑娘咯咯咯的笑起来。
“老天爷~你可真坏~这种事情要等到夜里,进了被窝才好说嘛。”
赵宝栓凑近去,鼻尖隔着点距离在那姑娘身上嗅了嗅,然后说:“可我闻你这一身骚味儿,还等的到进被窝的时候?”
姑娘微微愣神,随即十分难得的红了红脸,抬手朝他肩上掷出个软颤颤的粉拳,半骂半笑的嗔怪道:“这话说的,您可真是坏极了!”
周遭的女人纷纷就此发出哄笑,仇报国实在看不下去,便多管闲事的从喉咙里发出几声轻咳,然而他这咳声可有可无,竟是一个人也没注意到。
对桌,赵宝栓随之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喝了点酒,脑袋一拱,这次是直接拱到姑娘高耸饱满的胸脯里去了,贴着那热乎乎的心口,他闻到人身上浓浓的脂粉气息,不知怎么的,这气息让他想起沈延生。那天夜里抱着人睡觉,那小少爷身上也是香喷喷的,但是跟这女人的气息又有所不同。琢磨半天,他自说自话的研究出一个词:男人香。
然而这三个字刚在脑袋里成形,又被他自己否认了。
笑话,男人都是臭的,哪儿有香?
挺身从女人软绵绵的胸脯里起来,他下意识的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不臭,但是也绝不是香的。
仇报国坐在赵宝栓对面,见他三番四次的闻自己,便也傻乎乎的对着空气吸了吸鼻头,一无所获,仇队长忽然回神似的,转头在心里继续骂道:狗男女!不堪入目!
对面如胶似漆的令他看不惯,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盈盈的模样,一边慨叹着姓赵的不知廉耻白白糟蹋了自己心目中的男神,怀里同样抱着个美女的他却看不到自己此时也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混乱状态。
一桌子姑娘原本是对半开的,然而那边的赵宝栓生得更加英俊,加上仇队长闷声不响的只是喝,既不会凑趣又有点不解风情,时间一长,她们就有些小情绪。小情绪慢慢变成大情绪,到最竟是不约而同的抱起凳子转到对过,和那帮姐妹一道把个俊俏风趣的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剩下仇报国跟一个不得脱离的,孤单单的落在桌子这边,这位老大立即就不高兴了。
在白堡坡的时候,那是人家的地盘,他吃不着沈延生那也就算了,谁想到换在罗云镇,他的地盘上,竟是连几个庸脂俗粉,他都沾不着边!
恨得牙痒,仇队长绷了一晚上的笑脸终于是掉了下来,好在老鸨在这个时候来照顾场子,大红手绢一打,扑了仇报国一脸的香。
此时,老酒吃毕,姑娘也是该亲的亲该抱的抱,仇报国给老鸨塞了点钱,叫她把这一屋子见色忘义的女人统统带走了,转身关上两扇雕花大木门,他回到桌前对着赵宝栓坐下。
起初,土匪头子改头换面的新模样很是令他吃惊,俩人在这里碰头的时候,他都没有把人认出来,及至赵宝栓主动与他打了招呼,他才半信半疑的落下屁股。不过喝过这一晚上花酒,他已经把这位的新形象彻底看烦看厌了,尤其是发觉对方远比自己要来的受欢迎,出于一种羡慕嫉妒恨的心理,他扳下脸,露出了队长该有的一本正经。
“镇长那边的意思你可清楚吧。”
赵宝栓摸着个酒杯,在仇报国这里,对人对事他的态度都是不甚尊敬的:“清楚,想不清楚都不行,除了搞我,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仇报国道:“这次情况特殊。”
“特殊?怎么个特殊?他准备大搞特搞?”
仇报国原本想把修铁路的事情一齐说出来,但是一听对方这不屑的口气,又怕说了之后人家跟他狮子大开口的提条件,他能力有限,能妥协的条件当然更加有限,万一这一来二去惹出端倪,让镇长发现了他跟赵宝栓的这点猫腻,其结果可想而知。
稍作停顿,仇报国拿起了面前的酒壶,长嘴伸到赵宝栓那边,给对方倒去半杯酒水,同时在口里说道:“你忘了当初我们在你寨子里喝的酒了,我是个走大道的,你是开山劈水的,行走天下,最重要的还是朋友,有朋友就有门路,怎么走都不到黑。”
赵宝栓笑道:“你这是在跟我讲道义?”
仇报国说:“不是道义,是道理。我们那一场叫不打不相识,如今又要遇上这打的场面,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宝栓端起酒杯一口砸尽,对着仇报国一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