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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管桐有点措手不及。
他急忙坐到顾小影身边,想伸手帮她擦泪。可是还没等碰到她,顾小影就恨恨地往后闪。
管桐纳闷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顾小影一边想这些乱得像草一样的事,一边呜呜地哭,“都怪你!”
“我怎么了?”管桐简直摸不着头脑。
顾小影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为了给你们家省钱,订婚仪式取消了,‘改口费’也一分钱都不要,G城的婚房是我爸妈帮忙装修的,所有需要购置的结婚用品都是我在采购,你工作忙顾不上这些事,我能理解,可是你爸妈怎么也一点都不操心呢?哪有这样娶媳妇的啊?!”
管桐愣住了。
顾小影委屈得不得了:“管桐,哪个女孩子不想要一场浪漫到能记一辈子的婚礼?可是我知道浪漫不能当饭吃,所以就依你家的意思,一切从简。我只是没想到居然会简单到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就连项链都要我妈买!管桐你知道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要男方家里准备的啊?而且你见过哪家结婚还得自己开车去送姑娘出嫁的?好吧,就算我们不说这些问题,可是总要把家里收拾一下吧!你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你妈好歹也算是有过点大家闺秀的背景,可是看看家里现在的这个环境,你们怎么就能一切从简到一点诚意都没有呢?”
管桐终于叹口气,坐到顾小影身边,企图缓和气氛:“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结婚,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注意事项。”
顾小影却怒了:“管桐你少打马虎眼,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管桐再叹口气,伸手把顾小影圈到怀里,搂紧了,伸出手给她擦眼泪。他看着她哭肿的眼,心里真的很内疚。
可是,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
寂静的房间里,管桐那么无奈。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妻子,也是到这时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相差的六岁的确是道不小的鸿沟——他即便努力再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洞悉她的内心。她是那样快乐、无忧无虑的孩子,从小就拥有好的一切,加上满脑子的浪漫小念头,她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属于他的那段吃咸菜啃窝头的岁月,也理解不了他的很多选择的。
是,没错,他管桐的确是爱干净,那是因为他从读初中起就住校,到研究生毕业时,他的住校生涯已经长达十三年。作为一个老师眼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他当然从小就要求自己把身边的一切都收拾得有条不紊。而谢家蓉,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大户人家的优越生活,从她有记忆起,迎接她的就是草房、泥炕、鄙弃的白眼、飞来的唾沫……她两岁时母亲就已经病倒在床,她甚至没怎么穿过干净的衣服。至于管利明,某些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已经使他没有干家务活的习惯——房子收拾干净了也会再脏,反正都是一样住,干净或不干净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甚至都没法告诉顾小影,当他看见家里这种冷清场面的一瞬间,心里有多恼火!可是,他总不能冲自己那满脸喜气的父母发脾气吧?
他该这么办?
……
漫漫长夜,两个拥抱在一起的男女,一对法定意义上的夫妻,就这样各怀心思,愁肠百结。
(1)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总之到顾小影哭累了,筋疲力竭地犯困时,她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管桐:入眼即是他已经无比疲惫的面容,本来年轻好看的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眼里布满血丝……顾小影瞬间开始心软。
她突然想到:管桐已经连续加班好多天了吧?他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心里一酸,忍不住伸出手摸摸管桐的脸,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碰他的黑眼圈,哽咽着问:“你又加班了?”
管桐一愣,蓦地被温柔的情绪击中。他紧紧手臂,让她贴伏在他胸前,然后低头吻上她的眼睛。
顾小影闭上眼任他温柔地吻着,气息仍然还有些哽咽,情绪却明显平复下来。刚才还咆哮沸腾的绝望渐渐淡去,心疼与爱却悄悄上涨。她本来就是那样不长记性的人,或许不过几秒钟的时间|Qī…shu…ωang|,她已经自动自发地替管桐做出如下解释——且不说各地风俗不同,就算风俗相同,管桐的工作已经忙到废寝忘食,他没有空闲准备婚礼也是有情可原;他的父母勤俭节约惯了,能省一分是一分,更犯不着为一场面子工程铺张浪费;至于卫生状况,既然当地家家户户皆是如此,又何必要求自家一定要窗明几净……
是的,顾小影承认,她自己的确是在用一种阿Q精神安慰自己。可是托Q兄所赐,短暂的麻醉至少可以让她放下那些委屈和不甘,沉入他给她的温柔里,不再哭泣。
也是到这时,顾小影终于记起此行R城的最终目的,也记起两个月前的那张《结婚证》:绛红色封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后,是简单却郑重的宣告——她顾小影,和他管桐,已经是合法夫妻。从此,无论疾病、灾难、贫穷,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这是他们的至死不渝。
那么,从此以后,所有的苦恼,他们分担;所有的快乐,他们共享。是谁说过的,把苦恼分给对方一半,你就只剩苦恼的二分之一;把快乐分给对方一半,你就拥有了快乐的平方。
要知道,她顾小影,从来就不服输!
卫生习惯、家庭背景、生活差异、语言障碍……她坚信,只要她用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什么是她无法克服的事!
这样想着,顾小影就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刚吃完菠菜的大力水手!她突然睁开眼,吓了管桐一大跳!
管桐呆呆地抬头看顾小影:“干吗突然睁眼?像贞子一样。”
顾小影乐了:“你也看日本恐怖片?”
管桐实在想不明白顾小影怎么就能一晚上又哭又笑的,只能无奈地答:“别人看的时候,偶然看了一点。”
“哦。”顾小影点点头,顺手把长头发捋到前面。管桐正纳闷着,只见顾小影突然抬起头,用两手把垂在前面的长头发扒出一条缝,瞪大眼睛,眼珠往下看,翻起眼白冲着管桐,再次吓得他一愣!
管桐下意识地退一下,瞪着顾小影道:“顾小影你干吗?!”
“咦?好失败,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加惊恐一点吗?”顾小影撇撇嘴,跪在管桐身侧的床上,挺直了腰,抱个枕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管桐,“我要睡觉了,你还不快回家?明天早晨我还要早起化妆呢。”
管桐微微一笑,伸手拉住顾小影,看着她问:“不生气了?”
顾小影低头嘟囔:“生气也没用啊,都嫁给你了,无所谓了,入乡随俗吧。”
管桐看着女孩子微红的脸颊,心里一热,手上一使劲,便把顾小影拉倒在身边,再一翻身,毫不犹豫吻上去。顾小影闭上眼,伸出手揽住管桐的脖子,感觉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温度适宜,她甚至能听见他渐渐急促的呼吸,脸越发红了。
也是这时,她突然听见他嘟囔:“顾小影你不怀好意。”
顾小影睁眼,果然不怀好意地看着管桐笑:“我怎么了?别动不动就给我安罪名。”
“你穿成这样,分明是引诱我犯罪。”管桐瞥顾小影一眼,伸手捏捏她吊带睡裙上的细带子,暖黄色灯光下,顾小影自己都能看出睡裙里没有穿内衣。
顾小影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管桐,翻个白眼:“我怎么可能哭之前还专门换衣服?再说谁知道你今晚还会过来,按理说婚礼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知道不?”
她伸手推推管桐:“快回去,明天一早还要来接我呢。”
——按照风俗,第二天一早,管桐的确是要从自己家里出发,到县城宾馆里接新娘,而后返回家中举行婚宴。
管桐终于长叹口气,翻身下床,顺手把空调温度升高一点,再给顾小影拖一条毛巾被过来,仔仔细细地把她覆在被子里,这才吻一下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顾小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唇角绽开一小朵微笑。
是的,彼时的顾小影,还满是一腔孤勇。她不知道婚姻其实是件再琐碎不过的事——而之所以婚姻源于爱情却不等于爱情,恐怕就是因为没有哪种爱情,能抵挡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那些琐碎的消磨。
但,哪怕是多年以后,她都并不觉得当时的鸵鸟行为有什么不好——虽然把脑袋扎进沙子里只能躲避一时的烦恼,但总好过每天都沉重地活着。
或许这的确是种掩耳盗铃,但她认了。
因为她想:她爱的是管桐,而管桐无法选择他的父母,所以她总不能因为这些事,而否定管桐这个人。那么,在有些时候,适当地做个鼠目寸光的人,或许比高瞻远瞩的人,过得更安逸、更幸福……
带着这样的自我安慰,顾小影放松地把自己扔进被子里,昏然睡去……
(2)
现在,故事回到本书开始时,那场炎热的婚礼。
午后的太阳威力无比,顾小影一边跟着管桐一桌桌地敬酒一边苦闷地想:为什么自己带了所有化妆品,却独独忘记带防晒霜?
真是太缺乏战斗经验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日晒带来的不仅是高温,还有源源不断的汗水——你见过花了妆的女人有多恐怖吗:随着粉底液被汗水冲得七零八落,脸上的毛孔都好像胀大了无数倍;眼线晕开了,远看好像熊猫眼;眼影、腮红统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只能看见眼袋变深、汗水沿着鬓角流下来……
那可真叫一个落魄。
可是顾小影自己看不见——如果不是表妹提醒,顾小影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惨到比女鬼好不了多少。
到了这个份上,顾小影也豁出去了,干脆撂下杯子进了屋,三下五除二洗净了脸,只抹上一层保湿霜,再换上一条比旗袍稍微凉爽一些的红裙子,这才重新回到院子里。说来也真是奇怪——那天除了灼热的太阳,连一丝风都没有。
烈日下,顾小影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没有涂防晒霜的皮肤正在一点点灼烧起来,直到烧出一片火辣辣的疼。
而且,当地居然还有个无比诡异的规矩——就是来宾不能爽爽快快地喝完新媳妇敬的酒,而是要教训三两句、提点四五声。结果区区六桌人的敬酒程序就被拖了很久才完成,当那些顾小影怎么也听不明白的方言滔滔不绝地从那些她也分不出来姓甚名谁的嘴巴里叽叽咕咕地絮叨出来时,顾小影除了努力咧开嘴做微笑状,别的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这样,终于等到傍晚时,婚礼结束,人群散去,顾爸顾妈也千叮咛万嘱咐地踏上了回F城的归途,顾小影才长舒一口气,伸手揉揉自己已经有些抽筋的脸颊,迫不及待又可怜兮兮地抓住管桐道:“老公,我们去睡觉吧!”
真奇怪——要是放在往常,这么富有歧义的句子一定会让管桐无言以对,也会让站在他身后的江岳阳嗤笑不已,可是这一天,他们不约而同地用同情的目光看看顾小影,长叹一口气。
管桐看着顾小影脸上已经被晒得通红的皮肤答:“我先去给你准备点洗澡水,洗完了再睡。”
江岳阳看看顾小影已经快眯到一起的眼,想了想才说:“顾小影,以前没发现,你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顾小影眯着眼看江岳阳,不明白:“我?你说的是我吗?”
江岳阳点点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