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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姥爷好好的谈一谈吧。”他的目光落在虚无的地方,面孔上看不见一丝希望,“姥爷想做,我们再试一试。我……不想强迫他。”
人到老年,虽然都盼着长命百岁,但古往今来,没有人是长生不死的。
总有那么一天。
陆云泽也明白这件事,知道自己总要面对姥爷的离去;再过几十年,他自己也会像姥爷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这就是千万年以来不变的自然规律。
相对于其他人,曾国强这辈子的寿已经挺长的了,再过两年都要八十了。按照他们乡下的规矩,就算生病去世,这个年纪的人也可以按照喜事来办丧事,不必过多的伤心痛苦。
但……但这可是,最疼他最疼他的姥爷啊。
陆云泽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去洗手间里用冷水擦了一把脸,才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其实也不确定姥爷会怎么选,毕竟老人家大多都不爱折腾。他也不敢劝,到时候要做化疗浑身痛苦的人不是他自己,他没有资格去劝说什么。然而实际上,曾国强求生欲还挺强的,听说有化疗药可以帮忙把全身的肿瘤细胞打掉,他就立刻点头答应了。
老头是个乐天的老头,一边说话还一边笑眯眯的:“上次能把坏东西切掉,姥爷已经是捡来两年的命咯!这回就再试试呗,反正试试也不亏。”
他摸着外孙的手:“么儿,你别伤心,姥爷一定努力参与治疗哈,姥爷还想看着你结婚成家呢,姥爷一定不放弃。”
陆云泽忍着泪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曾国强主动要做,那边也就立刻安排上了。化疗不是放疗,只需要躺在病床上挂水就行,所以第二天早晨,几袋子的化疗药就给配好了,都是国外进口的抗癌药物,算是靶向性最好的那一类。
在开始挂水之前,护士还拿了一片药过来,说是防止呕吐的,因为这些药挂进去之后最直接的一个副反应就是晕眩呕吐。曾国强笑眯眯的,就着糖水把药吃了,这会儿还觉得医院可真贴心,什么都给考虑到了。
陆云泽当然在一旁陪着,还给姥爷准备了捂手的东西。刚扎上针那会儿,曾老头精神不错,对这化疗药的内在原理充满了好奇,不断地叨叨现代医学发达;然而过了半个小时,曾国强就不吭声了。
陆云泽跟着揪紧了心口,却一点都不敢再打扰对方。
老人家干枯的手抬起,喘息着和自己外孙摇了摇头:“么儿,没事,就是……还真挺晕。”
其实挂水本身并没有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四袋药就已经挂完了。胳膊上的针被拔掉,护士给贴了个小棉球,接着便嘱咐好好休息。陆云泽凝视着姥爷被挂肿起来的胳膊,心里难受极了,现在却又不敢乱碰对方。他蹲在床边,努力地靠近了自己姥爷,轻轻地询问了一句:“还好吗?”
曾国强喘了几口气:“我……我睡一会儿,头晕。”
老头接着就闭眼了,然而就算躺在床上,那股晕眩感还是让他浑身难受。
这和晕船晕车都不一样,而是从大脑深处涌出的晕眩,仿佛整个人都漂浮在宇宙里,一会儿头在上,一会儿脚在上。他睡着也不舒服,但睁开眼更难受,想翻个身吧都做不到,总之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苦过。
曾国强过去还以为开完刀那会儿是最难受的了,但对比一下现在化疗的感觉,那些苦都算不上啥了。
三个小时后,他终于要起来了。
陆云泽在一旁本也疲惫地阖上了眼睛,此刻听到了动静,立刻过去扶着姥爷坐了起来。曾国强很难受,是写在脸上的那种难受,化疗刚开始的笑容已经根本看不见了。他干呕了几声,捂着肚子做出要吐的表情,陆云泽就立刻去拿了地上的痰盂过来给姥爷抱着。
他看着姥爷在那里呕吐,面色已经苍白到仿佛接受了化疗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墙头的铃被按响,医生紧急赶了过来。
陆云泽一边拍抚着姥爷的背,一边着急地询问对方:“不是……吃了止吐的药吗?我姥爷他,怎么还……”
“对,药物的作用已经表现出来了。”医生看了一眼痰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看,只是干呕,没有真的吐东西出来。这个副作用也是难免的,目前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药物……”
“尽量让病人多休息,靠睡觉熬过去。”
曾国强抱着痰盂干呕了那么久,也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真……真厉害。”老头这会儿虽然难受极了,但居然还有心情夸夸一声。他竖起了大拇指,“牛啊,给的药不错。那……那我就,继续睡觉……”
“嗯,撑一撑,老爷子,撑到今晚肯定就能好一点了。”医生也鼓励他,“这都是进口的最好的化疗药,你要撑住,不要对不起你外孙的一片心意啊!”
“那……那肯定。”曾姥爷又咳嗽了一声,被陆云泽扶着擦了擦嘴角。他看向自家外孙,忍不住露出了笑,“我家外孙,孝顺着呢!”
陆云泽的鼻根又开始发酸了。
他哄着姥爷躺回了病床,整个房间里的灯也关了。大约是知道自己怎么呕都不会呕出来,曾国强接下来就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实在难受了就拿两张餐巾纸擦擦嘴。他人太瘦,挂了水的胳膊还有些水肿,戳下去就是一个坑,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弹起来。
两只胳膊,一只瘦得和什么似的,另一只又像是猪蹄一样,光看着就让人心疼。
陆云泽就算很疲惫,疲惫到只是靠精神在强撑着,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也没有闭眼休息过。
贺邵承中途过来了一次,实在是有些担心,不过没进病房,就在走廊里透过窗户稍微看了看。陆云泽轻手轻脚地出去见他,靠在墙壁上揉了揉眼睛。
“今晚……我不回去了。”他小声和贺邵承说着,“姥爷今天刚刚第一次化疗完,今天晚上估计也不会很舒服,我得在这里陪着他。”
“嗯,我理解。”贺邵承低叹了一声,“但你也不能不吃饭。我去给你打包一份晚餐怎么样?”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乖乖地点头:“我知道……我就是现在,没胃口……”
两个人说了一些话,虽然也没有办法改变曾姥爷此刻的情况,但至少陆云泽是真的得到了一点安慰。他和贺邵承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两年的相处已经让他彻底习惯了这个人。他又嗅了嗅对方身上的味道,还温声叮嘱了一句:“你也要好好吃饭,休息。”
睫毛颤抖着,他仰起头看向了男人的面孔,“虽然姥爷不认识你……但,这些天,你也一直在帮忙。我都知道的。”
“云泽……”
“无论结果怎么样,都我都要谢谢你。”他略微笑了笑,“好了,我接着进去了。姥爷他偶尔会想吐,要用纸巾擦擦嘴的。”
彼此告了别,陆云泽又冲着贺邵承笑了一下,接着才拉开了病房的门,重新走了回去。
副作用也是一开始强烈,到了下午,曾国强睡得就安稳起来了,到了晚上迷迷糊糊睁眼,那股晕眩感是终于离开了他。他简直像是劫后余生,整个人醒来之后赶忙喝了一杯温水,缓解了一下口唇的干涩,接着还表示要吃饭。
要吃饭就意味着人是有精神的,陆云泽立刻就把之前送餐师傅送过来的那份饭热了热。
曾国强吃饱了肚子,终于有了些力气。
他还以为化疗就是这样,这会儿有精神了,晚上还看了看电视,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老头厉害着呢!然而当晚,只是睡了一觉,枕头上就多了好些细碎的头发。
“么儿,这……”曾老头又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嚯,掉得更多了。
“姥爷是不是要秃了?”
陆云泽笑了笑,将早晨送来的餐点给了姥爷:“这就是最普通的副作用,之后我们弄个帽子戴戴。”
“哎,那肯定要戴……姥爷我年轻的时候还很帅的,现在居然要变成秃驴了。”曾国强又忍不住抓了两把脑袋,特别沉重地叹了口气,“你姥姥要是瞧见了,肯定得把我嫌弃死哦!”
不过好在掉头发也不疼,曾国强内心接受良好,拿到外孙送给自己的小帽子之后就提前戴上了。那毛线帽子还挺客气,裹在耳朵上十分保暖,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滑稽了起来。
老头一辈子都只戴过农村的草帽,现在忽然秃了头,他就在这方面注意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帽子很快就在病房的桌子上放了一排,每次出门溜达的时候,曾国强都能拿一顶不一样的戴戴。
第一次化疗,真正的副反应是在十多天之后起来的。
曾姥爷的白细胞数量减少了。
就算是靶向性最好的化疗药,也依旧不可避免地在损伤着其他的正常细胞;而且药物的代谢也给肝脏带去了重大的负担,老头的胳膊和腿就水肿了起来。这会儿的他虽然感觉有些累,也逐渐开始没精神了,但还能坐在病床上不断地戳戳自己的胳膊,算是勉强自娱自乐一下。
然而当二十天熬到最后时,他已经不怎么出病房溜达了。
每天都是待在屋里头,稍微看看电视。
他没力气。
曾国强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是要不行了。
这股无力是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已经不是他用乐观向上的精神就能够轻易战胜的。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现在全是肿瘤,密密麻麻的小肿瘤,这些药物进去在杀那些坏细胞,可……可他的好细胞似乎也都一起被杀了。
过去他早晨起床可有劲了,还能跟着收音机做点广播体操,但现在,曾国强却睡醒了也还觉得累,一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晕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
他有些不想做第二次化疗。
但……但总不能让外孙失望啊。
老头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看见护士拿着药水和针头进来,心口都在微微地发颤。
第一次挂这个水,他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期待,盼着里面的药把肿瘤都杀死,让他今年过年能够高高兴兴地回家,和村里人再把来上海看病的经历说一遍,听听别人夸奖他老曾好命,养出个出息的外孙;但现在,曾国强却抬头看着日历,忽然在想自己该被埋在什么地方了。
他爱人的骨灰盒就在老屋子里头,他肯定要和自己爱人埋在一起的。也不要什么高档的地方,就送去他们曾家村统一的纪念堂就行。
药水挂到他的身体里,曾国强靠在枕头上,又一次泛起了那痛苦的晕眩感。
他经历过一回了,但如今却比之前难受了太多,干呕的时候把胃里的酸水全都吐了出来,吐得面孔上都脏兮兮的,一点身为“人”的尊严都没有了。生病到最后就是这样,哪还有个人样呢?还不如快点去地里头躺着呢!
他太难受了。
挂水的时间不长,就一个多小时,但曾国强却像是死了一回一样。他的人又瘦了几分,仰着头躺在那里的时候仿佛已经没了气,只是偶尔会急促地呼吸一下。
陆云泽在一旁,虽然没有承受这份痛苦,但他的心已经疼得宛若刀绞。
他小的时候,姥爷还很精神,很解释,能够用扁担挑着两桶水在田埂上走路;但现在……对方却已经瘦成了一把柴,好像只剩那么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似的。
针头已经拔了,他赶忙帮着去拿了毛巾,给自己的姥爷擦擦面孔,再稍微抿一两口水,缓一缓此刻的情况。可曾姥爷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