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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神龙的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身子站得笔直,眼睛闭得紧紧的。
但她在说话,声音沙哑低柔,含着哭音:“我··,…我不是……马神龙。
郑愿一惊:“你不是?”
她点头,泪珠儿簌簌而下:“我的真名·,…·就是枕霞,吴枕霞……,,
郑愿僵住。
她绷直的身子渐渐软了,她滑到地上,跪在他面前,紧紧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大片宿在院外老树上的鸟儿被惊动了,朴楞楞飞向夜空。
飞进黑暗。
“马神龙”居然不是真的马神龙。
那么真的马神龙存在不存在?
如果存在,真的马神龙现在在哪里?
郑愿好半天才抑制住自己的震惊,苦笑道:“你一直就是吴枕霞?”
“是……是的”
“那么,世上有没有马神龙这个人?”
“我……不……不……”
“你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不敢说”
郑愿冷冷道:“这么说,至尊大响马马神龙这个人的确存在过?”
吴枕霞哭得浑身抽搐。
郑愿却一点也不容情地问道:“‘你杀了真的马神龙?”
杀掉一个人,然后以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出现,在江湖上本就是常见的事。
如果被杀掉的原本就是个神秘的人,你就根本不用怕会被人识穿你的骗局。
吴枕霞尖叫起来:“不!”
“是谁杀的?”
吴枕霞只是痛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郑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问得太急,逼得太狠了。
他弯下腰,握着她的胳膊,她根本连站都站不住。许多年来,她一直都想这么痛哭一次,在她痛哭的时候,会有一个温暖宽厚的肩旁可以依靠。
她总算找到了这个可以依靠的人了,她忽然间发觉这些年支撑她的力量一下都消失了。
郑愿打横抱起她,走进了烛影摇红的小屋。
吴枕霞哭声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抽泣,她的胸襟上固然已是泪迹斑斑,他的衣衫上也好不了多少。
一个女孩子,究竟能有多少泪水,实在是个迷。
郑愿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去外面打了盆凉水,扯条干净毛巾,走回房中,低声道:“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洗洗脸,没哭够就接着哭,先不忙洗脸。”
吴枕霞的确需要洗睑,她那原本美丽秀雅的脸上,已被眼泪鼻涕和乱糟糟的胭脂弄得狼藉不堪。
郑愿绞好手巾把子,吴枕霞闭着眼睛“没看见”。
郑愿只好自己动手。
好容易将她的脸蛋收拾好了。吴枕霞却起身扇灭了红烛。
然后她就滚进了他怀里,呜咽道:“抱抱我。”
她的声音因哭得太久,而沙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但那种奇异的声音里,却有一种极强的诱惑力。
郑愿想到了花深深,但他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他还想从她口中听到很多惊人的故事,他也必须听到这些故事。他必须对她好一些。
而且,他实在难以抗拒一个刚在他怀里哭了半个时辰的女孩子的要求,何况这要求也不算过分。
吴枕霞似乎已将倾吐心事的念头忘了。她蜡蜷伏在他怀里,怯生生地抚摸他,她的嘴儿也在颤抖着寻找他。
一直到去年八月,郑愿还从来怀疑过“马神龙”是女人,现在他仍然有点对吴抗霞的抚摸感到尴尬。
幸好吴枕霞并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一颗真诚的心。
她开始倾吐她的心声,用她沙哑的声音,诉说一个凄婉诡异的故事。
在鲁南的一处荒凉的山谷里,有一户人家,人口众多。这户人家的男主人,从一生下来就决定了一生的命运。
马神龙是这家惟一的一根独苗,他生下来就是为了做“至尊大响马”的,命中注定他将成为山东响马的领袖。
然而,七个叔父过份殷切的希望使他崩溃了,在十五岁那年,他就因练功过度而走火火魔,全身瘫痪,终生只能辗转床榻,而无法弛骋千里。
他的叔父们失望得要命,一个一个相继谢世,但他们还是替他将早年订下的媳妇儿娶了回来。
这个不幸的女孩子到了马家,受到异乎寻常的尊敬,按照马家祖上传下的规矩,她将接管山东响马的所有领导权。
为了不让散布各地的万余响马兄弟知道他们的少主人已是废人的真相,她不得不变成“马神龙”,变成一个男人。
她就是吴枕霞。
她以“马神龙”的身份在江湖上出现,结识了许多朋友,包括郑愿、包括宋捉鬼、包括孟临轩,但连马家也不知道,她还有另一重身分——血鸳鸯令的首席执令使。
她愧对马家,因为这几年来,山东响马实际上已成为血鸳鸯令的外围组织。
但是她不能说。
她也愧对她的朋友们。她本是感情丰富的女孩子,她有许多许多的渴望和幻想,可她又无法得到满足。
她是“马神龙”,也是活人妻,更是血腥组织的高级首脑,她自己都看不惯自己了。
一个极其偶然的日子,孟临轩发现了她的女儿真相。
然后她就陷入了快乐和痛苦交织的恋爱之中,马神龙威胁她要收回她的权力,并把她吊死,她不在乎,但愧疚;孟临轩希望她摆脱马家的控制嫁给他,她想答应,却不敢;血鸳鸯令一方面勒令她毁掉马家的顽固分子,紧紧控制住山东响马,一方面又责令她不惜一切代价,笼络住孟临轩。
她迫于命令,周旋于马、孟两家之间;迫于命令,下毒害她最好的朋友郑愿。
她有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这次来见郑愿,是第一次出于她的主动要求,她想见郑愿的目的,却不是倾吐心声,而是希望郑愿看在她的面上,放过孟临轩。
令主的命令却是——“孟临轩投靠野王旗,背叛本令,杀无赦!”
郑愿不是一直想扳倒孟家吗?何不将计就计,借郑愿之刀杀孟临轩?——这是令主的如意算盘。
“既然你如此痛苦,你何不咬咬牙摆脱那个血腥的组织?”
“是血鸳鸯令在利用孟临轩,还是孟临轩在利用你?”
“孟临轩真不知道你的执令使身份吗?”
这些疑问,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疑问,他都没有说出来。他曾做过几个月的“郭凤筝”。他已深知孟临轩绝对不是个爱冲动的人,也绝对不是个正大光明的人,更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吴枕霞幽幽叹了口气,哺喃道;“我·、··我原本是想把……自己交给你的。可……”
郑愿一声不吭。
“就这么抱着我,我好久……好久没睡过一回安稳觉了...”
第三十一章 怪事连篇
“你究竟有没有答应她?”
花深深问他的时候,神情淡淡的,好像她根本不想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昨晚干了点什么没有。
可她眼中却明明白白的流露出醋意。她的眼圈也有点发黑,想必她一夜没睡好。
郑愿沉着脸,就好像他的衣襟上没有斑斑的泪痕,也没有被揉皱。
他说:“你想我会不会答应她?”
花深深冷冷道:“会。”
郑愿仿佛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花深深幽幽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女孩只要在你怀里一哭,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郑愿呆了一呆,叹道:“原来我居然是这么样的一个大混蛋。”
他看着她,面上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悄悄道:
“你昨晚一定骂我了,对不对?”
花深深扭头不理他,嘴唇噘得老高。
郑愿微笑道:“你一定很后悔。”
她当然后悔,本来就是她要他去找吴枕霞的,她要不后悔,那才叫怪了。
郑愿走过去,花深深就跳开了,怒道:“你跟别的女人不三不四的,现在又来缠我。你休想。”
郑愿苦笑。
花深深板着脸冷冷道:“厨房里有热水,你最好洗洗干净,换件衣裳,哼!”
郑愿刚转身要出门,花深深已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先说清楚!你要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宋捉鬼道:“我不去,我绝对不去!”
他的脸涨得血红,红里透紫。
郑愿微笑:“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一直要找李婷婷吗?”
宋捉鬼怒道:“我没说过要找她。”
他忽然指着郑愿鼻子大骂起来:“你小子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晓得你昨晚去见响马了,她当然会劝你小子罢手!”
郑愿眨眨眼睛,叹道:“深深都跟你说了?”
宋捉鬼嘿嘿怪笑道:“她没有,她不肯说。但我也没问,就算花深深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
郑愿脸有点红了:“呃…··你……你昨晚在哪里?”
宋捉鬼道:“半间阁。”
郑愿更尴尬了:“你怎么好好的想起来要去那里?”
宋捉鬼道:“只要有好戏看,哪里我都去。”
郑愿苦笑:“你都知道了?”
宋捉鬼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进了屋,灯就灭了,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看得见?”
郑愿怒道:“你声音小点行不行?”
宋捉鬼一拍桌子,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出来了,还怕别人说吗?”
郑愿抱着头呻吟道:“这下子完了,好容易我才把小姑奶奶应付过去,你这一喊,我一大早的努力就全泡汤了。”
宋捉鬼又拍桌子,而且更用力,声音也更大:“你本来就不该骗人家,我这是帮你纠正错误,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郑愿好像快哭出来了:“你要我怎么感激你?给你磕头,还是给你立个长生牌位?”
宋捉鬼道:“你只要一五一十地把灭了灯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交待清楚,我就饶了你。”
郑愿苦着脸道:“你要我怎么交待才算清楚?我怎么可能交待清楚?本来就没什么,我要说实情,你们一定不相信,我总不能自己骗自己吧?”
宋捉鬼忽然坐了下来,不吭声了,郑愿还以为他放过自己了,不料背后传来了刚刚被“应付过去”的那位小姑奶奶的声音:
“你们一大早吵什么?”
郑愿巴望宋捉鬼能说几句话打了圆场,可宋捉鬼嘴巴闭得紧紧的,看样子是抱定了主意不开腔,郑愿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没什么,我劝老宋去找李婷婷,偏偏他脸皮忽然变薄了,死活不肯去!”
花深深冷冷道;“不对吧?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熄灯不熄灯、交待不交待一类的事情。”
郑愿陪笑道:“我已经都交待过了,你不都知道了吗?”
花深深道:“我当然已经知道了,而且我相信你没骗我。但老宋不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习惯。”
郑愿赶紧问了一句:“哦?老宋有什么习惯?”
宋据鬼自己也有点吃惊。
花深深淡淡地道:“捉鬼。”
宋捉鬼一怔:“捉鬼?”
他忽然又闭上嘴巴,看样子很想马上溜掉。
郑愿开始微笑道;“我知道老宋喜欢捉鬼,各种各样的鬼他都捉,但这跟昨晚的事有什么关系?”
宋捉鬼瞪了他一眼。
花深深悠然道:“老宋捉鬼,关键不在于有没有鬼,而在于一个‘捉’字,就算没有鬼,他也要想出一个鬼来捉。”
郑愿朝宋捉鬼笑笑:“是不是这么回事?”
宋捉鬼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除了赶紧溜掉,还能怎么样?
他刚溜出门,忽而又折了回来,板着脸道:“她在哪里?”
郑愿愕然造:“谁?”
宋捉鬼冷笑:“你知道是谁。”
郑愿想了想,拍拍脑袋,恍然道:“你是说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