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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藏得太好了吗?可他们大学时代就开始恋爱,毕业后就迅速结了婚。在这十几年的相处中,他又是怎么能骗过她永远热切注视着的眼睛的?
可,如果是假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承认?
带着无数的疑惑与问号,眼前这封奇怪的遗书,变成了一根唯一可以给她答案的救命稻草。因此,她诵读、她抄写、她反复揣摩。
逐渐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丈夫真的有给她留下过这封奇怪的信吗?这一切会不会也是她受的打击过度而引发的幻觉。
突然,女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而过,她胡乱抓起案上的笔,在手心里写了几笔。而后怔怔地盯着自己墨迹未干的手心。
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里,涌出一串滚烫的泪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无助地扑向那个放在床头的白瓷瓮。就像过去受了委屈时那样地,扑向丈夫的胸膛。
理直气壮的眼泪,此刻来势汹汹,汹涌地流淌在一个愿意为真相付出一切的女人脸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为死去的丈夫和公义。
高空坠物的声响,让小区里的住户们纷纷深夜亮灯。重物砸坏了楼下邻居的雨棚和小区刚修的绿化带,或许有可能砸坏了更多事物而不可知。
风吹进大开的窗户,吹动着书案上留下的两封书信。
其中新写的那一封,字迹娟秀,还沾着女人未干的眼泪。
公义不在人心,在权贵的手心。
真相没有胜利,但胜利的变成了真相。
儿子,我们爱你,希望你能比我们清醒。
人生在世,不必善良。
一个因为愤怒和无助而放弃了自己的母亲,她流着泪写下的短短四句话。
将在这无眠的深夜里,化作永恒的噩梦,陪伴着某个悲惨的少年,度过漫长的一生。
第2章
在江沪市,远南集团投资开发的棠城滨江楼盘多年来都以其令人咂舌的高昂单价、平均四百平米朝上的单户面积、以及户户价值过亿的总价,牢牢盘踞着“江沪市十大豪宅”的榜单之首。
棠城滨江中正面朝江的那一栋,它的顶层不仅面积是其他楼层的三倍之多,单价更比楼盘内均价高出数倍。是江沪市当之无愧的超级楼王。
而在这栋寸土寸金的建筑内,有个黑色的窗口,对窗外价值千金的夜景,毫无兴趣。接连好多天,都严严实实地拉着一道与世隔绝的丝绒窗帘。
黑暗,笼罩着四面八方的黑暗。
它强势而无处不在,却总张弛有度。但凡是愿意向它妥协,逐渐去适应的眼睛,便能在这其实并不极致的漆黑中,隐约地辨别出物体们模糊的轮廓。
有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面朝着隐隐透着霓虹鼓噪光斑的窗帘,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一位并非自愿前来的客人。
在这安静的黑夜里,在这片不均匀的黑暗浓度中。
一声压抑的、带着羞耻感的抽泣,便显得格外瞩目了。
一直注视着窗帘的人影,为此转过身,换成了背朝着窗的姿势。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光亮,将他分明的轮廓与颀长的身材,勾勒得犹如古希腊传说中神明的塑像。
他面对着床,眼里闪烁着旁人看不见,却势在必得的光亮。
像只谨慎的头狼,贪婪地注视着早已属于自己的猎物,期待着可以早一点,快乐地用对方的血弄脏自己的牙。
而那个可怜的、已注定逃不掉的猎物,并不是兔子。
那是个双手都被长长的镣铐固定在床头的青年。
他的手腕上还有着因挣扎而留下的淤青和伤痕。可此刻却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安静地蜷缩着,埋头于两膝间,在这令人窒息的隐约黑暗之中,向即将主宰的强势命运低头。
他竭力维持着这种难以入眠的姿势,试图用不眠,做最后的反抗。
疲乏至极,却不敢入睡。
长期的煎熬,让人崩溃。可最让青年人害怕的,是四周空气里始终漂浮着的,像是血液浸过冰块后,散发出颤栗寒气的,灭顶血腥味。
这来自幻想,带着浓浓侵略意味的气息,令他毛骨悚然,精疲力尽。
他妄想以最可怕的想象来激励自己,以免被这温暖宜人,最适合酣然入睡的室温所欺骗。正如,他一直以来都被眼前这个坐在他床头,温柔的魔鬼所蒙蔽一样。
这冰冷刺骨的血腥气,是错觉。可他清楚地知道这错觉因何而起。始作俑者正坐在他的床边,不动声色地等着,等着他崩溃投降。
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昼夜难辨的晚上。
精疲力尽的兔子最终用光了强撑的意志力,它毫无选择地在狼的注视下,昏睡了一小会儿。可马上又抽泣着醒来。
高度紧绷中,只需一个真切的噩梦,便足以让任何坚强的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一张糊满鲜血的脸,在梦里被无限放大。
那双素来以多情忧郁而著称眼睛,被火烧光了睫毛,本来深邃的眼窝处溃烂得只剩道深红色的伤疤。
右边的眼眶处空荡荡的,曾经深刻的眼皮皱成一团,龟缩在没有眼珠的眼眶上。
另一只尚在眼眶中的眼珠,也蒙上的了一层不祥的、象征着失明的灰色眼翳。而曾经光洁的皮肤,也纵横着恶心蜿蜒的蚯蚓状的肉条。
曾经清越动听的声音像吞了炭一样,沙哑、粗噶、怨恨而绝望:“你要报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我现在不死不活,却比死了更难受。”
我没有!我没有!
梦里的那张脸过于逼真,一声声哀怨的低鸣像是贴着耳朵,顺着神经,爬过每一寸疼痛的良知。他最终哭着从噩梦中醒过来。
模糊的黑暗与舒适宜人的室内温度,逼使无端的焦灼自沉默的深渊向外喷涌。
仍抱着侥幸的兔子被噩梦追逐,直到被彻底逼进了角落。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任凭他如何狂奔,在前方静静等候着的,也不是退路,只有罗网。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一败涂地的青年人,于深渊中轻轻地说。
本来干净的声线,因数夜的煎熬而嘶哑。
他本应该再说多些什么。譬如,更多的求饶,又譬如开出从此任人鱼肉的条件。
可他切实地为自己的妥协而感到羞愧。他怨恨自己的软弱,也绝不愿意再听到任何沙哑的声响,出现在自己口中。
因为,他不想再去回忆,这声音是为什么哑的。
令人羞愤的吟哦、不顾廉耻的咏叹、咬牙切齿痛骂,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
可假使,在这个时候,他愿意说: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别碰我的家人,有什么都冲我一个人来。
那个在床头守着,等了他几天几夜的男人,一定会因他的顺从而感到欣慰。
他一定会像平常那样,露出包容而善意的微笑,允诺他一个“好”字。
只是,这个被噩梦吓坏了的青年人并不知道。对方的一切野心与欲望,热情和冲动本来就都只冲着他一个人。
他对此毫无察觉,因此一无所知地,错失了这个本该很好的谈条件的机会。
他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这场对峙谈判中,最昂贵的筹码。
只要他肯微微地点一点头。
对面这个倨傲而强大,仿佛永远不会输的的敌人,会立刻一无所有。
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在每一个他毫无知觉沉沉入睡的梦里。他的枕边,曾有过一句隐秘而郑重的允诺: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自由。
那个曾像窃贼一样,不请自来地暗自抱着他入睡的男人,此刻正不露声色坐在床头,从容的脸上像永远戴着副密不透风的面具。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对对方多日来的唯一答复,感到满意。
但眼前这个终于肯抬头,向他看过来的青年人,让已经忘记了冲动是什么的他,浑身流过一阵颤栗的滚烫。
内心有道声音,在空荡荡的肺腑里沸腾起前所未有的渴望。
去吧,靠近他!占有他!主宰他!
心底无声的呐喊,从开始的微弱,逐渐地越发震耳欲聋。后来,更足以让其他的任何欲念,都靠边让路。
而他,是个一向务实的行动派。身体永远遵循着蠢蠢欲动的内心。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碰对面人的嘴唇。
可对方的拒绝来自潜意识,远比他的思想更快。
面对他伸出的手,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快速别过头去,仿佛怎样都好,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试探的手指只轻轻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闪躲的青年人几乎在别过头的下一秒就后悔了。看向他的眼神隐隐带着后怕,像是在为刚认了错,便立刻做出的忤逆而懊恼。
可面对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像个孩子一样坦率的对方。
他的容忍程度总是出奇高。小小的挫败,没让造成丝毫的打击。
一个早上就买好的,却还没到时间吃的美味奶油蛋糕。
聪明的坏孩子,只需用手指在背面偷偷地沾一点放进嘴里。尝到一点甜头,便又能足够宽容地再等很久。
他耐心地凑过脸,暧昧地用指腹摩挲着指下紧绷的光滑肌肤,语气温柔,甚至于带着点宠溺的怂恿:“错哪了?”
被握住脸的年轻人一愣,他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说服自己快点妥协上,对这样的刨根问底显然没有任何准备。
“让我猜猜看吧。”那两根刚刚还很温柔的手指,突然用力地掰过他的头。
被迫的对视。
那个背着光,只伸出两根手指,却对这场游戏拥有绝对掌控力的男人。越发像个长相完美却被邪恶灵魂夺走了躯壳的神祇。
青年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些天,来自对方狂乱的、贪得无厌的索取。
那些足以令任何人都感到窒息的画面。从半敞着的潘多拉魔盒中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着了魔一般地侵吞着他的理智,甚至廉耻。
他不想因此,而玷污神明。
可任凭怎么努力,那些画面也丝毫不肯收敛。这一切,根本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于是,他畏缩了。
而那个主宰着小白兔命运的神灵,再一次仁慈地发问:
“你是不是在想,唯一的错误,是和我认识?”
年轻人的喉结动了一动,他被脑子里可怕的画面吓坏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纠结要不要说谎。
于是,答案飞快地从红肿的嘴唇边蹦了出来:“我没有。”
站在床头的人影却很肯定对方说了谎。
但他无法否认,这一句果断的“没有”,轻易地取悦了他。
他是个胃口很大,可以为欲望不择手段的坏孩子。也知道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不善于对抗的好孩子听话。
他是这样笃定。
他有的是耐心。
他慢慢地探索,等牢牢捏住了对方的软肋后,也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想要的主宰,是从里到外的。
所以,他并不急在这一时。哪怕断定对方说了谎,也仍旧平和地低下头,怜悯地吻了吻的怀里人的头顶,温柔地夸奖:“好孩子。”
那些理智、克制、用尽全力顺从的,才能成为好孩子。
可是,好孩子只能得到一个好字,坏孩子却得到了一切。
人世险恶,本来如此。
柔软的床榻微微下陷,而后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