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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燕飞拿着手机依然犹豫,“表弟,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觉得这不大好。我既然拜在师父门下,做错了事自然听师父责罚,动辄回家搬救兵算怎么回事?你也知道咱们师父的脾气,要是觉得我不服管教,以后都不管我了怎么办?”
童画认同地点头:“对啊,舜哥,先生说一不二,他的决定可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我难道不知道么?”容舜声音压得很低,“你今天请不动妈妈,百分之九十没有‘以后’了。”
常燕飞将信将疑:“我……看师父也没有很……”
“你和黑大爷商量好了去地狱里待着,老师紧急差遣铠铠去北地翻了常家老宅,又去地狱里挖你。只差一点就在黑大爷跟前吃了亏。你从地狱归来,老师训斥你了么?”容舜问。
常燕飞回想当时,摇了摇头:“不曾。
“当日先生和老师去非洲渡假,我进了特事办,回来时,我到机场去接他二位。”容舜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先生当场就抽我,脸肿了这么高。”
童画也记得当初的事情。
那时候她虽不在场,可容舜的脸印着清晰的巴掌印两天才消,不少人都见过。
若非谢茂巴掌大,巴掌印也大,不慈之名传播四方的宿女士就要背锅了。当时还有人传说是二叔容锦城打了容舜,欺负没爹的大房孤儿。一记耳光,闹得容氏内部沸沸扬扬。
“你做这样的事,有训斥责罚都无碍的,先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轻易不记仇。如今他对你一句训斥都没有,反而说要召集同门处置——你真认为,他责罚你还要选日子?”容舜反问。
常燕飞被他说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啊,师父责罚徒弟,还需要选日子么?这么郑重其事地召集所有同门,只能是从重决断。
他翻开手机通讯录的手指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拨通了宿贞的电话,电话在秘书手里,宿贞听说是常燕飞来电,也没有接电话,远远地听见她回答说:“这不是才四点么?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了。”
常燕飞几乎没有听清楚秘书说什么,他脑子里嗡地声,想到,大姑也要出席。
这代表什么?
谢茂压根儿也没想瞒着宿贞。
他请宿贞出席,就是告诉宿贞,你侄儿犯了大过,我要处置他,与你的情面无关。
“妈妈没接电话?”容舜知道电话很可能在秘书手里。
一般不是重要场合脱不开身,秘书接起电话之后,宿贞也都会亲自接过通话。
容舜在宿贞秘书处的优先级原本是B,近年和宿贞关系融洽,已经和衣飞石一样升级到A了。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时候,他打了电话给宿贞,秘书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宿贞,宿贞也基本会马上接起。
“大姑也要来。”常燕飞表情一片茫然。
宿贞未必知道谢茂想干什么,可是,谢茂既然请了她来,再想找她求情就没用了。
常燕飞坐在藤椅上,只觉得身躯前所未有的沉重。
容舜却比他显得更加坐立不安。原地琢磨许久之后,容舜站了起来,说:“我去问问先生。”他在离开暖房之前,再次向常燕飞确认,“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么? ”
常燕飞摇头道:“师父若连大姑的情面都不肯给,你去……做什么?” 他如今也回过味了,“召集同门处置我,是要杀鸡儆猴。这事是我做得不对,师父肯饶了我,是我撞了大运,不肯饶我……我是罪有应得。你不要去了。”
容舜斟酌好词句,拉开门,顺着家中缓梯拾级而上,在二楼道口遇见了铠铠。
铠铠坐在楼梯最上一层,抬头瞅他。
“铠铠,先生和老师有闲暇吗?”容舜客气地问。
铠铠来历很特殊,和衣飞石非常亲密,谢茂都要多给几分面子。哪怕他看着年纪小,名义上是容舜的师弟,容舜还是不敢轻慢得罪他。
“我要是你,就不进去。”铠铠说。
容舜微微颌首,坚持要见。
也是他这一张和衣飞石有几分肖似的脸占便宜,铠铠让出道来:“喏,大兄和清平都在里面。”
两个近侍都在身边,可见是在做正事。容舜点头致意,表示感谢,走到谢茂与衣飞石的房门前,发现那扇门开着,敲门不久,昆仑亲自来开了门,请他进去。
起居室里阳光很好,谢茂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晒太阳,衣飞石则坐在他腿边的单人椅上。
二人似乎正在说话,懒洋洋的气氛非常和煦。延嗣清平则守在衣飞石身边,给谢茂和衣飞石二人剥核桃。远处沙发上有一本书,桌上一杯茶,应该是昆仑看书消遣的地方。
容舜进来了,延嗣清平从小凳子上起来,收拾好面前的核桃盘子,去给容舜备茶。
衣飞石便让容舜坐延嗣清平的小凳子:“过来说话。”
容舜在那个极其亲密的小范围内坐下,延嗣清平端来一杯红茶,加了一勺奶,足见细心。
“我刚才在楼下和表哥聊了一会儿。”容舜跟了谢茂快两年时间,大体知道谢茂的脾气,拐弯抹角去拿谢茂的话根本没必要,老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此前也没想过事情严重。恕我不驯,刚才让表哥给妈妈打电话了……”
谢茂面朝着落地窗方向,看的原本是庭中景致,何祝,这会儿晒太阳,他懒洋洋地闭着眼。
听容舜说了这句话,他就忍不住哼笑。给宿贞打电话?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如今和小衣结婚了,就是宿女士的亲女婿,不比侄儿亲近么?
容舜端着茶盏的手轻晃了一下,干脆把茶盏放在茶几上,双手扶膝:“先生, 您……”
衣飞石的手看似很随意地搭在了谢茂的小腿上。
谢茂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先瞥了衣飞石一眼,衣飞石双目低垂,很是低眉顺目。
不过呢,谢茂目光下移。这个低眉顺目看上去很老实的人,手掌稳稳地贴在他的小腿上,仿佛他不肯睁眼,这只手就绝不会离开。
衣飞石的手上戴着两枚戒指。一枚改造后的订婚戒指,一枚谢茂打造的结婚戒指。
明知道衣飞石为何会戴着两枚戒指,谢茂还是忍不住得意;我给你两个戒指你都戴在手上,你是有多想炫耀我对你求婚了啊?你是有多想炫耀我俩结婚了啊?
他又忍不住看自己的戒指。嘿嘿嘿!朕如今也是有婚戒的人了。
等谢茂一个恍子过去,容舜的话已经说完了,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事儿和你关系不大,听处置就是了,不必再来问。”他都不必再问容舜说了什么,随口答道。
这会儿谢茂只觉得无时无刻手指头都在发痒,忍不住把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舒舒服服地转一圈,再转一圈。小衣给朕打磨的戒指,里面有阴阳阵法,懂不懂?小衣做的阴阳阵法,互抵伤害的!
你们这群后学末进,根本看不懂!真 是浪费朕一番炫耀的苦心。
谢茂有点气馁,终于放弃了转戒指。
第621章 两界共主(135)
容舜意料到会被谢茂拒绝。
谢茂召集同门共议惩处,还请了宿贞列席旁听,如此郑重其事,可见意志坚决。
但,容舜仍旧要努力。他和常燕飞是有感情的,此时不肯出面替常燕飞求情,与禽兽何异?
“先生,现在常家老祖已经表哥身上没了陊印,如果再失去师门庇护……”这是容舜最担心的事。
常燕飞里通外贼,谢茂连一句训斥都没有,这些天都对常燕飞爱答不理,今日想要怎么处置,答案已呼之欲出。大约也只有常燕飞才会天真地觉得,谢茂今日不过是对他训斥体罚而已。
将常燕飞逐出门墙,失去了师门庇护,隐盟之中还有谁能保护他?难道从此之后,他就天天待在宿贞身边吗?
容舜最担心的事没法儿说出口:谢茂若是故意用常燕飞做饵钓鱼呢?
从前用常燕飞做饵,那也是家饵,谢茂必然要保护常燕飞周全。
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容舜知道谢茂护短,可常燕飞不是谢茂的短处了,他岂会再护着?
谢茂一瞬间就听出了容舜话里的试探,似笑非笑地问:“ 是我让他去常老祖跟前晃悠的么?”
常老祖伙同张佩如搞“天庭”把戏,各家家主纷纷闭关不出,常燕飞因此奉命调查。
然而,真正让常燕飞陊印丢失之事曝光,是因为他答应了黑猫悄悄躲去地狱十九层,黑猫拿了他陊印寄身的替身人偶,以他的身份去了“天庭”,这才被常家老祖发现皮囊丢了。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黑猫的私心在作祟,而常燕飞囿于旧情选择与黑猫合作。
——不止对付常老祖,他还帮着黑猫坑谢茂。
“你这么大年纪了,想事情想来不天真。常燕飞答应黑猫悄悄摸摸去地狱十九层蹲着,只是因为旧情难却?他就没有一点儿私心,也想借我之手彻底灭了常老祖,解决他的后顾之忧?”谢茂反问。
这话让容舜怎么接?其罪诛心了。容舜又不是常燕飞;他怎么保证常燕飞的想法?
见容舜脸色难堪,谢茂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
毕竟,常燕飞是弟子,不是臣下。就算常燕飞想要解决常老祖的心思呼之欲出,很大可能与黑猫一拍即合,但,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谢茂就不能以此作为惩戒徒弟的理由。
事实上,谢茂也没有为此惩戒常燕飞的想法。
“此事上,论迹不论心。就算他想要对付常老祖,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罪。”谢茂到底是看重容舜,总不能因为处置常燕飞反而寒了大徒弟的心,“他错在何处,我因何生怒,你不知道?”
容舜垂首道:“我知道。 ”
“你说。”
“表哥不该与黑猫私下媾和。他若恳求先生襄助,先生未必不答应他。” 容舜很明白这一点。
他在谢茂与衣飞石跟前,都是直来直往,很少遮掩。
一来世无不透风的墙,一旦瞒住的事情被掀开,后果很难承担得起。
二来谢茂与衣飞石都很好说话,说一句慈心用事也不夸张。已然定了师徒名分,单看谢茂对花锦天一家的用心程度,就知道谢茂何等护短。那还是刚收下的小徒弟,情分绝不能和容舜、常燕飞相比。
也不说花家,刘奕养在家里满地跑,九爷见天往家里送这送那,可谢茂亏待九爷了么?
特事办那边涉及星门的技术工程,九爷就拐弯抹角拿了好几个,这是上了谢家的战车,跟着一起分享红利来了。谢茂需要盟友下属,九爷乐得分一杯羹,因师父对徒弟有生杀大权,刘奕就成了这段关系中最好的纽带与质子,谢茂绝不担心九爷反水,九爷也美滋滋地跟着上船。
连花家和刘家都领受了师门福荫,常燕飞作为曾随谢茂远赴海外、共过生死的弟子,谢茂会冷眼看着他遭难不管么?他的旧友黑猫有了难处,求上门来,谢茂会让他出门去另觅他处么?
谢茂曾对弟子们说过,在他的师门传承中,师徒是比父子更亲密的关系。
换句话说,做了谢茂的弟子,比做他的儿子更亲两分。儿子的朋友有困难,父辈岂能坐视?
可惜,常燕飞并未将这番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真正遇事时,他害怕谢茂拒绝黑猫的请求,和黑猫玩了一场“自愿被绑票骗家长赎金”的把戏。
“你既然知道,还来求我?”谢茂说话时仍旧带了一丝笑意,不显得多愤怒。
容舜张了张嘴,情理都已经被推到了墙角,实在无法辩说。可他也不能就此转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