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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京城任家果然收到秦文昌的信。若说任家当初会求助秦文昌没怀着其他心思倒也不是,他们自知道秦文昌是有夫郎的人,奈何他家哥儿曾暗地里见过秦文昌一面,跟家人扬言非秦文昌不奉,便是做侧室都甘愿,不然他们又如何放心将自家哥儿交与一个爷儿照顾。原以为两个人经过几个月相处,早已水到渠成,读完秦文昌的信,他们方才得知这几个月秦文昌竟是连自家哥儿的面都未见过,如此如何还不明白秦文昌的意思,到底世代书香,做不出厚颜无耻之事,只得由任之俊亲自带人到了玉兴城,去秦家当面道了谢,将自家哥儿接了回去。那任姓哥儿原还有些不甘,经过任之俊一番劝说,方不情不愿随着自家大哥回了京城。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安如宝。自打进了玉兴城,他的心便无一刻平静。一大早便将邢山叫至房内,两人嘀咕一番,不久邢山便找了个借口出了秦家。邢山并非本地之人,在玉兴城算的生面孔,打听消息要方便许多。
邢山动作很快,未到午时便回来,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安如宝。安如宝听罢,心下便是一沉。他身处青山村这个偏院的小山村,即便与郑君宇和自家舅父们多有书信往来,到底还是闭塞了,他只猜测郑君宇处境不妙,却不知他竟是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原来,这两年朝中新旧两派相争日趋激烈,已近白热化。原本两派虽有胜负,倒也算的势均力敌。不料去年,景国北部某地突发旱灾,当地官员为政绩瞒报不说,又处置不力,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从而引发一场□□。天子震怒之下,狠狠处置了一批官员,而这一批官员许多正是旧派势力下属,使得中立的天子对旧派产生了怨气,加上新派势力派出的官员救灾有功,得到天子的嘉奖,这一奖一惩,旧派势力立时被压下一头,被逼之下不得不牺牲郑国公府以保的周全。
郑国公府一向超然,这一次受了池鱼之灾,势力更是大不如前,整个家族都受到了牵连,玉兴城郑家自也躲不过,受到的冲击不小。玉兴城郑家做的多是粮油生意,丁家一直虎视眈眈,这一次趁着郑家受打压之际,又有如日中天的王家相助,开始侵吞郑家的买卖,少了郑国公府的庇护,郑君宇本事再大,也是力不从心,被丁家抢了不少生意去。这还罢了,听闻前两日朝中有人弹劾郑国公府,说郑国公有莫逆之嫌,引起轩然大波。因着天子对郑家尚有一分爱重之心,郑国公府一案还在调查之中,尚无定论。只是谁又知道,天子的这一丝爱重之心又能留存多久,到那时想来便是郑国公府消失之时。
墙倒众人推,一时间,众人对以前趋之若鹜地郑国公府避之犹恐不及,在玉兴城内,便是原与郑家交好的人家都已退避三舍,更别说其他人家,盛极一时的清泉里郑家成了龙潭虎穴。
古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人之常情,只是有时这常情却最是无情。
安如宝犹在心中冷笑,宋初在一旁却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怒道:“贪生怕死,背信弃义,都是小人!”转而又对安如宝道:“郑大哥是好人,咱们要帮他!”他对朝中之事听得云山雾罩,其中利害半点不知,只知道郑君宇是好人,好人自是要帮。
安如宝看着他尚含着怒气的双眸,安抚地笑道道:“好,咱们帮他。”回头叫过邢山,在他耳边耳语一番,邢山听了连连点头,一双豹眼时眯时睁,看的宋初一愣一愣的。
待邢山告辞离开,宋初凑到安如宝面前,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和邢叔说了啥?”
安如宝捏了捏自家小夫郎的鼻子,问道:“想知道?”宋初点点头,想了想,按照老规矩上前在安如宝的嘴唇上贴了贴,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安如宝。
安如宝未等对方的双唇撤走,立马贴上去又重重亲了两下,方道:“晚一点告诉你。”宋初失望的“啊”了一声,撅撅嘴倒也没缠着再问,想了片刻,抬腿跑进卧房之内,很快又跑了出来,叉着腰在安如宝面前转了一圈,道:“这样如何?”
安如宝坐在书桌后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见他腰上别着的漆黑的小匕首。这小匕首自郑君宇送给他,变成了宋初最宝贝的东西,平日上山没少拿着他祸害山上的野物。安如宝见自家小夫郎将他拿出来,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甚么,额角不由一抽,只得将人叫至身边,抱在怀里,苦口婆心地道:“处世之道宜以智胜,斥之武力便落了下乘,咱们是要帮郑大哥,却不是给他惹麻烦,知道么?嗯?”
宋初这两年跟着安如宝学了不少东西,闻言细思,直觉有道理,登时便将小匕首自腰间抽出,又急急忙满地跑进屋去,安如宝在他身后默默扶额,摇头轻笑。
第87章
是夜。
玉兴城城东清泉里郑家后门处出现一道人影,来人身材魁梧,整个人裹在一件黑色斗篷中,但见他左右观望片刻,便用手轻叩门环,节奏甚是奇特,待三次过后,那门在里面打开一道门缝,那人便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间并不太长,半个时辰后,这人又自后门钻出,低着头,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郑府后门开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中,便是白日里都甚少有人经过,那人消失后,门也在他身后关紧,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翌日清晨,郑府四门大开,自后门走出几位穿着样式相同绛紫色衣衫的侍人来,头上梳着统一的发髻,郑家规矩大,侍人们走出门来都只垂首向前,相互之间并无交谈。郑家家大业大,尽管现在是非常时期,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该采买的生活一应用品还是要采买,平日府里府外总有下人进进出出,这些人倒也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很快他们便消散在人群之中。
不久,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出城去,看守城门的士兵循例检查时,只见里面坐了两位稍稍上了年纪的爷儿,也没多说便使人放行了。
正常速度行驶的马车一出了了玉兴城,便快马加鞭,直向安平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府内,用过早饭,安轩与秦风想要去城里逛上一逛,刚要出门,便见安如宝自外面行色匆匆地走入,来至他们面前,道:“阿爹阿么,一大早方哥么使人传来消息,说是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想着咱们好容易来城里,总要采买些东西,何况事情也不十分要紧,便自作主张让邢大哥先行回去了。”
安轩和秦风心中纳罕,照理家中有事,应先禀告他们做家长的定夺方是,安如宝二上做主,实在不似他会做之事,只是他们心中有疑问,却并未当场问出口,自家爷儿不是个不靠谱的,他打发邢山先回去,一定有他的考量。只道:“他回去也好,邢山做事稳妥,我们都是放心的。可给他安排了车马?”
安如宝如何不知道他寻的借口错漏百出,听俺爹阿么并未深究,不由暗中松了口气,道:“阿爹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安轩和秦风点点头,相携离开。
安如宝解决一桩大事,身上轻松不少,刚要进门,宋初忽从门后探出头来,对着他低声道:“可是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邢大哥便是做这事情去了么?”
安如宝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勾着嘴角在他耳边道:“你如何猜到的?”宋初哼了一声道:“你和阿爹阿么的话我都听到了,借口那么烂,亏得阿爹阿么没有揭穿你,还有,你自接到大哥的信后便一直坐卧难安,昨晚上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现下却这么高兴,不是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是啥?”
安如宝在自家小夫郎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赞道:“我家夫郎可真是越发的聪明了,凭着一点儿蛛丝马迹竟能猜到这么多,来来来让郎官我好好奖励一下。”说着又在宋初的脸上亲了几口,直亲的宋初不耐烦了,方道:“你猜的不错,郑大哥交代的事情顺利解决了。”
宋初听说事情解决,脸上露出笑来,也顾不得安如宝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兴奋地道:“太好了,邢大哥可是去救了郑大哥出来?唉,怎么不叫上我呢,我身手也很好的,箭法也好,便是躲在一边放冷箭也行啊……不过,郑大哥就出来了就好了。”
安如宝听完顿时收敛了神色,将头埋在宋初的肩膀上,闷声道:“不是,邢大哥没有救郑大哥出来……”
宋初瞪大了眼睛,道:“啊,那……那你又说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
安如宝叹道:“唉,我原也同你一般,以为郑大哥是要我暗中助他脱身,之前做了好多计划,不想郑大哥却是另有安排,邢大哥确实自郑家带出一个人来,却不是郑大哥。”
昨日邢山因着他的吩咐想办法联系上了郑家的人,晚间又带着安如宝的书信亲自去了郑家见了郑君宇,回来对他传来了郑君宇的原话:“我既姓郑,便永远是郑家人,身为郑氏子孙,既受郑家庇护,便以郑家为荣,与郑家同生共死,岂能独自苟且偷生。如今郑家正值风雨飘摇,人人退避三舍,安兄弟却仅凭大哥一封信,便即刻前来,如此义气大哥铭记于心。大哥本不想将你牵连在内,只是我心中尚有牵挂,我死不打紧,实在是这人是大哥挚爱之人,我不想连累他与我同死,又放他不下,只得拜托安兄弟将他带出城去好生安顿,他家中已无亲人,他日我若侥幸不死,定接他回来,若我难逃此劫,还望安兄弟多加照拂……”
宋初对那人身份有些好奇,问道:“那人是谁?”安如宝道:“那人便是郑家的少主君,郑大哥的正夫郎。”
而此时的郑家后院内,郑君宇端坐在铭心居的正房内,面沉似水,他面前,柳侍郎带着一个年纪较轻的哥儿,正一脸怒气地道:“他是你的夫郎,扶风也是你的人啊,你既有本事将他送走,为何不连带着扶风一起,这些年扶风对你掏心掏肺,一心一意,你便是如此对他么?!”那年轻的哥儿闻言捂脸轻泣,显见是十分委屈。
郑君宇却是毫不动容,看都不看他一眼,沉声道:“他已与我和离,不管去了何处都与我再不相干,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将他送走了?”他说的倒也不假,早在打算要送那人走时,他便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保证不管出了何事都不会牵连到那人,便是和离的文书都已一早拟好,在衙门盖了章。且今早之事做的隐蔽,行事的又都是他的心腹,即使是暗中窥伺之人都不曾发觉,更何况眼前这两个。
柳侍郎轻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哼一声,怪声怪气地道:“这郑家阖府上下谁不知道,郑大少爷最是宠少主君,平日便是托在手里都怕摔了,你会和他和离?!倒是扶风,进府这么多年,尽心服侍却换不来少爷半分怜惜,便是我这外人看着也心寒,也罢,你既对他无心,又不想送他走,不如写封弃书放他出府,让他趁着年纪轻,找个对他好的人去过日子,也算他这些年没有白白伺候郑大少爷一回,如何?”
郑君宇斜睨着那名叫扶风的哥儿,道:“叶侍郎,你也是如此打算的么?”他语气也并不如何严厉,但气息却是愈加冰寒,那哥儿浑身一颤,似是害怕以及,半晌方颤声道:“请……请少爷成全……”
郑君宇冷冷一笑道:“当日你算计于我,我曾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