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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画面,如在眼前。
会成为他下一个惘然梦魇。
*
“放弃遗产事,我不同意,你爷爷如果在世,也一定不会同意。”
顾氏办公室,鹿行吟面前放着一杯可乐,顾青松眉眼凝重地注视着他。
尽管鹿行吟回来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孩。霍老爷子去世之后,顾氏与霍氏关系非敌非友,他虽然受老友所托帮忙打理一切,但确没能腾出空来看顾这个霍家小孩,只知道顾放为帮他照顾得很好,所以也放心。
他见鹿行吟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孩子——他一直头疼顾放为跳脱叛逆,最喜欢鹿行吟这样干净温润孩子。
鹿行吟坐在座椅上,脊背笔挺,眼神里透出某种执拗,他不说话 ,嘴唇抿起来。
顾青峰低声说:“你爸妈弄出来那档子事……我也听说了。还是那句话,该是你,就是你,你成人之后,没人能左右得了你,往前看,孩子。你原来不知道这档子遗产协议,也在评定中爬到了顺位第一位置上,实在不必拱手让人。明白吗?”
“你爷爷。”秘书在外边示意会议进度,顾青峰站起来,摆摆手,背着手走向落地窗,有些出神,“做国民医疗行业,最动荡年月里一步一步白手起家,平生之志就是做出好药,让每个人都能买得起好药,只可惜子辈眼光实在短浅。当初你妈怀你,他很高兴,而且说定要把你带在身边养,或者直接过继到我小儿子那————他没有子女,也是你爷爷非常喜欢一个小辈,你和放为要叫他小叔叔。”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反而引得你爸妈十分过激,他们当初谎报你死亡,随后送养给了福利院收养机构,辗转去往冬桐市。你爷爷是不信,只是一直在找你,找了十五年。”
顾青峰叹了一口气,“不是没去找,全国DNA网络是这两年才出来,从前那种找法,真是大海捞针。找到了,也没让你见到最后一面。就是苦了你了。”
鹿行吟低下头。
“放假回家,不愿回去,你就跟着放为回我们这,好不好”顾青峰说,“我和你爷爷几十年交情,你就当我是你亲爷爷,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至于你父母那边,不用太过在意,也才两三年,感情不深,别往心里去。你在放为那里住得还习惯吗?”
“有点打扰哥哥,而且每天离教室有点远,每天休息时间有点少。”鹿行吟手指僵了僵,随后说,“我想先住回宿舍,之后会跟哥哥说。”
“好。”顾青峰按铃让秘书进来,嘱咐说,“送行吟回去,另外,看住霍家,不要让他们伤害到行吟,他现在是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狗急跳墙了,他们那边能做做出来什么,也难说。”
*
顾放为回到家时,满身疲惫。
“你这几天又去哪儿了?你去看过你爷爷没有?”客厅中,顾父从财经报纸后抬起眼,打量他,“给你找投资方你又没去了,星云科技可是现在红极一时新兴科技公司,上次约见你就没去,让叶家姑娘代替你去了,这次你又没去,是真没把这些当回事是吧?”
“哎,你也别老说他。”另一边,顾母正优雅地对光照着自己新做指甲,“不去也不是多大不了事,跑来跑去专利还给别人赚了钱,你给他一笔启动资金,又会怎么样?”
顾父脸色阴沉:“有钱也不是你这么惯孩子,他就是被你溺爱太过,才这么不知轻重。和星云公司老总谈投资,你看看他同龄人有几个有这样机会。他是没吃过社会苦,才不把这么好机会放进眼里。”
顾母说:“你又来。”她注意到顾放为脸色不好看,打圆场说,“咱们家放为好不容易又打起精神学习,你也别说风凉话了,他又赌气跑去什么山区学校念书怎么办?”
“那就说明我养这个儿子算是废了。”顾父淡淡地说。“过于愚蠢。”
顾放为脚步顿在门口。
他父亲顾烈生就一副十分威严长相,剑眉星目,性格极其专制,顾放为曾听见他妈和别人聚会,谈起顾烈长相:“这个面相就是要当领头人,得亏是做成顾氏老总,要是去当兵,那真是不得了!”
“我不是赌气去青墨七中,而且青墨七中也不是山区学校。”顾放为淡淡地说,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顾烈瞥他一眼:“没有区别,一点打击都受不住,这就是懦弱。”
与以往不同,家里气氛沉闷到冰点,连清洁阿姨都不敢大声说话——放在以前,顾放为肯定要摔门出去或者再和顾烈大吵一架。
今天,顾放为居然笑了笑,停顿片刻后说:“——你是对。”
顾烈也愣了一下,和妻子对视一眼,神情都跟见了鬼一样。
“儿子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饭桌上,顾母给顾放为挑着鱼刺,努力找着话题,“霍家最近事你听说了么?真是可怕,你最近还跟霍思风关系好吗?”
“什么事?”顾放为抬起头。
“霍老爷子凭成绩分家产,高考之后生效,那算分法则可细了,你知道为什么霍思风被送去青墨七中吗?那都是你霍叔叔叶阿姨要把他养废,还有各种各样事……哎呀,很恶心!不过霍思风这个小孩也是深不可测哈,一年时间就爬到了顺位第一。不过我跟你说,他们那种家庭里出来孩子,还是少交往了。霍思风都算了,霍思笃,霍思烈,他们不是亲生,跟着那样父母,学不了好。”顾母说。
“你说什么?”顾放为睁大眼睛,“霍思……鹿行吟他知道这件事吗?”
“哎呀,不是说了,就前段日子知道,霍家还搞了一个律师团,藏污纳垢,当父母和当小孩直接就撕破脸了呀。”顾母看着他,奇道,“你怎么不吃饭了?多吃点啊。”
“什么时候?”顾放为哑声问。
“就是前几天吧。”顾母心不在焉,夹起一颗鸽子蛋准备放进他碗里,却见到顾放为猛地放下了筷子。
“你回来!”顾烈皱起眉,“饭也不吃完!我听人说你前段时间,在青墨七中谈恋爱?跟一个徐什么女生?”
顾放为:“?”
“我让人查了一下,她家里情况也就一般。我们这样家庭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现在你年纪还小,你玩玩可以,终身大事不能马虎。”顾烈说道,“世交那几个女儿,跟你关系好叶娉婷,或者她妹妹叶过庐,都是很好姑娘,等你日后大学毕业,差不多也可以……”
“爸。”顾放为打断他。
“我没跟女生谈恋爱。”顾放为沉声说,眼底光芒锐利而执拗,“这件事我本来打算以后跟你们说,不过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时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以前事,是我错,是我不成熟,你们有你们道理,我现在也懂。”
“但是我只喜欢他,其他事你们都可以左右,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
这是假期结束后第一个晚自习。
顾放为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去往一个地方——他曾经只逃离过,曾经在那场死亡中背负上沉重镣铐与枷锁,从而停止脚步,曾经遭遇全世界否定——没有家庭,他什么都不是。
直到他见到有人背负着枷锁踽踽前行。
夏夜风中,他脚步不停,从校门口往教室飞快地跑去。
他想见他,想告诉他他知道了多少,他想着那些灯下苦读夜晚,少年乌黑眼睛和睫毛,温软甜美呼吸。
只有那些触碰,那些吻是真实存在,只有他带着他一步步把27班,把整个青墨变得更好时候,他努力是有意义,只有他为青墨改制考出那705分,会是他荣耀。
从前那些风光虚名都带着光环,时至如今他终于明白,是他追着鹿行吟脚步,而不是鹿行吟追着他。
他要告诉他这件事。
教室里坐满了人,谢甜刚结束点名。
他推开教室后门铁门,微微喘着气,视线投向课桌前座。
那里空空如也。
“鹿行吟呢?”他问,“还在省化学会申诉没回来吗?”
“没有,他转班了。”
陈圆圆看到自己话音刚落,顾放为就愣住了——他从没见过顾放为露出这种近似于迷茫表情,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全年级按去年平均成绩排名,前五十离班冲那组,一班班头找了他,他给我们都发了消息,送了小礼物,小鹿崽他去高三冲刺班了。”
第105章
青墨七中高三冲刺班的建立; 从高一开始就在谈,中途曾经一度因为竞赛提高班的存在而终止,直到这一届新高三升上来; 同时各学科国家初赛落下帷幕,年级组在评估权衡了全年级的成绩后; 认为这一届新高三至少有几个学生具备冲击最高等学府的潜力;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李固成为冲刺班的新班主任。
冲刺班中,二十人左右是一班直升过来; 另外三十五人来自各个平行班、阳光班。
一个班五十五人,鹿行吟因为竞赛和申诉的原因; 报道最晚。他拖着书箱往里走,刚走到门口叫了一声“报告”,就听见里边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沈珂、易清扬、黄飞键三个人冲得最前; 大叫着:“来了来了!又见面了,只等你了!小分队重新会合!”
“小鹿司令!我们的省队选手!”
这一刹那,熟悉的笑容和声音重现眼前,仿佛他不是加入一个新的班级,而是回到原有的地方。
鹿行吟垂下眼; 这几天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稍稍散去; 他走上前去,和他们用力的拥抱。
“你国庆时没回消息; 也一直不在学校; 我们有好消息分享给你。”易清扬指了指沈珂,沈珂弯起眼睛笑; “她省二等奖; 没通过金秋营的选拔条件; 但是参与了X大的营地活动,拿了二十分的降分协议。”
X大,TOP前四的大学。这个级别的大学,也是普通青墨学子不敢梦想的一个大学。
“运气好。”沈珂伸出手和他击掌,“都是沾小鹿司令的喜气!还是得好好准备高考,希望能顺利!”
省队集训在一个星期之后举行,其余时间,鹿行吟都需要呆在青墨七中,在小黑屋里进行刷题、培训。
与此同时,他得知了S省今年的省队名单:除了他和顾放为,还有三人来自鹰才中学,三人来自市五中。这些人的名字他甚至都不认识。
尤其是鹰才,当初空降班里包括程敏君在内,他知道不少人的名字,而且都实力相当强。如今看省队选拔结果可想而知,鹰才内部必然又进行了几轮激烈的更新换代,不少自以为稳了的人被挤掉,新的竞赛生爬上来。
晚自习,教室里书声朗朗,鹿行吟坐在窗边——李固特意为他留出来的位置,让他自由进出且可以不用跟上普通的课程进度。
手里的人名反应变得模糊苍白,他停下笔,一偏头,就看见了在教室后门往里看的的顾放为。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怔了一下,久久不动。
这是他们国庆放假以来,第一次见面。
顾放为看上去有一点改变,说不清时什么,好像整个人突然沉默了,沉稳了,不再有他以前那种轻佻散漫的态度。他守在门边,视线往他这边看着,附近的同学听他传话。
鹿行吟移开视线,就听见旁边同学叫他:“鹿行吟,你哥哥找你。”
他合上手中的书页,站起身往外走。
是晚上,秋风微凉,鹿行吟穿着单衣,在教室里时不冷,出来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