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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过年,这里反倒没有海城那么拥挤,街上行人少得可怜,却并不显得死寂,各家各户都灯火通明,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小孩兴奋的嬉戏声,女人泼辣的训斥声,间或传来牌桌麻将的碰撞动静,站在外间都听的一清二楚。
江絮拎着行李上楼,所过之处都是红彤彤的对联福字,将灰暗的楼道装饰得十分亮眼,他走到家门前,敲了敲防盗门,不多时门便咔嚓一声打开了。
“哎呀,你怎么现在才到家,我还以为是亲戚呢,也不提前跟妈说一声,快进来进来。”
江母大抵正在做饭,毛衣袖子挽到手肘,走路时腿脚隐有不便,一张脸虽上了年纪,但也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秀气坚韧。
她伸手想接过江絮手中的行李,又被江絮避开了:“我拎就行,腿好点没?”
江母道:“比去年好多了,赶紧进去洗把脸,你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被子都是新买的,晚上睡着也不冷。”
她平常在电话里对江絮总是叮咛嘱咐得多,真见面了却没怎么絮叨,只是脸上带着笑,比量比量江絮的身高。然后念叨着瘦了,又拍拍江絮的肩膀让他去门口贴对联,然后就转身继续去厨房做饭了。
江絮个子高,贴对联都不用垫东西,他从抽屉里没找到浆糊,只能翻了卷透明胶,一边撕胶带,一边站在楼道里跟江母闲话:“晚上做什么吃啊?”
江母道:“给你包了饺子,炉子上还熬了排骨汤,等会儿再做一道清蒸鱼,一会儿弄完了记得洗手吃饭。”
江絮贴好对联,不知想起什么,后退几步拍了张照给顾轻舟发去,这才进屋吃饭。房内空间虽然不大,但江絮前几年特意装修过一次,看起来比邻居家要宽敞漂亮些,灯一开各处都是亮堂堂的。
江絮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习惯性把各处都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阳台扶栏,发现江母种了不少花儿,只是冬天一到,都已经枯了,这才问道:“家里没什么要修的吧?”
“能有什么要修的,”江母把菜端上桌,不知想起什么,用围裙擦了擦手道:“对了,大宏新开了家修车行,正在搞装修呢,你们俩从上学开始就玩的好,抽空去帮帮忙,搭把手,他妈前几年去世了,又没娶媳妇,一个人不容易。”
大宏和江絮的母亲是同乡,二人也算发小,小学初中到高中全是一起上的,大宏高一的时候在汽修店当学徒,江絮为了挣钱,也跟着去兼职了一段时间,还算有经验。
江絮应了一声,然后道:“他没跟我说。”
江母摇摇头道:“他混的不如意,哪儿好意思说。”
要不说是狐朋狗友呢,江絮高中没读完就被开除了,大宏也没考上什么好学校,年纪轻轻出去跟人家混社会,结果得罪人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大城市里也不好找工作,干脆回老家借钱开了个修车店,勉强糊口度日。
江絮正吃着饺子,就听江母道:“我以前还觉得你跟人打架没出息,心里不舒坦,觉得愧对祖宗,现在想想啊,当年扎堆在一起玩的,没几个日子过得如意,你还算好的,起码有份体面工作,平平安安就是福。”
江絮啧了一声,心想真是亲妈。
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不觉得冷清,吃完饭江母去洗碗了,江絮则帮着打扫卫生,将近十一点多的时候才洗澡歇下,原本打算睡觉的,但想了想,还是给顾轻舟打了个电话,拨了两次,第一次没接通,第二次才被接通。
小地方管的没那么严,晚上有不少人都在放烟花炸鞭炮,咻的一声鸣音,璀璨的烟花便在夜空中接二连三的炸响,江絮只好带上耳机,隔着话筒,低声问顾轻舟:“睡了吗,刚才给你打电话都没接。”
与江絮那边的喧嚣热闹不同,顾轻舟这边安静得有些过分,他原本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此时夜色已深,只有电视上不断闪烁的画面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他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思绪仍有些混沌,片刻后才清醒过来,从沙发上起身摸索着开了灯。
顾轻舟声音有些懒懒的:“刚才睡着了。”
老房子不隔音,江母就睡在隔壁屋,江絮只能尽量把声音放低,闻言道:“那你晚上岂不是睡不着了。”
顾轻舟在屋子里看不见他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他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捏着手机,许久都没说话,就在江絮已经开始检查信号是不是有问题时,顾轻舟才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絮想了想道:“可能三四天吧。”
如果有工作还好,忙起来一眨眼就过去了,偏偏现在是过年,没什么事可做,顾轻舟没打算回a市,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也没人管他。
顾轻舟用遥控把电视音量略微调大了些,好显得不那么冷清:“多陪陪伯母,有什么缺的跟我说,我给你寄过去。”
江絮闲聊似的道:“大宏在附近开了家修车店,我明天去帮帮忙,后天吃年夜饭,再帮我妈应付应付亲戚,大后天晚上应该就能回了。”
顾轻舟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夜景,他是认识大宏的,毕竟当初整个班上就大宏和江絮玩的最好,顾轻舟又老跟着江絮,三个人没少扎堆在一块儿,闻言好笑的道:“你帮忙?你会修车么?”
江絮笑嘻嘻的道:“这有什么不会的,我高中那会儿除了当鸭子,什么没做过啊。”
他比同龄人都要早熟些,上学的时候虽然打架逃课,但也没少出去挣钱补贴家用,修车送货忙个不停,你说他混,他是真的混,你说他懂事,他也是真的懂事,但偏偏成天都是笑着的,让人意识不到江絮的背后原来也是一路充斥着苦楚。
顾轻舟闭着眼,心头没由来浮起一阵浅淡的酸楚,他缓了缓呼吸,这才玩笑似的道:“没当鸭子你好像还挺失望?”
“是有点,”江絮说,“毕竟我想靠脸吃饭。”
顾轻舟:“……没送你出道真是可惜了。”
他身形微动,从沙发滑坐在地毯上,然后从茶几底下的储物柜抽了包烟出来,又悄无声息的用打火机点燃,临近深夜,顾轻舟料想江絮应该挺累的,也就没有拉着他继续聊天,只是挂断电话前,隔着话筒对江絮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少点什么?”
江絮挑眉问:“少什么?”
大过年的,顾轻舟想要红包吗?
顾轻舟指尖夹着烟,懒散的靠着沙发,眉眼低垂时,薄唇溢出烟雾,灯光下的侧脸显得有些冰冷,随即又因为飘散的白雾而模糊不清起来,他掸了掸烟灰,低声反问江絮:“不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江絮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闻言笑了笑,却没出声,然后抬手,在胳膊上用力亲了一下,反问他:“怎么样?”
都不用见面,只听声音,顾轻舟就已经能想象出来江絮现在的表情一定是玩味且戏谑的,他不动声色把烟按灭,然后皱眉问道:“你亲的什么东西?”
江絮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放心,不能给你戴绿帽子。”
“我谅你也不敢,”顾轻舟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否则腿给你打断。”
真有那一天,腿打断都是轻的。
时间不早,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江絮拔掉耳机,心想这么凶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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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也曾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护过他一次
大年夜前一天; 海城的市区基本上已经空了,仅有一些大型商场还开着门,但也是冷冷清清; 大雪未停,临近下午的时候,放眼望去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窗沿上都积了雪。
顾轻舟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 他把窗帘微微拉开,见外面是冷冰冰的一片白; 偏偏天色漆黑,像是被打翻的砚台; 逐渐扩散着暗沉; 两种颜色撞在一起; 透着股极致的冷凝,就又把帘子拉了回去。
冰箱里有现成的食材; 顾轻舟却没做饭; 只泡了一桶面; 他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静等着面泡好,手机里偶尔弹出几条消息,都是朋友发来的新年问候; 他看了眼; 简单回复几句; 就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顾母与他前段时间发生了争吵,却也不觉得儿子会真的记仇; 但长时间不联系; 心里到底有些不安; 眼见着都快大年夜了,也没见顾轻舟有回a市的动静,到底耐不住性子,打了个电话过来。
桌上的面已经泡好了,顾轻舟用叉子翻动几下,听见来电铃声,想也没想的就接了,直到那头响起顾母的声音,才动作微顿,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
顾母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声音再不见上次那般剑拔弩张,带着几分尴尬无措的和蔼:“轻舟啊,明天就过年了,你订几点的机票回来,一家人总得聚在一起吃个饭才像样。”
顾轻舟闻言放下叉子,屈指把桌上的桶面推远了一些,低沉的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讥讽:“吃饭?吃什么饭?一家子在医院吃吗?”
顾家大宅现在除了做饭的保姆,根本没什么人,都在加护病房给老爷子陪床,顾轻舟虽然在海城,却并不代表他对a市的消息一无所知。
顾母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恼怒,脸上莫名有些臊的慌,只觉得这个儿子生来就是克自己的,勉强压着怒气好言好语的道:“你既然知道老爷子还在医院躺着,做儿子的有什么道理在外面逍遥快活,这不是戳脊梁骨让人骂不孝吗?”
“随便他们怎么说,”顾轻舟静睨着桌上冒热气的桶面,见白色的塑料叉子一点点下降掉到汤里,也没有伸手去捞的意思:“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还喜欢玩风流,跟小嫩模出双入对的寻开心,他不住院,谁住院?”
顾轻舟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什么感觉,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连容貌都记不清了,唯一的记忆就是对方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女人身上打转。
顾母不知道为什么,许久都没说话,指尖气得直抖,却无力反驳他什么,她从沙发上起身,在豪华冰冷的客厅来回踱步:“他前天又动了一次手术,医生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估计熬不了多久了,就当妈求你,回来一趟,我知道你不想争那些,但你不要,最后也只是白白便宜顾庭他们,老爷子中途醒了几次,都没看见你的人影,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到时候分遗产,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她如此循循善诱,为的却只是算计那些钱,顾轻舟面无表情,不自觉抚上自己的侧脸,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初那种挨了巴掌的痛麻感,四肢百骸都是凉意:“……到时候再说。”
顾轻舟撑着从地上起身:“真到了那天,不用你说,我也会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