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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殊,你回家了吗?”
“……你或许不知道,我等的人是你……以前是,以后是,我会永远等着你。”
……
永远有多久。
沧海桑田,与天地行歌,于大道而言,也不过一粟尔尔。
解臻通红着眼看着陈殊的尸体愣神许久,终于垂眸垂下手,慢慢地俯身为陈殊整理头发、衣服,最终将手缓缓地落在陈殊没有阖上的双眼上。
只要阖上,他的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解臻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所有的欢声笑语、喜怒哀愁于一瞬间涌上心头,他看他笑颜做作,看他冲锋在前,看他认真写案,所有的记忆都如同昙花一现,短暂得匆匆。
解臻静静地看过眼前人的眉眼,眼中水光再度一滴一滴滑落。
水滞在陈殊的衣襟上泛开晕迹。
他的手在陈殊的眼睛处落下。
然而也就在他为他盖上眼帘的一刻,自陈殊天灵之处忽然散发出一道柔和的星光,渐渐升起,慢慢地覆盖过陈殊的身体。
与此同时,陈殊半边脸颊上的血纹竟开始迅速窜动倒流,自陈殊体内又腾起一道浓重黑气,于心口之处盘踞,化为狰狞毒蛊,朝着天灵处的星光呲牙叫嚣。
星光处,一道平面波光乍然泛开,无数星光荟萃,光华大振,印染整个后墙空间。
第96章 壁画京城凛雪【48】
后墙上,隐匿的文字如有感应; 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重新点亮。
满室华光。
解臻却看不见这神奇异景。他眼前是虚无一片; 心神如同有感应一般,慢慢地抬眼盯着陈殊额顶星光汇聚之处。
——肉眼所及; 什么都没有。
不可及处,荟萃的星光却如同一盏明灯,驱散寒冷与阴暗,它柔光照过; 竟让陈殊苍白死气的脸上有了一点暖色。
解臻缚在陈殊眼上的手蓦然感觉到温度; 他一愣,看着陈殊脸上散去的血痕,绝望的目光又露出一丝希冀; 慌忙上前; 轻轻捧起陈殊的脸庞。
“陈殊,陈殊。”他脸上泪痕未干,小心翼翼地唤道。
陈殊阖上眼后,身上没有气息; 仿佛陷入了没有呼吸的沉睡一样。
“陈殊; 你是不是还在这里?”解臻用手臂枕起陈殊的头颅; 继续轻声地呼唤。
他每唤一声,星光便亮上一分; 毒蛊受到星光影响,黑色阴气畏缩,渐渐颓靡奄萎。
毒蛊的黑气不甘地挣扎; 忽然强破束缚,毒蛊之上裂开一道恐怖眼睛,怨恨地看着星灯,往那星光处拼命反涌。
星光依旧护住陈殊的身体,见毒蛊反噬,忽然疯狂亮起,于一瞬间射出无数道星光,瞬间将毒蛊和眼睛绞杀得支离破碎。
黑气湮灭,自陈殊身上,无数黑色杂质慢慢从经脉中渗出,挥散在空气之中,消失殆尽。
除掉毒蛊,星光慢慢暗淡了下去。
陈殊还躺在解臻的怀里,原本死寂的胸口忽然有了轻微的起伏。
解臻看过,连忙紧张地将手放在陈殊的心口位置。
“咚、咚。”他触碰到了陈殊的心跳声音。
刹那间,巨大的欣喜漫过解臻的心头,原本呼唤的言语在此一刻哽在喉间,他慌忙搂紧陈殊的身体,不敢再放开。
星光继续滋养着陈殊的身体,半个时辰后,陈殊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原本冰冷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了温度,呼吸和心跳也渐渐平稳。
他再度变成了和普通人活着的状态。
星光再度变得黯淡,陈殊身边的空气中水面波澜重新泛起,星光慢慢回拢,却是一部分回归镜面,一部分融入陈殊的天灵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墙上的文字也伴随着星光的离去渐渐地变暗,慢慢回归平静。
现场还是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解臻怀里的人已然有了生机。须臾之后,陈殊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陈殊?!”解臻目光中透露着期许,连忙拾起陈殊的手重新攥在手中。
似听到声音,陈殊皱了下眉。
“陈殊。”解臻张口,说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激动与开心。
“……”陈殊眉又蹙了一下。
……
……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大概是因为有解臻所说的有小药谷风轻花的麻醉,他这次的死亡并不痛苦。陈殊仿佛自己睡了几个时辰,黑暗中便有一道光线,指引着他往前前行。
他来到生门处,彼岸有光,仿佛一觉清醒,就能抵达对面的世界。
接着,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
声音很熟悉,是男子的声音。
陈殊在睡梦中不安地侧了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陈殊,你怎么了?”耳边又传来那个男子的声音。
“……”
他没有听错,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是、是解臻的声音。
陈殊忽然感觉自己的梦境遍地生寒,他几次蹙眉,几次辗转,终于在梦魇的束缚中缓缓地睁开眼睛。
“陈殊,你醒了?”耳边,确是解臻的声音。
抬起眼帘,他的视线前方,有对方欣喜的目光。解臻的容貌清晰地印在眼前,他双眼微红,原本束发的青丝凌乱地垂在鬓边,往前冷峻的容颜此时却是凄清柔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陈殊闭上眼,复又睁开,随后忽然皱眉,又是阖眼许久,复又小心地颤着眼睫重新睁开。
“陈殊,你、你哪里觉得不舒服?”看到陈殊的异状,解臻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陈殊眼前轻轻遮掩。
“……”陈殊看着解臻的动作,目光随解臻的试探而移动,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秦公子,我已经看得见了。”
解臻:“……”他的手僵在半空。
两个人的目光再度交汇。
解臻的目光中带着开心与小心,陈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四目相接,两人皆沉默许久,解臻忽然收拢自己抓住陈殊的手,认真地攥紧,带着悄然的心悸道:“陈殊,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你能重新醒来,我真的好……”
他话说到一半,掌心接触的手却忽然被抽出,他看着陈殊收回自己的手,声音戛然而断。
“嗯。”陈殊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是早早在他说话的时候移开目光,没有再看他。
解臻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脸上表露的小小欣喜一点一点僵硬、消失。
陈殊躺在解臻怀里胸口连续起伏了好几下,做了三四个深呼吸,挣扎着爬了起来。
解臻垂下眼,他眼睛血丝缕缕,眸光动了动,最终慢慢地沉淀下来。
“噗通。”但也就在陈殊快要站起来的时候,陈殊双腿一软,膝盖猛地磕碰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解臻一愣,很快看到陈殊仿徨地跌坐在他的面前,清美的脸上露出凄色,神情似哭非哭,仿徨地看着眼前的空气。
看到陈殊无助的样子,解臻心中忽然难受得发堵,瞳底的情感一瞬间倾露,但却又意识到什么,很快再度收敛,只是沉默地起身慢慢行到陈殊身边,将人从地上扶起。
陈殊复活后没有什么力气,也无法调动武力,只能靠着解臻重新站立。
他用手抹过脸,重新整理了心情,这才缓缓地看向眼前墙内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墙里。”先前因为失明并没有看到过墙内的场景,此时重新又活了一次,陈殊很快将这里的场景一览无遗。
墙是白衣神像所在的墙面,在这片被隔开的空间里,有数千条锁链分别从塔顶、地面、墙面伸出,这些锁链全是黑色,似与黑塔的材质十分相似,密密麻麻地延伸在一起,若是他们一一往中心连接,就宛如一掌巨大的蛛网,似要牢牢锁缚住什么东西。
然而中心处,它们要锁的东西已经不在,失去束缚的锁链此时垂落的垂落,摊洒的摊洒,从上面的灰烬来看,似已荒寂了许多许多年。
锁链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形同琉璃的容器,容器上面破了个口子,地面上有细细的碎片,但同样已经蒙尘多年。
这盏琉璃般的容器就是之前荼毒生拖着他行走的时候触碰到过的东西。那时候荼毒生似乎停下来看了很久。
而让解臻感到恐惧的,难道是那些锁链?
陈殊暗暗地看过解臻,却见解臻目光也落在那容器上。他面色已经恢复沉稳,但扶架着陈殊的身体却绷得紧紧的,似还是有忌惮和恐惧。
但身边的人没有再像之前陈殊看不到的时候那样崩溃,只是紧紧地泯着唇,目光深邃黝静。
“走吧。”陈殊默了默,纵然此时心中无限怨忿,却也怕解臻再度出事,终于低声道。
听到陈殊的声音,解臻戒备的精神微微放松,他低眼冲着身边的人轻轻一笑,随后架扶着陈殊的肩膀,慢慢往墙外行去。
墙的入口处,有暗影靠坐在墙面边昏睡,是一路跟着解臻随行的路通明。
“是迷仙引。”解臻很快看过路七的状况,低声道,“他没事,只是要过些时候再醒来。”
“鸩安予原来还有迷仙引?”陈殊松了口气,神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荼毒生之前被他一路追杀,本想用迷仙引来对付他的功力,结果被陈殊打落。陈殊当时以为那是最后一根,没想到这人身上还留有后手。
“迷仙引出自天行藏,鸩安予是最早进入天行藏的一批人,手上应该有不少天行藏的东西。”解臻道。
迷仙引是一柱香的模样,想必就是这里供奉人像用的东西。
陈殊沉默了一会,忽地看向那被镣铐锁住的白衣人像。
他先前精神不济,只道自己再过几天就会死亡,并没有关注殿内的场景。而此时看向着人像,只见那人像侧脸棱角分明,俊美无俦,虽是以布蒙眼,但下半张脸竟生出熟悉之感,但这白衣人清尘之姿,自有法尊,于一尊像中衍变出千万种不同宝相,让人眩目震撼,不由得心生仰慕。
这到底是什么人?
陈殊皱眉,目光忽然越过神像,落在墙壁上的壁画上。
解臻似是察觉到陈殊所想,扶着陈殊来到壁画前。
这座黑塔的壁画密密麻麻足足有上千幅,有的延伸至塔顶,并看不真切。但陈殊自白衣人像的墙头开始看起,很快注意到一排壁画。
这排壁画的第一幅,是三个带着一只眼睛的小人。小人落在画中,身边有草木图绘,期间隐藏有奇形怪状的虫、豹、豺等物,所视方向全部都在当中的三个小人。
虎豹环伺,我为鱼肉。壁画中的三个小人背靠背,正应付着旁边到来的种种危险。
陈殊大约读懂了第一幅壁画,目光接着顺眼到第二幅画中。
第二幅画同样是三个小人,而在他们的前面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壁画画的人对男子十分重视,比起三个笼统的单眼睛小人,他们竟然将男子身上的服饰都刻画得清清楚楚。
陈殊很快意识到,这个白衣男子很可能就是他看到的人像。
第97章 很久很久京城凛雪【49】
陈殊侧眼,却见解臻也在看着壁画。解臻的目光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 眉间轻蹙; 似在想什么。
白衣男子正处在混沌的云雾中,他在晨曦阳光中浮坠; 眼睛看着混沌穹顶,长衣与风飘扬,身上渲染了一层光华,这人虽然是在壁画上描绘; 但也依稀可见脱离凡尘的出尘气质。
三个小人站在白衣男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