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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大都护心中真正的苦。
都用上那么爆裂的大炮了,宁小子还给了几车炮弹,这仗打得还有什么悬念?!
最近听说九凌湖那边的作坊都在加班加点,儿子安排的补给也早就上了路,还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看,多半运的都是开花炮弹呢!
想到这里,封大都护又开始酸溜溜,望着刚拿到手的军报一脸感慨。
有了大炮,木质的巨楼车算个鸟,一发就能给轰成渣。
他儿子名号,一网子就捞到了一个福娃,兜里随便漏点啥出来,都够他吃香喝辣一辈子的了。
虽然贵了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唉,只恨相逢不是未穷时啊!
感慨的除了封大都护,还有远在东莱城的伤兵们。
胡骑性情凶悍,近身搏杀往往以命相搏,刀剑不长眼,身上挂彩简直不要太正常。
以往的伤兵治疗,便是将伤口洒些金疮药,然后用布帛包裹,等待它自然长好。这话说起来简单,可真要恢复却并不那样容易,且不说受伤的创口是否伤到筋膜骨头,单就流脓腐烂,发热化毒这一道坎,许多人便不见得能迈得过去。
是以打仗统计战亡,死在沙场的是一部分,很多人却是因为伤口腐烂化毒而丢了性命。
冷兵器时代,刀剑往往会沾染铁锈或脏污,有些偏远的部族还会有意涂抹毒草汁。以业朝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通过内服方剂治疗伤口腐烂的效果并不明显,草药熬制成的金疮药可以帮助伤口愈合,但内中的感染却无能为力。
如此情况之下,边军中的许多人一早便习惯了打仗靠命的说辞。
不单单是夺取军功、咸鱼翻身的命,还有受了伤也不会因此送命的命。有些虔诚的兵丁甚至随身携带符水和灵土,以此祈求在战场上会有好运气。
“你这伤……位置可不太好啊大兄弟。”
一位靠坐在地上的老兵,对另一个刚被抬进医疗大帐的年轻兵丁说道。
这年轻的兵丁手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创口周围的皮肉外翻碎烂,十分狰狞。
“嗐,这不看这个头上插狼尾的,着急了,没料到旁边还有人暗算。”
那年轻的兵丁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难掩脸上的喜悦。
“不过总算没有白伤,一个达利能捞到不少军功,就算我残了死了,家里也有了着落了。”
听他这样说,那老伤兵竟然还点了点头。
“一条命换个达利?也算值了。”
“达利是四等军功吧?死了能拿座水泥房,还能给一块上等田,残了大都护给安排活计。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是能努力熬过伤口长好,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不过,我怕你这条胳膊是保不住。”
“大哥,这我知道。”
年轻的兵丁点头。
“我都给家里传信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命,我家还给我捎了云东观的灵符,据说很灵验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人心里都知道,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熬过去的。
这年轻兵丁的伤口皮肉外翻,周围的血肉被砍得细碎,露着白灿灿的骨头。
伤口太深,容易溃烂,胳膊多半是保不住,小命都容易给折腾没了。
“大哥。”
那年轻的兵丁环视四周。
“我咋听说,今次出战军中有郎中跟着哩?是九凌城里教出的郎中,治好牛虻村疫病的那批人,你说要是他们给咱们看病,我这胳膊没还能保住?”
“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老伤兵嗤笑一声。
“人家那都是九凌城的宝贝,来战场见识依稀,混个军功,未嫁人的小娘子能给咱们这些大老粗看病?”
“再说咱们这!”
他顿了顿点,指了一下自己露在外面的肚皮。
“伤的地方不好,都晾在外面了,谁家小娘子能看?那不是坏人名节嘛!”
“啥名节不名节的?”
年轻的兵丁撇了撇嘴。
“哥你这就老套了啊。”
“我家有亲戚在牛虻村,亲眼见到那些小娘子给人治病扎针,半点嫌弃都没有的!再说军头不都说了么?名节纲常都是酸腐屁话,救命才是最要紧的,咱们边军可不讲这些。”
“就拿我老家来说吧,我们那个军屯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小娘子都去城里做工了,自己赚银钱养活自己,还能贴补家里。要是按照中原那些酸腐说的,女人只能关在后宅,那咱们身上穿的都上哪儿找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我这次若是能熬过去,也能捞个军功晋身。我娘说了,只要我混得出点名堂,便找媒人去给我说隔壁留村的青花。人家现在就在城里的精工坊做工,人勤快不说,还是读书识字的,我要是混不出点啥明堂,我娘都没脸上门去找媒人。”
“我现在就希望我这胳膊能保住,不然和青花的事就没指望了。”
第256章
不知道是不是想说媳妇儿的念头太执着; 年轻的兵丁还真就等到了九凌湖来的医官。
环娘等人进来的时候,整个医疗帐篷都安静了一瞬,就仿佛空气和时间全部定格; 连呼吸都锁定了。
是真的……真的是……有九凌湖的小娘子来了!
平时虽然吹得口花花,可真见到人; 一众伤兵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生怕自己大老粗没轻重,亵渎了人家姑娘。
一共来了三个小娘子; 都穿着统一的白色棉袍服; 白色的棉布罩遮住了她们的容貌; 让人无从窥伺她们的五官。
不过听说这玩意不是为了男女之防,而是防止被过了疫病。
牛虻村闹痢疾的时候,九凌城过去的郎中无论男女; 脸上都挂着这玩意,倒是没有一个人染上。
“都还是些小丫头哩。”
老伤兵对年轻的兵丁小声嘀咕。
“也怪不容易的,大老远来到东莱城; 还都是些年轻的女娃娃呢。”
他们是军户,到东莱自然是为了打仗。上战场没什么好说的; 背后是自家的家园; 拿军饷的人不打仗谁能白养着?!
但这些女娃娃就不一样了。
虽说现在边城也有不少丫头出门做工,可那都是在安全的后方; 安安稳稳坐在坊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比在家都养得圆润。
这些女娃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风餐露宿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特地离开边城到东莱给伤兵医治。她们出发的时候仗还没打完,来这几日不知道胡人会不会反攻; 如此胆识任何不让人钦佩,如何还能生出亵渎的心思?!
当然,其实勇敢的不单单是小娘子们,跟着进来还拎着不少工具的,是一群穿同样服饰的小伙子。不过军中到处都是小子,换了身衣服也没甚稀奇,于是他们便被理所当然地屏蔽了。
领队的是封大公子的胞弟十二郎。
十二郎这次也是被委以重任,负责此次出征的粮草和军需的押送。
之所以要他亲上前线的任务,也是封家在有意磨练十二郎的性情。十二郎这个年纪还不到单独领兵的时候,但武将之家出生的小郎君不上战场是不行的,养在后宅只会磨灭了胸中的血性。
三位小娘子都是自己申请,然后跟着后方送炮弹的车马一并过来的。若无意外,她们和几位同伴会在这东莱城停留两天,集中处理和收治伤兵后,再随护送伤兵的车队一并返回九凌城。
因为同在九凌城读书,十二郎很快就和这群“校友”熟悉了起来。
最先打成一团的自然还是男生员,他听亲爹说起过牛虻村疫情被扑灭的事,对这三位勇敢的小娘子十分佩服,但也不敢过于靠近。
“她们都不害怕吗?据说扎针是要见血的。”
十二郎小声的问一个男性生员。
“我听小非哥说,将来可能还要有用刀切肉的课,她们几个能行吗?”
封慷这话说的其实还蛮婉转,按照宁锯子的原话,未来的九凌城医学坊肯定要开解剖课,动物解剖是基础,说不定还会有人体解剖。
这个时代,尸体来源不是问题。时逢乱世,雍西关外现成的战场,找些胡骑扔下但死状完整的尸体做材料,借以弄清人体结构,简直不要更容易。
对于封慷来说,解剖尸体不算是什么稀罕事,边军各级官府里都养着仵作,开棺验尸很正常。只是仵作这个行当,从来没有人会让一些小娘子来做的,晦气不说,尸体死状千奇百怪,一般的女娃都是不敢的。
那生员认得封慷,知道他和宁先生关系好,日常也在九凌城经常能看到,倒也没有隐瞒他的想法。
“十二少可莫小看了这群小娘子,她们的胆子可大着呢!”
他用下巴点指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熊银环。
“看到那个没?那是我们班长,这批人中就数她手法好,针头进血管没没啥感觉,多细的窦都能扎!”
“之前宁先生亲自试验大蒜针,就是选她做的操作,她还去过牛虻村,疫病都没怕的,跟别说砍个尸体了!”
是嘛!
听他这样说,十二郎对环娘顿时肃然起敬。
他是听祖母说起过有小娘子去了牛虻村,当时几位婶娘都是一脸敬佩,直说巾帼不让须眉,恨自己不会医术,不能亲去出力。
今天亲眼见到本人,十二郎倒是觉得很惊讶。
这几个小娘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啊。那个做班长的略有些瘦弱,身板也不怎么壮实,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的魄力。
然而更让十二郎惊讶的,其实还在后面。
只见几人进来之后也不停歇,马上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们先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取出瓶装酒精和棉球,给特制的刀具消毒之后,再挖开伤兵的伤口,取出扎在其中有倒钩的箭镞。
这个过程略血腥,疼得伤兵满头冷汗,可能在战场拼命的都不是软蛋,第一个被治疗的伤兵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硬生生抗住了剧痛。
环娘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汉子,轻声道。
“等下会很痛,叫出来会好一些。”
听她这样说,那汉子咧嘴笑了笑,摇头并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无妨。
环娘也不多说,直接取出酒精倒入伤口,用棉球清洗里面被箭头污染的部分。
这一下的剧痛突如其来,那汉子叫都没有一声,直接痛得昏迷过去,看得在场众伤兵都心有戚戚。
妈呀,这倒的是啥玩意,也太吓人了!
环娘的手法干净利落,在确定了伤兵无碍之后,便取出棉纱布开始包扎对方的伤口。
她处理完一个伤员,全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等收拾妥当,少女利落地起身,视线在帐篷中梭巡了一圈,开始寻找新的患者。
见她看过来,众伤兵立刻低头做鹌鹑状,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猎物。
老李都昏过去了,那得有多疼?!
原想着小娘子温柔细心,照顾的总比粗野小子妥当,结果,结果……
见众人都表情不好,环娘只得开口解释了一句。
“清洗伤口的是酒精,可以杀灭伤口中的脏污,以后伤口不容易溃烂流脓。”
少女轻声说道。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略带浞州口音,倒是和之前利落的手法形成鲜明对比。
伤口处理是她们在九凌城医学坊的必修课,用酒精消毒可以避免伤口感染,再辅以棉纱绷带,伤口恢复情况会比之前快上许多,也不容易引发高热和败血症。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便落在了伤了手臂那位伤兵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