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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对这个学生的情况是真的很关注。
她一直特别心疼陆云泽这个孩子,没有父母,全靠农村的姥爷带大,还长得这样好,这样礼貌,这样优秀,这四年一直是他们院系的第一名。她立刻就和院里的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拿到批条之后去学校财务处申请把对方的学费和住宿费退出来;接着,她又问了问财务处这学期的助学金安排,努力寻找着能够拉来补助的可能。
“哎,也不是我们不肯帮忙,但你也知道的,奖学金助学金都是一年一评,去年的已经在上个学期全部结束了。”财务处的人也很发愁,“国家给的补助已经发到学生手里去了。”
“那其他校友捐赠的呢?”她不放弃,“校友捐赠的资金我听说是成立一个基金的吧?”
“这倒是,但那得经过对方允许了。虽然拿了钱,但我们也都是按照谈好的规章制度来进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钱拿出来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目前有提前存钱在这里的主要就几个——贺氏奖学金,邵逸夫奖学金,还有一个台湾商人过来捐的……”
听到“贺氏奖学金”,辅导员就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计较。她还记得去年自己帮陆云泽申请的这个奖学金,最后给的非常丰厚,而这笔大额的社会捐赠也在他们学校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据说是个非常大方的捐赠者,关于资金用途方面十分好说话。
“那行,我去和捐赠人打申请,这样就能提前批到一笔助学金了对吧?”
“对,只要你能让他们同意。”
她点了点头,在财务处这里拿到了当时处理这笔捐赠资金的秘书电话。
其实这种情况,一般也不会留私人联系方式,给的都是公司里的座机。她一边给陆云泽补着一些退学费的材料,一边等到次日上午,在院系办公室里拨通了电话。
那边接电话接的也很快,就是跟在贺邵承身边的张秘书。当时捐赠这笔资金主要是他在负责,不过学校那边收到钱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毕竟这笔钱其实一开始就是为了帮助贺邵承立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算是一种双相交易,他们给了学校钱,而学校给了他们正面的名声。彼此心里都有数,交易做完就没什么事儿了。
现在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开口就是复旦大学的辅导员,他还挺诧异。
“嗯……请问,有什么事呢?”跟着贺邵承几年,无论面对谁,他还都挺客气的,一点架子都不敢有,“我们贺总现在正在开会。”
“是这样的,我是铸造系的辅导员,我有一个学生,相依为命的外公生了胃癌。他家庭条件不好,现在需要一点帮助。他的成绩很优秀,去年就拿了你们提供的贺氏奖学金,现在希望帮他申请另一笔奖学金……”
“嗯,这个是没问题的。”张秘书点了点头,“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从贺氏基金里面拿。”
“对,但问题就是,奖助学金是一学年一评,上学期已经评过了,还要再过一个学期才能评选第二轮。这个学生家里肯定等不了那么久,我这里需要你们贺总同意了,才能去学校那里申请特批。”听着那一头这么好说话,辅导员不禁松了口气。
张秘书点了点头:“可以,对于这种事情,我们贺总肯定也是愿意帮忙的。”
去卡这点小钱显然没有意义,但身为从头处理到尾,并且参与制定了奖学金评定规则的人来说,张秘书做事也比较周全,“但是为了留档保存,我们这里需要学生提供一下他外公的诊断书复印件,贫困生证明,就这两样,可以吧?”
“可以的可以的。”辅导员拿着话筒点头,“能理解。”
“嗯,那你告诉我一下这个学生的信息,我和贺总汇报一下,尽快给你答复。”张秘书拿过了自己记录事情的便签纸,同时握住了圆珠笔,准备开始记录。
“学生的名字叫陆云泽——”辅导员自己手里也有一份学生具体信息表,一个一个的念着。她还解释了一下名字是怎么写的,“耳东陆,蓝天白云的云,藻泽地的泽。目前是大四生,学号是……”
话筒另一边的秘书猛的愣住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可这个世界上,总不能这么容易就重名吧?都是复旦大学的学生,都是大四的准毕业生,都是拿过他们贺氏奖学金的……
圆珠笔的笔尖落在了便签纸上,但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去,只留下了一个墨点。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问问贺总,这位老师,你那边等一下。”他说话都有些发颤了,如果真的是曾经来过他们公司的那个陆云泽,这可是……大事啊!
贺邵承还正在会议室里开会。
进出口涉及的事情太多,尤其刚刚过了年,一切从春节假期中恢复过来,堆积的公务多得让他皱眉不止。男人也许久没好好休息了,此时抿着薄唇板着面孔坐在位置上,目光扫到哪里都会让员工紧张地挺直脊背。
他毕竟是贺邵承,一个白手起家,从街头混子到现在人称一声“贺总”的贺邵承,怎么可能是一个真正的绅士呢?
他在陆云泽面前所有的温和和耐心,都只属于陆云泽一个人;到了其他人面前,他就只是贺总,一个只讲利益,不讲情分的资本家。
一场会议开得战战兢兢,因为贺邵承已经冷着脸驳回了好几个提案,一些和客户差不多都要谈好的生意也被他要求重新去谈。部门总管们自己都不好过,更别说其他的经理了。这间会议室里坐的还主要是这些领导层,普通的小员工还要继续分层开会。
但就在气氛紧张又凝滞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贺邵承侧过了视线,目光落在了那微微推开的缝隙上。
是他的秘书。
“有什么事?”他低沉地询问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秘书想了想,走到了贺邵承的身边,弯下腰用只有贺总能够听见的声音和他说了:“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有个学生家人生病了,希望提前申请领取下一年的奖助学金。”
“嗯,可以,你去处理。”
这点小事贺邵承也并不在意,接着就要继续听经理关于美国一批货物的洽谈汇报了。然而张秘书却是凝重着面孔,“那个学生……名字叫陆云泽。”
贺邵承的神色猛的就变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贺总要发火了;然而实际上贺邵承却是直接终止了这场会议,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就匆匆离开了会议室。他进了办公室,嗓音满是急迫:“怎么回事?你把具体的情况再说一遍!”
“是他们辅导员打电话过来的,铸造系,大四学生,辅导员说他外公生病了,得了胃癌。”秘书一边关上门,一边汇报着情况,“贺总,是那位陆同学吗?”
贺邵承已经深吸了一口气,面孔难看得几乎能滴出墨水,“是……肯定是他,不会有另外一个人。”
自从过年前的那一夜,他逼着自己再也不去打扰陆云泽的生活,逼着自己压抑住这份感情。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陆云泽不是好事,陆云泽没了自己才能过得更好……可实际上呢?对方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
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贺邵承紧抿着唇瓣,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的决定。
他怎么可以……真的再也不联系那个人呢?
秘书在一旁心道“果然”,跟着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我们这里单独再资助一笔奖学金吗?贺总,要不我马上就让财务拨款过去,不走之前捐给学校的那一笔基金了,估计学校财务处效率没那么高……”
“这件事,我来处理。”贺邵承沙哑地开了口,“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学校了,对吗?”
“是的,学生开学了。”
“好,你回去吧,今天所有的会议我都不参加了,让其他人去主持。”他也没有入座过,始终都站在旁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去找他。”
秘书愣了愣,再回过神来时发觉贺总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轿车引擎发动,贺邵承一路开到复旦大学的校门口,面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他对陆云泽的感情是真的,此刻便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痛苦。他无数次听陆云泽说过姥爷,就算从未见过对方,也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了一个和蔼的老人形象。祖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用多谈——但如今,老人却生病了,还生的是癌症。
贺邵承皱紧了眉,光是想到陆云泽此刻的无助,他的心口就泛起了闷痛。
他必须要去帮忙。
轿车一路驶入校园,停在了宿舍楼底下。
贺邵承从未去过陆云泽的宿舍,因此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个房间。尽管此刻全身都在催促着他快一点见到那个人,但他也只能拿出了手机,绷着面孔拨了过去。
此时还是上午,但陆云泽也没睡懒觉,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板凳上。
他刚刚和姥爷用医院的公用电话聊过天,曾姥爷还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如今又用了点药,他感觉好极了,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出院呢。这些天他也没闲着,已经把整个病区里的故事都听了一遍,早晨就在电话里和外孙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包括谁家媳妇怀了孕肚子不舒服,婆婆非说不是男孩要打掉这种。
虽然心情还很沉重,但陆云泽听着姥爷那样中气十足的讲话,还是带上了一点笑容。
现在刚刚挂了电话,他也准备出去一趟了,找辅导员问一问退学费住宿费的事情。其实来复旦读书,他也没花多少学费,能退的金额十分有限。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就算是十元,二十元,陆云泽也都不会拒绝。这些钱虽然小,但起码也是姥爷一次打针的费用。
但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陆云泽一愣,以为是姥爷再次打了过来,结果来电显示却是贺邵承。
怎么……是他?
他站着怔忡了一瞬,此刻心中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之前的陆云泽还会因为那一夜的事情而痛苦,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泛起愤恨;但现在面对着姥爷的病,他自己遭受的这一点苦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泛青的唇瓣抿了抿,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几乎每天就只吃一个五分钱的实心馒头,身体已经明显瘦了很多。年前的他或许还被贺邵承养胖了一点,脸颊上都多了点肉,但现在就只是削瘦,瘦到棉袄穿在他身上都仿佛只是挂在那里一样。
“喂?”他接通了电话,嗓音平静。
“云泽,我在你宿舍楼下。”贺邵承低沉地问着,“你在宿舍吗?”
“怎么……”陆云泽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你来……做什么?”
贺邵承为什么会来?他们明明说好了,不见面的。
“我知道你姥爷的事了。”男人的嗓音逐渐沙哑,“云泽,我会帮你的。”
初春的天依旧很冷。
虽然气温已经到了零度以上,但陆云泽还是必须穿着自己的棉袄。他这些天一直饿着自己,整个人身上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那张面孔都泛着苍白。他到底是下了楼,急促着呼吸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嘴唇抿了抿,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总之鼻根又一次开始发酸了。
而贺邵承的眸里却流露出了浓浓的心疼。
他描摹过无数次这个人的面孔,然而就只是二十多天的时间,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