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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衡任由他抓,没放开圈着他的手,镇定地安抚道:“没事,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薛青澜望着他的眼睛说,“今天是初十。你失踪了一天一夜。”
闻衡一怔:“怎么会?”
薛青澜继续道:“昨天纯钧派中出了件大事,有人盗走了你们的镇派之宝纯钧剑,韩掌门下令封山,各个门派在山上吵成一团。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失踪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闻衡皱起眉头,照这么说,前夜他撞见的蒙面人应当就是盗剑贼,可单凭一个人,要在纯钧派重重防守之下偷走纯钧剑,未免有些托大。而且就闻衡与他比剑所见,那人的武功顶多算高手,却称不上顶尖,这样的人来盗剑,风险必然极大,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掌门他们怀疑我?”闻衡奇道,“我又不会武功,嫌疑应该很小才对。”
薛青澜摇头:“不小。”
“听你那位廖师兄说,他们在临秋峰供奉纯钧剑的藏剑阁外树丛中,发现了你碎掉的剑鞘。”
经他这么一提醒,闻衡方才想起前夜他与那人打斗时,确实曾被砍碎了剑鞘,他当时没留意,不想那剑鞘竟然被人拿去做了文章。
薛青澜见他脸色变了,也跟着他紧张起来:“前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剑鞘又怎么会出现在藏剑阁外?”
闻衡像拎猫一样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示意他不必紧张,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薛青澜紧皱着眉听完,点头道:“所以你是被那人栽赃的,只要将你从这洞中救起,就可以洗脱嫌疑?”
“本来应该是的。”闻衡垂眸看他,悠然含笑道:“可是能救我的人现在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薛师弟,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嗯?”
薛青澜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造成了什么后果,霜清雪冷的面具裂了,露出一丝窘迫神色。他干咳一声,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敢与闻衡对视。
闻衡原本只是随口说笑,想逗一逗他,可话说出口,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发现这个洞穴之前,薛青澜所了解的消息和其他师兄弟一样,根本不知道他是受困于此,而唯一证据指向他是个心怀叵测的盗剑贼。
薛青澜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在这一天一夜里,不眠不休地翻遍了后山,最终找到这里?
他在确认洞中是闻衡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不怕他是居心叵测,却怕别人闻声找来,会发现这个潜逃的“盗剑贼”。
为这一腔深思熟虑和深信不疑,他喊哑了嗓子,相见之时,却一个字都没有对闻衡提起。
第24章 轻功
起初看见薛青澜二话不说跳下来,拼着受伤也要避免砸到他,闻衡动容之余,不免有几分心惊。
他总觉得这小崽子身上有点似疯似偏执的特质,过于莽撞,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可当他想通了薛青澜种种举动背后的迂回曲折,却再也计较不起什么疯不疯了——他倒是挺冷静,可没有薛青澜疯这一把,现在就得蹲在黑暗里当鼹鼠,怎么还能有脸怪人家莽撞?
闻衡在山上三年,从没跟哪个同门师兄这么亲近,或许是从前被搞怕了,靠得住的、靠不住的都弃他而去,他索性收起了一切外向的触角,没有联系,切断也就无从谈起。
薛青澜其人,闻衡本以为他是一颗远挂天际的寒星,永远孤冷地睥睨人间,却万万没想到星星竟有一日会从天而降、沉默却炽热地落入他怀中。
他双手握着那温度,几乎要被灼伤,却舍不得放手。
“师兄觉得该怎么办?”薛青澜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好克服尴尬,主动开口,“后山只有我一个人来,别人恐怕一时半刻搜不到这里。”
闻衡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好像刚才走神的不是他一样,只是态度忽然就温柔了下来,搭着他的肩膀问:“你轻功怎么样?自己能上得去吗?”
薛青澜抬头望了望井口一般大小的洞口,从闻衡怀中起身,犹豫道:“我试试。”
闻衡随着他站起来,鼓励道:“没事,别怕摔,我在下面接着你。”
薛青澜莫名脸热,觉得闻衡越发像个大哥,那样宽阔无垠的温柔,明知不可为自己所有,却还是忍不住贪恋。
他提气纵跃,蹬着石头飞身踩上洞壁,一路借力向上攀爬,只可惜到大约一丈多高时,没有找准落点,一脚踩空,内力也支撑到尽头,身子陡然一沉,向下坠去。
薛青澜干脆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却被闻衡接了个正着,双脚悬空,稳稳地落在了他怀中。
他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看见了闻衡漂亮锋利的下颌线,以及微微上翘的唇角。
“不小心踩空了。”他怔怔地看着那弧度越勾越大,迅速从闻衡怀里跳下来,讷讷地找补道,“我再试一次。”
片刻后,薛青澜再次内力不支,从半空跌落,这次是脸朝下摔的,闻衡在下面坦然又无奈地张开双臂,将他接了个满怀。
如同远飞的候鸟回归栖息之地,薛青澜埋在他颈间,闻到他肩头淡淡的尘土气,夹杂着一缕被水洗过的青竹香,悠远而熟悉。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野山洞里,没吃没喝,脱身无望,情况简直不能更糟。薛青澜沉默片刻,忽然抽风一样,抵着闻衡的肩窝笑出了声。
闻衡勉强忍了一会儿,终于也没忍住,搂着他忍俊不禁道:“艺低人胆大,就这三脚猫似的轻功,你还敢往下跳?”
“现在扒拉这些旧账有什么用?”薛青澜笑累了,懒洋洋地伏在他肩头不想起来,嘀咕道,“三脚猫上不去了,怎么办,两脚猫师兄?”
“两脚猫”凉凉地说:“喊,喊破了喉咙,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薛青澜又笑了,闻衡松开他,让他在一块凸出岩石上坐下,略一沉吟,道:“轻功法诀我倒也知道一些,只是自己没练过,现下临时抱佛脚,传授给你,咱们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悟性了。”
薛青澜道:“做了几日师兄,现在又想做我师父了么?你占便宜没够。”
闻衡险些脱口而出“要不要教教你什么才是占便宜”,一想起薛青澜还小,忙咽下去,摇头道:“收不起这么大的徒弟。真要占你便宜,早让你改口叫大哥了。”
薛青澜像个专门气先生的顽劣孩童,拖长了调子,毫无尊敬之意地道:“是,是,小弟年轻不懂事,功夫也是稀松平常,还请大哥不吝赐教。”
两人笑闹片刻,闻衡便将从前背记的一部“步下生莲”轻功详释给他听。此功原是庆王府所藏秘笈,失传已久,当世除了闻衡,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整背下来。传说佛陀经行处一步一生莲花,这门轻功典出于此,讲究的是“身法灵似蜻蜓动,足过处如点莲花”,飘忽轻灵,随意自如,配合内功吐息,纵然只有水上浮羽,也可以借力飘出数尺远。
闻衡起先还嘲笑薛青澜是三脚猫功夫,等自己上手教起来才发现他天分高、悟性好,学东西很快,内力却真是稀松平常,不禁疑惑:“平日里你师父是如何督促你练功的?挺好一棵苗子,怎么才这么一点进境?”
薛青澜一边闭着眼运功,一边无所谓地答道:“我太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练功,进境自然不高。”
纯钧派不说弱肉强食,起码门内优胜劣汰的规矩还是很明确,闻衡自不必说,同门弟子也足可称勤奋好胜,不甘落于人后,他头一次见到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感觉薛青澜比韩掌门家的大小姐还娇贵挑剔。
闻衡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也不能完全归咎于薛青澜,他练功不勤是一回事,薛慈没有教好是另一回事,若给他两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把薛青澜这棵歪苗掰正。
正走神时,忽听薛青澜问:“对了师兄,你饿不饿,你都快两天没吃饭了。”
“还好,”闻衡问,“怎么,你饿了?”
薛青澜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幸亏我还带着一点口粮,杯水车薪,不过总比没有强。”
闻衡见那布包眼熟,心中一动,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然是那晚离开前他给薛青澜包的栗子,一个不少,上面还带着薛青澜的体温。
要不是凑巧受困,这包栗子不知还要被他揣在怀中多久。
闻衡抬眼瞥向他,薛青澜也是在给出之后才蓦然意识到其中关窍,有些心虚地躲开眼神,嘴硬道:“没有辜负师兄厚赠的意思……一时忘了吃。”
闻衡没接话,“咔”地一声捏开栗子壳,露出其中香甜内芯,递给薛青澜:“现在吃也不晚。”
薛青澜摇头:“不用……我吃过饭了。”
闻衡信他才有鬼。
他不知道薛青澜受过什么苦、心里把他当做了什么人,连几个栗子都舍不得吃,要这样珍重地藏起来。眼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去外面给他许多更好更甜的东西,免得这傻孩子日后再上当受骗,被几个不值钱的干果轻而易举地哄晕了头,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毫不犹豫地说扔就扔。
“那也差不多该到下一顿饭了。”闻衡面色不变,然而不容置疑地道,“不必可惜,以后要吃什么都给你做。”
他虽没明说,但已算是点破了薛青澜的小心思。薛青澜不好再固执,只得老老实实地与闻衡你一个我一个分食了栗子。
这玩意虽不能果腹,好歹稍微缓解了一点饥饿感。薛青澜拍了拍手,起身道:“好了,我再试试。”
这次他按照闻衡所授轻功,施展开“步下生莲”,足尖点石借力,沿洞壁飘然而起,虽然气力仍是不足,但观其身法,已得此功真意,十分飘逸轻盈。这回虽比先前高了许多,薛青澜毕竟是第一次试运此功,半路上呼吸一乱,丹田中提着的一口气登时散了,身子霎时有如千斤重,自半空倏然坠下。
因为这次薛青澜攀得比先前高,下坠之势也比先前两次猛,几乎赶上了第一回 的巨大冲力。闻衡在底下接住他,只觉双臂一沉,不由自主错后一步,只听得“喀拉”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了。
这一声在寂静里分外明显,薛青澜愣了片刻,自他怀中一跃而起,抓住闻衡的手腕,急道:“师兄,你哪里受伤了?”
随着他落地的动作,二人脚下碎裂声响成一片,地面开始晃动塌陷。闻衡反握住薛青澜的手,疑惑道:“别急,我没事……这是外面地动了,还是我们踩塌了什么?”
薛青澜比他还懵,茫然地摇了摇头,正欲说话,脚下忽然一空,地面哗地垮出一个大洞,二人谁也没能幸免,手拉着手一起摔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闻衡抓紧了薛青澜,凭直觉猜测破洞处距地面甚远,高声道:“运功提气,朝地面出掌!”
黑暗中他的声音回荡开来,回音隐隐,地底空间似乎极大。掌力破风之声响起,闻衡右手握着长剑,试图扎入坚硬石壁延缓冲势,可惜这剑实在不够锋利,始终没有找到可借力之处。眨眼间,薛青澜打出去的掌力终于碰到了地面,他抓住时机运起轻功,借着这微弱的一滞之力,在空中调转身形,最终被闻衡一把按在怀中,两人一起落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滚出去好几圈。
好在薛青澜这一下救得及时,二人都没受什么重伤,顶多磕出几块淤青。
“不错,你有这等资质,要是再勤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