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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冷厉的阴森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只是美得诡谲,令看客胆战心惊。
林有匪的手腕上戴了根和路星河一模一样的橡皮圈,每隔几分钟他就忍不住要弹自己一次,手腕上的皮肤很快就肿起来,但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他勉强镇定下来,不至于现在就准备掏枪屠城。
他无比庆幸自己曾狠下心在路星河的脖子后植入了一枚芯片。此刻,这枚芯片提供的物理信息,不啻救命稻草。
路星河的位置一直在移动,这是个好的现象,芯片和神经系统紧密相连,某种程度上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最后的定位落在了远郊一处农耕地里。
隔着河只设了座很窄的人行桥,司机踌躇着不敢再往前开,林有匪索性让他下了车,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碾压过摇摇欲坠的简易桥体,大半个轮胎都悬空着勉强开了过去。
此处离路星河的定位还有不到2公里,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农田,沿着田埂边种着一排南方极为常见的甜芦粟。
路星河很爱吃,每到夏天就嘴馋,一边看电视一边撕芦粟皮,果皮锋利时常不慎割到手,他就举着滴血的手指给林有匪看十分夸张地喊疼。
林有匪被他折腾得心都在滴血,只好特别柔软地哄。常常哄着哄着就哄到床上去了。
这样的亲密,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
农田里没有路,好在林有匪开的是辆底盘较高的越野,车速很快,披荆斩棘地穿梭在田地间,农作物的枝叶“沙沙”地打在车身上,像刮花了美人脸蛋的尖刀。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临时搭起的简易住房前,蓝色铁皮做成的卷帘门死气沉沉地紧闭着,这大概是个私搭的违章建筑,占地目测至少有一亩。以钢铁结构为主,外头包着一层灰白色的薄铁皮像个被扔在田野里的集装箱。
林有匪面无表情地加了脚油门,驱动着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一头撞在了铁门上。
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顶上的沙土和钢结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越野车的前引擎盖上被砸出了数个凹陷,横梁上有根钢条垂直着砸下来,把发动机砸了个对穿。
林有匪从车上下来,他神情冷厉地单手握枪,半秒就上了膛,修长的手臂猛地抬起来,几乎没有费时间瞄准就精准击中了在阴影里不断后退的绑架犯的右腿。
那个在监控视频里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惨嚎了一声往后倒,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扶住了。
“林有匪?”伸手扶他的是个年轻人,嗓音粗哑,一张不人不鬼的脸隐没在黑暗后,粗粝的疤痕上仿佛还带着火星燎过的焦臭味。
“是我。”林有匪举起手,皱着眉欲开第二枪。
对方突然尖锐地笑了起来:“你竟然敢一个人来?”
林有匪往前走了几步,才终于借着灯光确定了那个妖怪一样丑陋的男人正是当年暗算了路星河的鹿秋明。
“星河呢?”他问。
“他死了。”鹿秋明冷笑着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林有匪没有理他,他为他喑哑的谎言而皱起了眉:“相信我,你不会希望他死的。”
鹿秋明一下子激动起来:“就算我把他弄死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林有匪没有说话,压低枪口对准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又开了一枪。
鹿秋明被子弹出膛的巨响惊得往后退了点,地面上的弹孔触目惊心,只差一点点就会打在他的脚背上。
面目全非的前偶像退了一步,像是在懊恼自己面对死亡时的胆小,他立马又往前挪了挪,哑笑着说:“其实,最多一命抵一命,用我现在的鬼样子来换他,看起来很划算啊是不是?”
“星河呢?”
林有匪又问了一遍,这回,语气更急切了一点。
鹿秋明却仍旧冥顽不灵:“死了。”
他身边挨了一枪的那个帮凶伤在了腿上,这个时候已经坐了下来,鹿秋明把他的衬衣撕成条扎在了靠近大腿根部的血管处以防止他失血过多死亡。
林有匪注意到,他们身后有个十字型的木桩,像是以前立在田里的那种稻草人。借着室内微弱的照明,他几乎立刻确定路星河就站在在那个木桩后。不!并不是站着!木桩后头的人并没有露出脚,只留下一道悬空的倒影。
林有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疾步向前走。
“站住!”鹿秋明厉声喝住了他,“如果你继续往前,他就真的死了。”
路星河就在那里,在那个和疯子没有两样的年轻人手里。投鼠忌器的林有匪,果真定定地站在了,像被一万只手挡住了去路。
“把枪扔过来!”
林有匪迟疑,但对方不容他多想:“扔过来!”
他把弹匣取了出来,而后一扬手将那把锃亮的伯莱塔92F扔到了鹿秋明的脚边。
第155章
那个“搬运”了路星河的壮硕男人显然唯鹿秋明的马首是瞻。鹿秋明的一张脸毁得只剩倔强的下巴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生在男人脸上略显尖细的下巴颏一抬; 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便把空了子弹的枪捡了起来; 还像模像样地在手里掂了掂。
林有匪说:“让他走。”
鹿秋明冷笑一声,“你们谁都走不了。”
被绑在十字桩上的路星河剧烈地挣扎起来,鹿秋明用脚狠狠地把木头桩子转了过来; 他的手心被两颗粗长的长钉定在了柱子上,手掌里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脖子和腰都被尼龙绳绑在柱子上。
缠绕在颈部的绳子绑得太紧; 路星河的脸色因缺氧而发青,嘴唇也发紫。站在林有匪那个位置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楚他的脸,但却也已经足够戳心戳肺。
“星河!”冷静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焦虑。
鹿秋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有匪的情绪起伏; 他伸手把钉在路星河右手的长钉拔了出来; 扔到了林有匪的面前。
沾血的钉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腥润的光。
林有匪咬了咬牙,眼神如同厉鬼; 把鹿秋明瞪得一怔。
鹿秋明随即又立刻为自己的恐慌而羞耻,恼羞成怒地一拳砸在路星河的腹部。
路星河咬着嘴唇仍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林有匪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盯着他的眼睛几乎要看出血来。
越野车明亮的车前灯把林有匪的脸照得如同雕塑般皓白,他生得秀气; 五官也都十分立体,雪亮的灯光里如同一座立在原地的人像艺术品。
和他比起来,此刻的路星河身在暗处; 因此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这种令路星河感到陌生的可怖神情,让他觉得,林有匪搞不好真的要杀人。
刚刚已经连开了两枪; 要是真的杀了人,会不会要偿命?
鹿秋明雇来的那个帮凶,用的手法其实十分拙劣,他掐准了路星河午睡的时间伪装成酒店的工作人员敲开了路星河的房门。
麻醉剂是医院里现成的,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毫无防备的路星河迷晕后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行李箱里。
他雇主的要求十分简单——要活的。
在鹿秋明手上,路星河吃足了苦头,手和脚都被钉子扎穿了,鹿秋明掐着他的脖子像个虐待小动物的变态,长钉穿过骨头比较多的手足,而短小的图钉则一根一根地扎在腹部、咽喉还有手臂上。
鹿秋明以他的痛苦为乐,勒在脖子上绳子在即将勒死他的时候又松懈下来,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可路星河竟然一点畏惧都没有,他的心里无比平静,巴不得能快点儿死。
死,人迟早都要走这条路的。
不过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脖子后面的那一小块皮肉下藏着什么。
如果他一直活着,林有匪跟着定位追踪到了这里,那一定是会杀人的!
路星河一点儿都不希望林有匪犯罪。
这个人那么完美,不应该是个罪犯。
医生总说路星河有严重的厌世情绪。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赞同。
如果不是林有匪事无巨细地亲自监督,他甚至压根不愿意吃药治疗。
不过是情绪上有些小问题而已,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活着太痛苦了,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林有匪站在血淋淋的瀑布下,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梦见鹿秋明满脸带血,面目狰狞地问他为什么……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呢?
他倒也想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和他一起出道的鹿秋明会突然毁容?
为什么林有匪的电脑里会有鹿秋明的录像?
为什么真正的林有匪和他认识的这个完全是两个人!
这是充满疑问却找不到答案的死局。
某种程度上,路星河其实很了解林有匪。旁人都不能轻易从林有匪一贯平淡或保持微笑的脸上读出他的心情,但路星河可以。
现在,他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就快要杀人了。
他忍得连肩膀都微微起伏,修长的颈侧因为忍耐而浮起了一根暴怒的青筋。
疑心他即将扑上来掐死鹿秋明的路星河只好安慰他:“林有匪,我没有很疼的,你别这样。”
他只是怕他犯罪,并没有心疼他浑身发抖。
路星河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解释。
他不愿意细想如果他真的不再爱林有匪,那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究竟有没有犯罪。毕竟,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根本不在乎不相干的别人有没有犯罪。
鹿秋明又干笑了一声,沙哑怪异的声音让人发毛:“真是伉俪情深,令人感动啊。”他从一旁的折叠桌上拿一支鱼镖,在路星河的脖子上试了试刀锋,生锈的镖头立刻在脆弱的血肉之躯上留下一道血色的划痕。
“等一等!”林有匪说,“你出车祸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鹿秋明一下子炸了起来:“怎么会和他没有关系!”
林有匪往前走了一步,“那天晚上,是我让人追的你的车。”
“那也是为了他!”
林有匪不置可否,继续说:“也是我让你不要再去骚扰他。他对这些并不知情……”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诚恳地说:“所以,你先放了他,我来替他。”
“你替他?好啊!”鹿秋明从脚边捡起一把简易的自制鱼枪。
尖锐的鱼镖插进枪头里,直直地指着林有匪。
这是一种曾在江南的渔民间十分流行的捕鱼工具。
长长的木制枪管配上梅花状镖头的鱼镖,是指哪儿打哪儿的捕鱼利器。
但由于富有杀伤力,这类鱼枪早已被有关部门禁用,鹿秋明手上的这把显然是附近渔民自制后又废弃的旧物。里面的鱼镖都生了锈,威力却依旧不俗。
长长的鱼镖刺一般地贯穿了林有匪的肩膀,可他却连眉毛都没抬,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
鹿秋明握着线绳往后一扯,林有匪被扯得踉跄了一下。鱼镖从削薄的肩膀上被“噗”地拔出来,暗色的上衣立刻被鲜红的血迹浸湿了一片。
路星河剧烈地挣扎起来,“有匪!”被绳索绑住的脖子前倾成一个极限的弧度。
“呆在原地不要动!”林有匪喘着气喝住他:“乖,我没事。”
可他知道他有事。肩膀被没入又拔出来的鱼镖捣烂了,破出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那个一直守在他身边无所不能、令人又惧又爱的神祈脸色发白,额上渗出汗来。
他太傻了,总只提防林有匪会伤害别人,却从未想过有人会伤到他。
他也是人,受伤了也会流血。
血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