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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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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星河连呼吸都困难,伤痕累累的他显然已经不起再一次的大量失血,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地褪色。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完全动不了。刚刚的那一枪几乎把他钉在了林有匪的怀里,他为自己下意识的冲动而懊恼,但在确保林有匪没有大碍后,立刻放松下来的心情也做不了假。
  他艰难地吞着腥甜的唾沫说:“我…我的家人,求你……”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林有匪的胳膊不肯放,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去。
  林有匪确定,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他的任何甜言蜜语。但对那一年,他在无奈之下做出的威胁,却一直记忆犹新。
  ——“你也可以离开,但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的家人做出点什么来。”
  他愿意为他挡这一枪。却在这个时候仍在担心他会对他的家人不利。
  真是个荒诞的傻瓜。
  林有匪突然觉得疼。他一向没有痛觉神经,刚刚挨了这么多下,却连眉毛都没掀一下。可现在,他痛得五脏六腑都发抖。
  路星河看向他的眼神热得发烫,却隐隐透着泪光。
  像是无意撞倒了颜料架,才在深色地板上泼出的,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奇妙又复杂,那是爱与恨的蒙太奇。
  这份感情,矛盾得不切实际。
  隔着湿润的角膜,林有匪茫然地向周围望,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外界求助,世界突然变得很吵,他发现竟然是自己在失声大叫:“星河!”
  声音像缠绕着爱欲盘旋的乌鸦,被人用利箭一只一只的射下来,于是一只一只嘶哑地坠落在地上。
  他太在乎路星河了,所以容易干涉得过多。
  就像是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吃一块曲奇饼干,可因为珍惜而握得太紧,于是掉落的永远比吃到的还多。
  年少时父母的骤然死亡,让林有匪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都缺失了理想化父母的部分。他能走到今天,全靠孪生镜映的支撑。
  换言之,路星河是他精神支柱,是他理想中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的样子。
  他希望自己很像他一样,或者说他们本质上就是有相同点的人。
  在理想状态下,林有匪也希望自己像路星河一样,是个单纯、对世界充满善意的人。
  人们爱上的,往往都是与他们相似的人,或是他们曾经的那种人,或是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路星河的出现让林有匪觉得找到了和本来的自己一样的部分,或者说找到了他自己想要的、却失落已久的那个部分。
  可现在,他就快要失去他了。
  路星河闭上眼睛,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某个画展上,他曾久久地盯着一副主题叫做《海》的油画。
  面对海天一色极致的蓝,他心想,我最好能死在这样的地方。
  结果第二天这副画就出现在客厅里。
  林有匪问,喜欢吗,送给你的礼物。
  他只好笑笑,心想。我总想着怎么去死,可却甚至没有独自一个人看画展的自由。
  隔墙有耳,他在哪副画面前站了多久,大概都被人精确地计算过,然后整理汇报了。
  今天,总算自由了。
  以后再也用不着担心,再也不用总做噩梦,再也不用为自己对林有匪心存侥幸而感到懊恼。
  在无数噩梦中,最可怕的那个,其实是遭到林有匪的看穿。
  “你喜欢我。”
  虚空中,林有匪断定。
  而他则被对方不加掩饰的直白,震得灵魂都在战栗。
  咬紧牙关、连臼齿都在上下摩擦,只能虚弱地反驳:“怎么可能…… ”
  可不知怎地,那尾音突然就发起颤来,接着是突如其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出来。
  路星河突然被诘问的内心,涌出和理性背离的答案。
  即使被那样对待,即使知道对方就是个魔鬼。
  在恐惧与焦灼中却还是爱着他的自己,实在是太悲惨了。


第157章 
  第二天一大早; 沈听就到了精卫。
  前台值班的仍然是眼熟的那名护士长; 见了他特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以前她看不惯沈听的打扮,自从沈听借口楚淮南喜欢黑发为由把头发染回来之后,这位中年妇女同志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黑发的沈听英挺帅气; 笔直的腿紧窄的腰,是个人见人爱的正经大帅哥。
  护士长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他却笑得挺勉强。
  深觉自己掉入了精神病犯案无需负责的怪圈之中; 昨天晚上沈听几乎一夜没睡,凌晨皱着眉给常清发消息,约了他在精卫见面。
  刚一进门; 还没坐下; 沈听就已经把想了一晚上的疑问问出了口:“正常人有办法通过伪装成精神病犯案以此逃脱法律制裁吗?”
  常清正低头翻着沈听带来的部分案卷记录,表情非常的严肃:“装疯卖傻并不困难; 但精神病诊断是有一套专业方法的,要想要骗过专业的神经病鉴定程序可能性几乎为零。”
  “几乎为零?那也就是说并不是的完全没有可能?”
  刑侦专业出身的沈听对细节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常清没有立刻回答,只顾着看手上的那些文件;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完全不纠结于案卷内的案件细节; 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只有在遇到精神鉴定的报告时,才会多看上几眼。
  看的案子越多; 这位拿着高级津贴的国家级专家面色愈发的阴沉,最终将已经草草翻阅过的案卷,重重地放在手边的矮桌上。
  “精神病的患者除了会出现一些精神方面的症状; 在自身机体的其他方面也会有一些相应的症状。因此要确诊病例,我们常常会要求病人去做一些生化以及X光、核磁等等的检查项目。通过对病人血液里某些生化指标和对脑成像等检查获得相关的依据。”
  沈听眉头略皱,“你的意思是,精神病的病患血液和脑成像也会异于常人?”
  “没错。”常清指了指被他合在桌上的案卷,“我大致看过了,在这些案卷里涉案的病患,精神疾病或多或少都让他们的身体有了些实质的器质性的变化。”
  沈听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常清继续道:“除了当下的检查,司法鉴定精神病还需要另外一个重要的依据,那就是被鉴定人的精神病史。”
  换言之,如果一个人之前从来没有精神病,却在违法时突然发病,那么是很难被鉴定为有限行为责任人的。
  他接着说:“当然如果有心造假,其实一切都有操作空间。”
  这句话,让一直垂着眼睛的沈听抬起了头。
  常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齿冷道:“但在这些案卷中,从案发前的邻里证词、涉案凶犯的精神病史,到案发后的司法鉴定,答案指向都相当的统一,那些案犯确实都是精神病患者。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想办法操作一次很简单,两次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如果数十年间,数目众多的案件都是这样的鉴定结果。沈听,从我的专业角度出发,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觉得这些案子都是巧合?”
  常清摇头:“不,我认为存在人为的影响,但被操控的并不是这些病人的鉴定结果……”
  作为心理专家常清很少在咨询者面前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着抖。
  “被操控的可能是这些病人本身。”
  沈听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病理报告是真的,鉴定结果也是真的。那些犯罪者的确都是精神病人,但他们是被人利用了?”
  ……
  路星河到医院时,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
  随车的戴医生一路上都在为他做补液治疗,车上的呼吸机也是现成的。因此到医院时,尽管情况危重却不至于被当场宣布死亡,总算还有一线希望。
  经过粗略检查发现,他身上有一百二十多处开放性伤口,失血过多让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干瘪了,戴医生和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的林有匪浑身都是血,推着护理床的护士都吓了一跳,促声问:“到底有几个人受伤?”
  林有匪的脸色也灰白,车上所有的医疗资源都给了路星河,他完全忘记他自己也受了伤。
  戴医生挥汗如雨,急道:“两个!危重的这个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我已经上了呼吸机,也补了一袋液,病人是O型血,伤口在右上腹!”
  正常来说,弹头在进入人体时,会在正面射入的皮肤上造成一个不到1厘米的伤口,但弹头会在击中人体的瞬间形成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会使弹头发生变形或碎成弹片,对人体的软组织造成一种喇叭型空腔,其造成的创伤面积更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
  好在自制土枪的威力比国内现役的军用手枪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子弹甚至没能穿透身体,弹头卡在腹部,医生开腹时,手术视野里到处都是被震破的出血点,病人身上还扎着长短不一的圆头图钉,主刀医生做了一辈子手术也没见过这种惨状,简直惨不忍睹。
  受了重创的腹腔被剖开而后又缝合上,林有匪的心也仿佛和路星河一起被剖开了,然后被长而细的手术线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
  手术进行了近九个小时,期间另外两名江沪知名的外科专家也被林有匪紧急从其他医院叫了过来。
  他站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任由两个护士和一名医生草草地为他处理伤口,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手术室的门上。
  肩膀上的伤需要缝合,医生问他要不要用麻药,他却一言不发。
  灵魂出窍了,钻过手术室的门缝飘到了路星河的手术台旁。
  除了恐惧与担忧,林有匪再也无法有任何其他的感知。
  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无麻醉的缝合让他生理性地出汗,手臂和腿部的肌肉都抽搐着痉挛起来,但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立在手术室门口的雕塑。
  他的生命力和路星河的血一起流尽了,流出身体的血可以补液,但生命力却不行。
  除非路星河能活过来,否则没有人会怀疑,站在手术室外,跟死了没有两样的林有匪将成为一具死气沉沉的行尸。
  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虽然魂肉分离,但白皙的额头上青色的血管正扑扑直跳。
  司机和保镖没人敢说话。
  每一秒都如此漫长,期间来调查的警察想问两句话,却被保镖拦在了离林有匪五六米开外的地方。
  “林先生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被拦住的民警很理解他的心情,尽量用柔软的语气同他商量:“我知道您是被害者但按照流程——”
  “滚。”林有匪说。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他一点儿都不像从前的那个林有匪。从前的他客气、礼貌、温和。可现在的他,却暴戾得像纣王!
  透过他,所有人都看到了暴君的影子,古代时周幽王能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今天他大概也可以为路星河让全世界陪葬。
  司机跟了林有匪许多年,也是心有七窍的聪明人,立刻语气歉然地请前来做笔录的警察谅解。警察也已经听说路星河中了枪,如今生死未卜,特别理解地点了点头,还安慰了几句。
  手术室门前“手术中”的灯光在第二天清晨才和路灯一起暗了下去。林有匪一晚上没睡,钉在门前的脚立刻挪了几步,哑着嗓子问医生:“他怎么样?”
  一晚上,三个专家一起攻克了无数险关,这个时候脸上都有疲色。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主刀摘掉了口罩,说:“手术还算成功,子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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