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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学礼不是陈琦的第一心腹,甚至只能算陈琦的盟友,而不是彻底的上下关系。
如果他们选择陈琦最大的心腹户部尚书裴濮下手,陈琦肯定会撕破脸疯狂反击,南明派并不想这么快自杀,第一步就是先造势弄点小矛盾而已。
攻击单学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谢朝的阁臣不在六部实职,很难抓住把柄。那就只能挖以前工作的部门,翻以前的黑帐。南明派选择的就是春洪防治不力的爆发点,攻讦吏部,从而攻讦单学礼。
冲锋陷阵的当然不是南明派,而是才被南明派捞出来扶起来的芳芳党。
这其中就有京城的刘世新,和他的倒霉师弟宋彬。宋彬刚好和邱灵非有旧怨,邱灵非又是被单学礼的女婿选官到华林县的,所以,宋彬用私心选择了邱灵非做栽赃对象。当时芳芳党都觉得宋彬做得很好,达到了目的,非常干净。
而南明派在这件事上扮演的是“我们说公道话,我们弹劾坏官”的角色。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蔡振是南明派的老祖宗,南明派在御史台关系特别硬,弹劾人战斗力极其强悍,而因为单学礼并不是陈琦的心腹,陈琦也存了一点儿拿捏单学礼的心思,所以,他没有花一切力气去保单学礼,等着单学礼来找自己“表忠心”,导致单学礼节节败退。
后来大家都知道,邱灵非送妹子到徐阳骏府上,徐阳骏跑来京城走了小衣的门路,这事儿就通天了。
黎王先把王驾竖在京城,自己微服到黎州转了一圈,他和芳芳旧党都认识,去了就知道是芳芳党在作妖。但是呢,他存了一点私心,不想把好不容易才回血的芳芳党又全部杀回老家,所以,他选择了拖延。
后来他到黎州一个县一个县办案,就是警告芳芳党,我已经知道你们作妖了,快点把口灭了,别让我去了地方查出来,到时候没办法留情面。
南明党和芳芳党这时候都吓哭了,文官玩点小手段嘛,至于这么着急蹦达出来收拾我们吗?
南明党催着灭口,芳芳党还不大乐意。我们好不容易保留一点骨血容易吗?才闹事就填窟窿了,又血扑啊。所以,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后来黎王直接找到黎州芳芳党的大本营,黎州承宣布政使司了,芳芳党才下定决心灭口。
刘世新就写信叫陷害邱灵非的宋彬自杀,因为知道宋彬比较不“仗义”,所以芳芳党还派了易显荣监督他自杀。除了宋彬之外,黎州同时期自杀了七八个芳芳党,都和涉及欺上瞒下陷害邱灵非攻讦吏部文选司有关。
这些人都死光了,黎王再去查邱灵非的案子,线索也断了,不会再牵连到其他芳芳党身上。
至于黎王为什么会狠心去截被文双月捉走的宋彬和易显荣呢?一是当时黎王收到消息,涉案的其他芳芳党都已经自挂了,就剩下宋彬。二是易显荣身份太明显了,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东胜浪子,他被抓走了,直接就是芳芳党的罪证。
这件事太后一直都不知情。她认识的都是以前的芳芳党,谢茂给她看的黎王送回来的奏折,里边都是新一代的芳芳党,太后表示不认识… …但是谢茂觉得我妈这么聪明还天天帮我监国摄政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肯定是装的!
……写了好多,我写清楚了吗?
第160章 振衣飞石(160)
衣飞石认错总是如此干脆虔诚,半点不顶嘴辩解,谢茂就有一肚子怒气都发不出来。
见衣飞石衣衫半湿低头跪在地毯外边,好似惹了自己生气,必然要折磨他泄愤,以至于诚惶诚恐到连地毯都不敢跪了,谢茂又忍不住觉得他可怜——然而,这又不是情侣间吵嘴,衣飞石办事出格了。
“你是羽林卫将军。”谢茂道。
“朕信重你,将皇城安危,将长信宫、太极殿的安危,都托付予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信重么?堂堂羽林卫将军,不曾交割防务,不曾交代去向,闷不吭声从长公主府翻墙跑了——”
“你可曾想过,你离开的数日间,羽林卫无人执掌,若有人趁虚而入,朕是何下场?”
“臣万死!”
衣飞石被问得哑口无言,俯首不敢抬头。
他离开之前,当然交割了防务,羽林卫事务交由孙崇全权负责。
他和孙崇默契十足,孙崇知道他要离开,也知道他大概去了哪儿,只是这事儿不能明说,衣飞石暗示了一番,孙崇心里明白,面上假装不知道。
到后来皇帝命孙崇和黎顺四处搜寻衣飞石下落,孙崇同样不敢吭声。
——欺君之罪,衣飞石担得起,孙崇可担不起。他只能“不知道”衣飞石去了何处。
同样是这个道理,为了保全孙崇,哪怕被皇帝痛骂“置朕于何地”,衣飞石也只能硬挺挺地扛着,不敢说,我离开之前,其实偷偷安排过了,绝不会出岔子,就算出了岔子,孙崇也知道哪儿找我。
衣飞石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等着训斥责罚,倒把谢茂气得茶都喝不进去了。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子,气道:“你今年几岁了?你和衣飞琥、衣飞珀一般大小么?离家出走的游戏好不好玩?”
衣飞石忙磕头道:“臣知罪,臣……”
“少跟朕说屁话!”
“哪回不是‘臣知罪’、‘臣错了’、‘臣下回肯定不敢了’?衣飞石,你这是打量朕耳根软好说话,信口胡诌哄朕开心呢?朕倒是不知道,原来在你心目中,朕已是这样好欺负了?”
谢茂端着茶杯子冷笑,吩咐朱雨,“斟茶!”
衣飞石张嘴就想说臣知罪,想起才被骂过这话是信口胡诌,又生生憋了回去,急得脸色涨红:“臣不敢,陛下息怒,臣求陛下降罪……”
朱雨提起紫砂壶,清澈香洌的茶汤划开一道长弧,冲入皇帝面前的松鹤延年茶盏之中。
不等他将茶壶提起,谢茂就拿起那茶盏,将刚斟上的茶汤噗地全倒进痰盂里,不耐地训斥:“这茶还能喝吗?还会服侍吗?”
惨遭池鱼之殃的朱雨忙跪下磕头,知道皇帝就是随口骂一句,又退下重新沏茶送上来。
池鱼朱雨都这么惨了,首当其冲的衣飞石也被训得脸色发白。
“从前不过犯点小脾气,如今年岁渐长,你倒是长本事了,分内之事都不会做了。”
“朕倒是想问问你,是否这羽林卫将军的差使来得太轻易,信口向朕讨了,也可随手丢了?叫你给朕守宫门是委屈你……”
“陛下!”
衣飞石眼睛都红了,这话实在太过沉重,他自觉承担不起,“臣不敢。求陛下降罪。”
“降罪?”谢茂冷笑,“若你不是朕的小衣。衣飞石,朕若降罪,你担待得起吗?”
若换了任何人在羽林卫将军的位置上,一声不吭消失四天,革职查办都是最起码的处置,运气好的,皇帝开恩,就把官职削到底,光溜溜地回家吃自己,运气不好的,流徙赐死也未必不可能。
——皇差都能耽误,皇帝的安危你都敢放鸽子,不是找死是什么?
衣飞石留了奏折,也安排了孙崇负责防务,实质上并未玩忽职守。然而,他没走程序,在皇帝跟前就相当于什么都没安排。
作为情人,谢茂当然可以包容衣飞石的不告而别,可是,他们也不仅仅是情侣关系。
衣飞石不仅放了他丈夫的鸽子,还放了他顶头上司的鸽子。情人之间闹个失联算是小情趣,负责宫禁的大臣和皇帝失联了,这是小事吗?倘若不是谢茂张嘴撒谎替衣飞石圆场,甭看他衣飞石既是国公又身负灭陈之功,弹劾他的折子也足够填平两箩筐了。
衣飞石实在理亏,睁着眼睛憋了许久,半晌才说道:“臣愿领国法制裁。”
事已至此,担待不起,也得担待。
谢茂气得霍地站起,往他跟前走了一步。
皇帝那怒携风雷匆促起身冲来的模样,衣飞石都以为会狠狠挨上一脚。
哪晓得谢茂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没好气地骂道:“你办差办出了这么离谱的差错,要想求朕饶了你,难道不该说些好话,哀求一番么?”
……啊?衣飞石给他问懵了。
衣飞石就没想过求饶。确实是他办坏了事,这又不是闺阁吵嘴,怎么好恃宠求饶?
可皇帝都这么纡尊降贵强行给他架台阶了,他岂敢不顺着下来?立刻就是一个乖乖的模样,伸手牵住皇帝的袖子,伏身几乎贴着地,要给蹲着的皇帝也露一个仰头恳求的乖巧姿态:“求陛下饶臣一回,国法无情,臣担待不起……”
谢茂瞪他一眼,打掉他的手,说:“求得不好。”
皇帝一向宽容宠溺,衣飞石几年没刻意装乖了,总觉得有些讪讪。他能哄别人,就不怎么喜欢哄皇帝。在他想来,陛下待我一片赤诚,何敢相欺?就是做错了事,宁愿让皇帝训斥两句,也不想撒谎。
他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抿嘴低头,说道:“求陛下责罚。”
不等谢茂再挑剔他求得不好,他就哀求道:“臣玩忽职守失了臣子本分,求陛下削爵记过,降旨申斥,待臣领了国法,再求陛下家法开恩……”
他手扶着膝盖,完全是因为雨水打湿了衣裳,在屋内捂了一会儿,衣裳渐干,肌肤上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痒。这会儿皇帝正发脾气,他又不敢当面去挠,只好尽量不着痕迹地用力按了按。
这动作却让谢茂心疼极了,这是跪疼膝盖了吧?
谢茂身为皇帝的理智瞬间就飞了,满脑子都是昏君才会有的想法:就算小衣渎职一回又怎么了?旁人该死,他岂能和旁人一样?他是朕心爱之人,难道不该有特权吗?他就整天跑出去玩不正经办事又怎么样了,朕养不起吗?——至于这么折腾吓唬他吗?
“快起来吧。”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觉得他手腕上还带着一点润意,顿时更心疼了。
“去洗一洗,换身干爽的衣裳。朕不与你生气了……”
他无奈地说,“以后不许偷偷跑了。”
衣飞石却不敢起身,低声道:“臣谢陛下宽仁不罪之恩,陛下,臣还有下情回禀。”
谢茂已经知道他去黎州了,不过,他想衣飞石无非是担心龙幼株办不好他交代的事,跑那么远也是为了朕尽忠职守嘛,大大的忠臣一个。朝中派系之争他心中有数,并不多牵挂好奇,随口道:“那有什么事好着急的?你先去换衣裳,满身湿冷仔细捂出病……”
衣飞石跪着抬头望他,眼中带着一丝犹豫。
谢茂才意识到,衣飞石也许还办了比不辞而别更出格的事。他实在太信任衣飞石了,笑道:“还真又办坏事了?你岂不知道朕的脾气?只要存心是忠,哪怕出了差错也不打紧。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朕一生也常有力不能及处。你别怕,朕替你周全。”
他这一句承诺从不打折扣,哪怕衣飞石无故消失了数日,他今日也对衣飞石发了脾气,对外也照旧替衣飞石撒谎遮掩了。对他而言,不管衣飞石捅了多大的篓子,他都要“周全”下来。
衣飞石想着“存心是忠”四个字,心中就有了一丝勇气。
他慢慢将自己往苍山县截人的事说了一遍,低声道:“臣赶到苍山县钦差行辕时,恰有一队卫戍军乔装改扮欲出门……”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到皇帝心中疯狂激增地怒意。
表面上,皇帝仍是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似乎要哄他起身,任谁都看不出皇帝已然大怒。
只有衣飞石知道。
感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