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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娘,”宝绽的气力仿佛在台上用尽了,虚着声,“哪个女孩没有点小脾气,没有小脾气就不可爱了,你娇你的,哥哥们纵着你。”
“团长!”陈柔恩死抱着他不抬头,像是偷偷掉了眼泪,哝哝的,只跟他一个人说,“我错了……”
宝绽满脸都是汗,拍了拍她的肩膀,疲惫地叫时阔亭:“师哥,扶我一把,”他是有功夫,可毫无准备上这么重的戏,他一时脱力,“我站不住了……”
时阔亭连忙挽他到椅子上坐下,这时萨爽搀着邝爷也进屋来,大家七手八脚给他擦汗掭头,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一屋子人谁也顾不上去看,乱糟糟的,只听一把透亮的嗓子:“我他妈回来了!”
大伙同时回过头,见应笑侬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时阔亭第一个冲上去,掐着他的脖领子顶到墙上:“你他妈跑哪儿去了!”他恶狠狠地吼,“你看看把宝处累成什么样了!”
应笑侬往人堆儿里看,宝绽带着妆,汗珠子从油彩底下冒出来,不住地淌,“宝……”他攥起拳头,“我今儿一早让我爸抓回去了!才五十出头跟我说要立遗嘱,把我手机钱包全收了!我……”
时阔亭直直瞪着他,见他滚动着喉结:“我给他跪下了,才回来……”
时阔亭连忙松开他,宝绽在椅子那边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碍事,让他别自责,屋里刚静下来,听外头有人说话:
“……吴老师,这边,”是小牛的声音,“洗手间在前头。”
“这戏还可以,”这个是刚才台下听戏那胖子,“挺热闹的。”
“这么棒的戏,别处可见不到,”小牛为宝绽骄傲,“如意洲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剧团,要么基金会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地段给他们用。”
宝绽和时阔亭对视一眼,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汗,值了。
“就是看个新鲜,”姓吴那家伙却说,“现在没人爱看传统戏,让我再看一遍我也不爱看,”他傲慢地抱怨,“你们基金会请我来验收,我不得不看嘛。”
宝绽的目光冷下去,搭在圈椅上的手徐徐握紧。
洗手间就在后台对面,姓吴的没注意,进去前还说了一句:“看劈腿下叉,不如去看杂技,比这刺激多了!”
小牛在走廊上等他,一扭头,推开虚掩的后台门,走进来,如意洲的人齐齐盯着他,中间是虚脱了的宝绽。
“宝处,听见了吧,”小牛无奈,“那位还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呢,你们唱戏难,是难在没有懂戏的人。”
宝绽汗涔涔水淋淋地看着他。
“但是我,”小牛走到他面前,“能给你们找到爱戏的人。”
他有资源,这年头资源就是钱,而条件,就是一纸五年的经济约。
“你们有本事,个个是沧海遗珠”小牛开始煽动他们,“要在上流社会的艺术圈里点起一把火,只差着一股东风。”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宝绽对这些话只会笑笑,可此时此刻,他动心了。
“我就是你们的东风,”小牛把如意洲的每个人看一遍,“你们跟我合作,我保证如意洲每个月净赚二十万!”
这个数目,任他们苦唱一年也拿不到,所有人都向宝绽看去,除了应笑侬,他张嘴正要说话,宝绽快了他一步——轻轻的,只有一个字:“好。”
“宝处!”应笑侬觉得他被情绪左右,草率了。
门外头,姓吴的从对面洗手间出来,站在走廊上喊:“小牛?牛经理!”
“说定了,”小牛很高兴,脸上泛着红光,“我回去就拟合同,宝处,我们明天聊!”
他推门出去,热络地招呼对方:“哎呀吴老师!让您久等了……”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谁也不说话,直到宝绽的手机响,大伙吓了一跳,时阔亭替他接起来:“喂匡哥,你到啦,行,我把宝绽抱下去……啊?你上来,好,一楼洗手间对面,后台入口……嗯。”
电话挂断,没有五分钟,匡正气冲冲进来,正要质问一句宝绽怎么了,一眼瞧见椅子上汗如雨下的人,他呆住了。
时光仿佛回到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对胭脂色的眼窝、一双月下猛虎般的眼睛,他们四目相对,不同的是,那时的匡正冷得像一块铁,现在这块铁化了,柔软、滚烫,为了一个叫宝绽的人,心如刀绞。
慢慢的,他向他走去,果然,那傻小子强撑着对他笑:“哥,没事,累着了,”他试着起身,“回家睡一觉就……”
匡正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浸着汗的行头很重,他却不松手,扔给大伙一句:“人我带走了。”
擎着宝绽走出后台,走出如意洲,离开这栋血红色的戏楼,他抱他上车,发动引擎挂前进档,宝绽低声说:“那个经济约……我答应了。”
匡正开车的手停下,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没接:“他们都同意?”他着重问,“应笑侬同意?”
手机又响,他第二次摁掉:“宝绽,那个合同不光是唱戏,还有……”
电话第三次打来,他烦躁地按下通话键,段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匡总,”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叫老板,是和匡正保持着距离,“尤琴那边我联系好了,他们出主讲人,分所税务部的总监和高级经理都到场,但场地得我们出。”
匡正干了这么多年VP,直奔主题:“有什么困难?”
“我们账上没钱,”段钊直说,“五星以上的酒店,大会议室、休息室、讨论室、一顿午餐,加起来是不小的一笔。”
匡正毫不犹豫:“你先把地方订下来,报给我个总数,这钱我个人垫。”
那边静了两秒,“好,”段钊的语气有些波动,“客户那边我让小夏和小百去联系,时间定在下周三下午。”
“没问题,”关于工作,匡正从不拖泥带水,“辛苦了。”
挂断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宝绽先开口:“哥,你看你,想做点事多不容易,”他垂着眼睛,“原来我只知道唱戏,把脑袋砸碎了都甘愿,可这个时代,要想让如意洲有起色,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光顾着唱戏是不行的。”
匡正看着这样的他,说不出来的心痛。
“哥,”宝绽抬起头,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萃熙华都,零星的光照在他脸上,朦胧得不真切,“我得改变。”
(1)闷帘:指演员未上台,先唱一嗓子。
(2)朝方:薄底靴。
第65章
接下来的一周;匡正都在准备和尤琴的咨询沙龙;主题是“税务规划及税务稽查的应对”,地点在富美华的贵宾厅;参会嘉宾有215人,比匡正预想的多;毕竟都是全球跑的富人,能把一个下午花在这儿;纯是奔着尤琴这块牌子。
忙里偷闲;他找万融的法务帮宝绽把经纪合同看了,乙方义务只保留了演出相关;额外那些公关活动,让宝绽去和小牛口头约定。
到了周三这天,匡正穿一身沉稳的黑西装,配银灰色领带,脚上一双爱德华格林的经典款黑色牛津;天鹅喙般的鞋头优雅稳重;阔步走进会场。
夏可他们一早就到了;和酒店对接会场布置,段钊来得比匡正早一些,正靠在接待桌边看名单;他也是一身黑西装,面料微闪,过度的掐腰和略窄的肩形,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精致易碎的奢靡感。
“匡总。”瞥见匡正;他随便打个招呼。
走近了,匡正发现他的西装比自己还好,有点抢风头的意思:“你这身行头,”他大气一笑,“真漂亮。”
段钊从名单上抬起眼,把他的西装也瞧瞧:“彼此彼此。”
旁边黄百两和夏可穿着商场几千块一套的普通西装,默默的,和他们拉开距离。
“你是学艺术的?”匡正拿起会议材料,包括万融臻汇和尤琴的介绍、主讲人信息以及讲座概要。
段钊反应了一下,回头瞪着夏可:“姓夏的你皮又紧了是不是?”
夏可赶紧躲到黄百两身后,瑟瑟发抖。
“我学的艺术品管理,”段钊翻回眼睛,对匡正说,“主要是艺术品的收藏和交易,跟画廊和拍卖行打交道。”
“那怎么做了买手?”
“前几年国内的艺术品市场干不开,”段钊说,“买艺术品的和买红酒、买奢侈品的其实是一拨人,也不算转行。”
正说着,有嘉宾到了,匡正拿出最好的状态,从胸口掏出名片夹,娴熟地弹出一张,有褶皱质感的洒金名片,递过去:“您好,万融臻汇,为您提供卓越的财富规划。”
段钊站在他身边,只并排了短短一秒,向后退了半步。
匡正注意到这个变化,一个小动作,说明段钊确认了他们之间的等级关系。
嘉宾面无表情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径直走进会场。
匡正不以为意,以万融臻汇现在的状况,别说名气,连命都快没了,怎样的冷遇都是情理之中。
“老弟!”前头走廊上有人朝这边招手。
匡正定睛一看,居然是冯宽:“你怎么来了?”
两人握了把手,冯宽在他身边站定:“来帮你站站台。”
“得了吧,”匡正嗤笑,“你是找个理由出来透气儿的吧?”
“笑话,”冯宽系上西装扣子,“我透气儿还用找理由吗,”他往会场那边打量,“还说你们私银没钱,这地点,这布置,够气派的!”
这事,匡正说出来有点丢人:“我自己的钱。”
冯宽回头瞪着他,呆住了。
好半天,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段钊他们听着都觉得凄凉,忽然,冯宽开口:“你把票子给我,我给你报了。”
这回换匡正瞪眼了:“没事儿吧你!”
“少废话,”冯宽说,“一会儿改主意了啊。”
段钊他们对视一眼,心说姓匡的这人缘也太好了。
匡正贴着冯宽的耳朵说了钱数,冯宽挤着眼睛挺不耐烦的,小声说:“没问题,你拿来!”
“谢啦,”匡正拿胳膊肘碰他,“哥们儿。”
“谢屁啊,”冯宽举手之劳,“又不是我自己的钱。”
这么一来一往,两个人都找着点儿哥们儿义气的感觉,嘉宾陆续到场,很多是冯宽的熟人,他拉着匡正好一顿推介,小小的接待席前非常热闹。
尤琴的人是掐着点儿到的,又是一通寒暄,主讲人进休息室做准备,留一个初级员工在门口和夏可他们一起服务。
这次合作他们签了分成协议,说是沙龙,其实有业务推广的性质,尤琴想要的是咨询订单,万融臻汇则拿顾问佣金,说白了就是给尤琴拉客户,由尤琴提供一年八十小时的税务咨询服务。
嘉宾中有对财富管理感兴趣的,匡正简短做个开场,回头招呼段钊:“请我们的专业客户经理为您服务,”他自然地叫,“段儿。”
被他叫“段儿”,段钊怔了一下,缓步过来,嘉宾一见他那身西装,顿生好感——西装代表了客户经理的身价,客户经理则代表了私银的水平,这就是为什么段钊横成那样,匡正也由着他,因为这个人在业务上一丝不苟。
边接待边拉业务,习惯了玩数据做估值的匡正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公关的累,笑得脸都要僵了,冯宽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头走廊努嘴:“正彩电子。”
离着还有二十多米,他领匡正迎上去:“张总!”
正彩电子的张总年纪不大,和匡正相仿,是带着夫人和cfo(1)来的,边聊,他夫人一直在低头看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