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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那条大短裤,怎么看都不像住这种房子的人,“你一个人住吗?”他问。
说到房子,宝绽有点心虚:“啊……嗯。”
“我也一个人。”匡正风卷残云解决掉一碗粥,还要。
宝绽去给他盛:“房子不是我的,是借的,”他实话实说,“暂住。”
他这么说难怪匡正浮想联翩,住人家别墅的人他见过,还不少,大致分成三类:卖的、小三儿、小老婆,总归一句话:不是什么正经人。
房主是女的?这么寻思着,匡正拿眼把宝绽从头到脚捋了一遍,算漂亮,但不是那种能让中年富婆掏钱买车买表买别墅的型儿,怎么说呢,看着太纯,做的粥里都是一股不会来事儿的纯味儿。
“以后就是邻居了,”匡正说,“互相照顾,”他这人无利不起早,主要是想让人家照顾他,“怎么称呼?”
“姓宝,宝绽,绽放的绽。”
宝……好像在哪儿听过,匡正问:“还有这姓?”
“满族,”宝绽说,“正白旗的。”
匡正挑了挑眉:“匡正,‘匡正’的‘匡’,‘匡正’的‘正’。”
宝绽笑了,点点头。
匡正不知道哪儿戳着他笑点了,但这一笑很亮眼,像栖沙的仙鹤乍然晾翅:“你都睡下了,怎么一楼的灯还亮着?”
宝绽的眉头一动:“我……忘关灯了。”
他没说实话,实话是他第一次住这么空的房子,还是郊区,落地窗大得吓人,一眼望出去全是树,风刮得呜呜响,不开几盏灯他睡不着。
“对了,你会热粥吗?”宝绽转移话题。
匡正舀粥的手停了一下。
三年多前,他在新加坡出差,吃到一家很对胃口的潮汕粥店,特意打包了一份第二天吃,结果粥没吃上,倒把酒店的锅给烧漏了。到今天他也想不明白,粥里明明有水,怎么能糊成那个奶奶样呢?
“会啊,”匡正笑出一口白牙,“怎么可能不会!”
宝绽放心了:“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还得挤地铁。”
“上班?”匡正放下碗。
不是上班,是到剧团练功,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但宝绽没纠正,跟不懂京剧的人说这些,没必要。
“明早我送你,”匡正把碗扔进水槽,“附近打不着车。”
“不用,”就算有车,宝绽也舍不得打,“太早了。”
“别跟哥客气,”匡正习惯了说上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几点?”
宝绽想了又想,说:“六点半,七点也行。”
匡正有五六年没九点以前起过床了,听到这个点儿脸都绿了,硬着头皮答应:“好,七点,路边等你。”
“谢谢……”宝绽走到门口,很真诚地叫了一声,“哥。”
这声“哥”,匡正根本没当回事,他一天认识的人比宝绽半辈子认识的还多,定好闹钟就到电脑前头做数据去了。他曾是万融最好的估值手,两家没上市公司的建模,在他手里就像小姑娘翻绳儿那么简单。
(1)TMT:科技、媒体、通讯行业。
(2)M&A:兼并收购。
第5章
第二天一早,宝绽在家门口看到匡正的车,整个人愣住了。
他不认识保时捷,即使不认识,panamera出挑的外形和少见的骚蓝色也让他觉得这车价值不菲。
车窗有贴膜,看不清里面,他往周围瞥了瞥,看是不是有别的车在等他。
匡正在车里瞧见,笑了。
宝绽穿着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那种磨得发白的蓝色很衬他,上身是一件纯白T恤,什么图案都没有,像十年前流行的那样塞在裤子里,箍出一把细腰。
放下车窗,匡正招呼他:“上车。”
宝绽这才靠近来,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里有一股凉气,还有淡淡的柑橘香,是匡正的须后水味。
“早。”匡正看都没看他,一手挂档一手转动方向盘,从别墅区的柳林开出去。
他穿着银灰色的阿玛尼,简洁的白衬衫,领带是湖蓝色,领结下方绣着一只咬球的灵缇犬,优雅中带着小俏皮。
“早。”宝绽系上安全带,车内外巨大的温差让他打了个喷嚏。
“冷吗?”匡正摸了摸出风口,因为穿西装,他一向把空调设得很低,与其提高几度两个人都不舒服,他干脆解开安全带,边开车边把西装脱下来,扔给宝绽,“披上。”
西装落在胸口,带着些微体温,宝绽摸着那个料子,连内衬都是真丝的。
车里很静,谁也不说话,宝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身边这个人很有钱,和昨晚穿着休闲裤运动鞋的人截然不同,他开豪车,穿名牌西装,有自己的别墅,即使坐着同一辆车,他们也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
“送你到哪儿?”匡正感觉到他的沉默。
“南山区,”宝绽看着窗外,“找个公交站把我放下就行。”
匡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你多大?”
“二十八。”
匡正点了一脚刹车,诧异地看过来。
车身微微晃动,宝绽避开他的视线:“干嘛?”
“我以为你最多二十四五。”匡正上了通往市内的高架,他这么说,是因为宝绽脸上什么都没有,三十岁男人该有的疲惫和狡黠,还有不知不觉形成的虚伪,他就像一张白纸,过着过分简单的生活。
“这车……”宝绽探头看了看仪表盘,他不知道那是保时捷经典的五炮筒设计,忍不住问,“很贵吧?”
终于开始谈钱了,是匡正熟悉的领域,他点头。
“得有……五六十万?”
匡正差点没喷了,这个数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肯定认为是骂他,但宝绽说,他只是笑笑:“差不多吧。”
一辆车要五六十万,这一刹那,宝绽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耻,想跟他借一点钱,十万……十万块就够如意洲渡过难关了。
匡正余光瞥见他的手,两手攥在一起,指尖泛白,像要开口求人的样子。
钱吗?匡正是有钱,可他不是做慈善的,戴上蓝牙耳机,他假装有事打电话。
电话打到公司,是Clemen接的,一个初级经理,刚从分析师升上来,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熔合地产的推介书放我桌上,”匡正说,“还有上次联席会议的记录,我一会儿到公司……”
“老板,”Clemen打断他:“你今天……不是十点半的飞机飞澳门吗?”
匡正一脚刹车猛踩到底,昨天晚上连吃粥带聊天,他彻底把这事儿忘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他拐下高架,正是早高峰,一路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车,先去南山再奔机场肯定来不及了,他抱歉地看向宝绽:“我说……”
宝绽正想着怎么跟他开口,有点茫然。
“我有急事去机场,抱歉,不能送你了。”
宝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让他下车。
“我那什么,”气氛很尴尬,匡正看了眼表,八点二十,“回来请你吃饭。”
他是抱歉的,可语气里听不出抱歉的意思,仍然高高在上。
“啊……”宝绽难堪地笑笑,把西装捋好还给他,解开安全带,“没事,已经很谢谢你了。”
这是一条左转道,可以直接掉头,匡正显然不想向右并道送宝绽下车,而是直接打起了左转灯。
从这里到安全路口隔着四条车道,宝绽拉开车门,外头是密集的车流和扑面而来的热气,他说一声“谢谢”,踏了出去。
车门关上,匡正迅速打轮儿,趁着这个灯滑进对向车道,回轮儿时往宝绽那边望了一眼,一个白色的身影,突兀地站在机动车道上,有些可怜。
匡正看了他好几回,直到看不见了,才加速冲向机场方向。
到机场的时候九点半刚过,匡正停好车跑进航站楼,先去换登机牌,然后过安检,从小筐里拿私人物品时,前头有人叫他:“匡总?”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斯文的脸,是学社会学的段小钧,甩了甩手上的水,像是来上洗手间的。
匡正烦他,但还是走过去,新人的这种套路他很熟悉,在各个时间段、各个可能的环节出现在高级经理面前,刷存在感,提升好感度。
段小钧领他去登机口,匡正等着他表现,谈天气、聊股票、请教公司制度都是惯用的手段,可等来等去,什么也没等来,这家伙就像个迟钝的哑巴,一通狂走,一言不发。
这是大忌,没一个老板喜欢跟乏味的下属在机场独处,干投行的不光要玩命加班,还要让老板开怀大笑。
“你怎么认识我?”匡正好奇,以段小钧这种性格,不可能削尖了脑袋去查每个VP的资料。
“M&A的匡总,”段小钧说,“我只记住了您一个。”
匡正瞬间挑起一侧眉毛,这马匹拍的,行云流水不落窠臼,小看他了。
其实段小钧没说谎,他真的只记住了匡正一个,因为在Bonnie给他的《2019万融大触全集》里,匡正的照片排在第一位。
Bonnie也是新人,培训课间休息的时候,段小钧正在看刚买的《金融学入门》,她过来搭讪:“嗨,同学。”
Bonnie是个微胖女孩,笑容很灿烂,丰满的身体挤过来,点亮手机屏给他看:“要不要来一份儿,最新的。”
段小钧瞧过去,手机上恰好是匡正的脸,上边写着:投行事业部M&A(VP)匡正。
“万融大触全集,不要998,也不要618,300块一份,”Bonnie指着培训室里其他人,“他们都买了。”
段小钧无语,这里不愧是投资银行,同期里第一个跟他说话的,就是要卖东西给他。
“谢谢,不需要。”
“What?”Bonnie惊了,“我呕心沥血编辑的,保证一个人不差,更新到最新,2019版,童叟无欺!”
段小钧笑了:“真的不需要,我买了也没用,我不会跟人套近乎。”
Bonnie静静看了他两秒钟:“哥们儿,来,加个微信。”
段小钧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为什么……”
Bonnie把自己的二维码亮给他:“快点,”她低声说,“我送你一份儿,不要钱。”
段小钧更搞不懂了。
Bonnie揽着他的肩膀:“这班里八十九个人,你是唯一一个我没赚到钱的,既然不是我的客户,就把你变成我的朋友。”
段小钧完全让她这套理论弄蒙了:“那……你不是赔了?”
Bonnie比了个“nonono”的手势:“我爸从小就跟我说,赚的每一笔钱都要分三份,一份花出去,一份存起来,一份做慈善。”
段小钧黑线:“合着我就是你那份慈善?”
“加不加?”
“加。”
两人就这么加了好友,段小钧的手机里也多了一份《2019万融大触全集》,匡正排在第一位,按Bonnie的说法,是按颜值排的。
匡正现在就在身边,段小钧偷偷瞄他一眼,确实长得帅,主要是气势足,往哪儿一站都很压场,还有就是品味好,从西装到配饰到香水,妥妥的化风骚于无形,这种男人不光在投行,在哪儿都能春风得意。
段小钧收回视线,在和登机口相反的方向看见一个微胖的身影,拿着机票转来转去,一脸路痴的样子,是Bonnie……
段小钧无语,直接喊她对VP不礼貌,不喊又怕她误机,思来想去,提气吼了一嗓子:“Bonnie!”
Bonnie看见他,立刻往这边跑,匡正让他这嗓子吓了一跳,心里对他的评分又跌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