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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南甫道:“阁下来势汹汹,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道:“尔等以武犯禁,窃据一方,致使四野扰攘,天家威令难行,事君尚不能尽忠,安敢妄称侠义?我今日来,自是为替天行道。”
韩南甫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纯钧派的忠义,自有天地日月可鉴,不劳阁下费心评判。”
老者冷然道:“天威降临之日,便是你纯钧派全派覆灭之时,劝贵派好自为之,不要执迷不悟!”
韩南甫洒然答道:“纯钧派传承百年,行的正坐得直,谁来质问都是一样的答案,阁下不必在这里妖言惑众,还请速速离去!”
“究竟是我说错了,还是你们自取灭亡,来日便见分晓。”老者朝后打了个手势,“在多说也是浪费口舌,走罢!”
左右立时上前,簇拥着他一道下山去。直到他们走得不见人影,纯钧派众人方松了一口大气。各峰长老聚在一处,犹自惊疑不定,议论道:“他竟就这么走了?还是安排下了别的计策?”
“这群人狡诈奸猾,不能不小心。”韩南甫道,“长星,你带些弟子在山门严加巡守,提防他们卷土重来。”
廖长星应了声是,韩南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讲究地扯着袖子擦了擦汗,朝众人叹道:“这次多亏岳持报信,拆穿了敌人圈套,否则本派今日危矣。眼下只盼那边一切顺利,早日救得孟师弟他们脱身。”
廖长星闻言望向东方天际,思及前事种种,心中不知是后怕多,还是侥幸更多,低声道:“一定会的。”
第63章 少年
刑城城外,群侠幕天席地而坐,有那因久困的精疲力竭的,便倚着树桩,由龙境带来的招摇山庄弟子分发医药口粮,鹿鸣镖局和还雁门众人则在外围巡逻护卫。闻衡与那布衣少年偕行,趁旁人都不注意,低头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薛青澜乔装改容,扮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穿着窄袖衣裳,头发高高束起,显得年纪越发小,此刻却殊无热络颜色,只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再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闻衡见他脸色微冷,知他着恼,遂笑着捏了捏他后颈,温言安慰道:“都是在你眼皮底下布置的,还有什么好不放心?你看,这不是顺顺当当地脱身出来么。”
薛青澜摇了摇头,心头发苦,道:“衡哥,你一向智计卓绝,又身负绝世神功,自然不把这些险境放在眼里;但我是个庸人,纵然知道,却还是担心,这是没法子的事。”
他说的不仅是眼前这一桩事,更是四年前的刻骨分别。闻衡一听便明白他的难过,又想起在狱里温长卿的一番话,心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拿捏住我了,不由得叹了一声,抬手将他揽到身边,无奈道:“小祖宗,你还不如直接说几句重话。在这儿拿软刀子扎你哥的心,于你有什么好处?”
薛青澜只要看到他好好的,心也就落地了,方才那句话不过是情急之言,叫他说更重的也说不出来。此刻闻衡低声软语,他那点忧惧便顷刻烟消云散,反倒不愿勾起二人的伤心事,回嗔为笑,道:“岂敢。我千里迢迢地送了一把剑来,还不许人说句话吗?”
恰在此时,旁边有人忽然叫道:“褚家剑派有名有姓的我每一个都认得,从未见过你,你不是本派弟子,为什么穿着褚家的服饰?”
众人都循声望去,聂影忙过去劝解道:“兄弟莫怕,今日赶来的只有纯钧派、还雁门和招摇山庄,别的门派并没人来,这些弟子都是我们找人假扮的。”
他这说法更叫人迷惑,褚家弟子愕然道:“什么叫‘别的门派并没人来’?难道师门还不知道我们落难的消息?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聂影讷于言辞,况且有些布置他自己尚未完全弄明白,更别提给他人分说,遂破罐破摔地一指闻衡:“嗐,我就是个跑腿出力的,弄不清这里头七拐八绕的门道,还是让岳兄弟来给你们解惑。”
他这一招祸水东引,站在边缘的闻衡瞬间成了新的瞩目焦点。百十来双眼睛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闻衡和他身边的少年。
虽然旁人认不出他是垂星宗的护法,但终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再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耍赖、搂搂抱抱,薛青澜于是在闻衡胸前轻轻一推,压着声音道:“过去罢,那边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闻衡移开手臂,拉着他走进人群,在树下空地盘膝而坐,摆出个讲故事的架势。薛青澜也在他身边坐下,听他道:“此事说来话长,敌人虽然一举擒住了各派高徒,其用意却不在挟持勒索,而是调虎离山之计,想用人质引得各派精锐尽出,趁其内部空虚,分而击之。大内有九大高手,今日在刑城牵制住咱们的是最末一位,余下的那八个,此时恐怕正率兵与各派纠缠。”
这番话细思极恐,众人稍一反刍,不禁毛骨悚然,林中一时寂静无声。
他们原以为囚禁、挟持、劫狱、大火……这些已是险象迭生,九大人与闻衡斗智斗勇,在他们成功逃脱时胜负就已见分晓,却没想到背后竟还藏着这样的惊天阴谋。
百十来人的性命尚且不够,这些人图谋的,乃是颠覆中原武林、彻底清洗江湖势力。
良久,有人喃喃道:“这些人竟然如此歹毒……照这么说,师门岂不是危险了?”
闻衡道:“诸位且放宽心,我早给纯钧各位长辈递了信,还有聂兄和龙少侠从中斡旋,想来各派声气相通,俱已有防备。”
许多人至今还懵着,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闻衡便将他与聂影从司幽山下一路追踪至刑城、买通送菜夫妇混入大狱等前情从头细细说起。初至刑城那天下午,聂影在小院里给人家帮手干活,闻衡则去药铺里配药。复生丹是庆王府家传的解毒方子,材料珍稀,闻衡花了大价钱才砸出了小小一粒,至于金创药、解毒散之类常见易得的药,怕多了累赘,也只能备下少许,以防不测。
路过木匠铺时,他又进去淘了一把精致丝锯。那木匠铺正对着始月狱大牢,闻衡盯着门匾发呆时忽然想到:敌人将百余人扣押在刑城大狱里,看似行踪隐秘,但实际上只要褚家剑派发现不对,着人向各派报信,几大门派立刻会联手组织营救,到时候刑城必将成为群豪围攻之地,敌人又能讨到什么好?
他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上午聂影那一番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
闻衡心中有了计较。他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必得深入狱中一探究竟,但聂影独自一个在外头替他布置,又难免势单力薄,接应不上。于是当晚他与聂影商议,约定两人进入始月狱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龙境抢出来。此人目光长远、头脑聪明,又是招摇山庄的大师兄,与聂影关系还不错,能帮得上忙,填补闻衡离去的空缺;闻衡则想办法留在狱中,伺机里应外合,试着救出其他被困的同道。
他既有此打算,始月狱中突发的变故,有一半是他顺水推舟做成的,剩下那一半,却是他没想到九大人会给他用上万象蛰罗散,到头来因毒发在狱中昏了一天。好在龙境顺利逃脱,聂影转交给他一封闻衡提前写好的书信,上面提醒他当心调虎离山,甚至写好了破局的大致计划。
论见识才干,龙境不输闻衡,正是他昔日对聂影说过的话给了闻衡启发。而被俘的这些时日里,龙境亲眼目睹九大人的行径,他揣测对方的动机同闻衡的猜想几乎一模一样。二人虽缘悭一面,想法却不谋而合。
闻衡动身前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龙境,另一封则送给远在越影山的廖长星。他一个人牵动了纯钧派、还雁门、招摇山庄三大势力,又有龙境聂影二人在其中帮忙周全,将计就计,令弟子被俘的几大门派故意装出倾巢而出的假象,实则将精锐力量埋伏在暗处,以应对来势汹汹的大内高手。刑城这边,则按照九大人的期望,三大派找了许多外门和执事弟子假扮各派高手,由聂影、龙境二人率领,一路上大造声势,浩浩荡荡地赶来营救。
如此一来,九大人自以为在刑城牵制住了各大门派的高手精锐,实则是被障眼法拖住了脚,落进了三大派联手布置好的陷阱中。
龙境叹道:“岳公子料敌于先、深谋远虑,手腕智计魄力无一不美,我等难望项背,实在是佩服。”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绝难想到这令百余人获救、各家得以保全的的庞大计划,竟出自闻衡一念之间。
此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才能生出这么一颗聪明脑袋?
有人出声追问:“鹿鸣镖局又是怎么回事?”
闻衡朝那个方向投去一瞥,答道:“范总镖头是在下的故交旧识。我入狱后,曾趁夜溜出大狱给他传信,请他赶来襄助。今日用雷火珠炸开大牢、与官兵守卫搏斗,都是鹿鸣镖局的各位朋友出力。”
温长卿恍然明悟,拍着大腿叫道:“你那晚果真不在!我还当是我做梦做痴了,闹了半天,打从一开始你就没被大牢困住!”
他这样说,众人复又朝范扬等人致谢。闻衡却在这空隙里扭头看向薛青澜,眸光含笑,意甚爱重:“更该多谢咱们薛护法,要不是你那安平当铺的谢三掌柜,我也叫不来这么多帮手。”
《凌霄真经》有一章专讲如何通过周天行功逼出体内毒素,闻衡醒来之后,凭着一股先天真气将体内余毒化去,当夜便恢复如初。他用怀中藏的钢丝锯子锯断了囚室铁栏,趁夜黑无人发现,悄悄地溜出始月狱外,连夜找到安平当铺,借薛青澜的路子给范扬传信,叫他即刻带人前来接应。
范扬是他安排下的另一步棋,需要避人耳目,却不怕薛青澜知道。只不过闻衡原以为薛青澜看过那些书信安排,自当放心,不曾想还是惊动了他。薛青澜竟为此放下了垂星宗的事务,千里迢迢地亲自跑来刑城。
薛青澜撇嘴道:“你我之间还提这个做什么?说些正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打发他们各回各家,这么扎堆聚在城外,小心一会儿敌人休整好了再杀过来,你们带着一堆老弱病残,躲都没地方躲去。”
闻衡点头笑道:“小薛公子教训得是。”便请龙境、聂影、温长卿及范扬一道过来,叮嘱道:“这里离刑城太近,追兵转瞬便至,恐怕夜长梦多,我对这些门派不熟悉,有劳兄长们主持局面,抓紧分派人手,尽快安排他们回程。”又对范扬道:“且从镖局借些人马,沿途护送,免得再出岔子。”
几人议定,各自分头行事。闻衡扶着树干起身,薛青澜扑了扑身上沾的碎草叶,问他:“你呢?接下来是随他们回纯钧派,还是有别的打算?”
闻衡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望向遥远的东方天际,却是答非所问:“青澜,这里离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
第64章 进京
薛青澜道:“你要去京城。”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直白笃定地陈述。闻衡点头,又问他:“你放下垂星宗赶过来,如今此间事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薛青澜闻言深深蹙眉,想也不想便答:“我跟着你。”
“你都不问我做什么,就要跟着我,万一让你陪我去闯龙潭虎穴呢?”闻衡注目凝视着他,低声道,“再说之前在客栈不是跑得挺快么,怎么这回又不跑了?”
薛青澜就知道上次的事肯定要被闻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