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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温柔笑道:“记得要一直换水啊,冲洗上三个时辰应当差不多了。要是累了,就找两人轮流替换。”
“啊……”小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三个时辰?!”这也太久了点吧!
“这肝有巨毒。”温柔说着,抬手将拇指抵在尾指的指甲上,“这么一丁点,就能致命。”
小瑜脸色有点变了,低头看看手里端的碗道:“那还洗什么?早该弃了。”
“愈毒愈美味,要不怎么说是拼死吃河豚呢?”温柔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切鱼脍去了。
要致命的美味,谁敢吃呀?小瑜皱着眉头,纳闷离去。
片刻后,温柔将拿切好的鱼脍装盘。特意捡了一只雨过天青釉的盘子,将薄如蝉翼般,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的鱼脍小心的摆出盛放的莲花造型。
此时小瑞拿着洗净的鱼皮过来,看见盘底的雨过天青色透过薄薄的鱼脍显现出来,衬得鱼脍玉洁莹透,直如冰雕成的一般,不由脱口赞道:“真好看呀。”
温柔“唔”了一声,没有回头,拼好最后几片花瓣,在中间摆上切段的细葱和一片青橙,随后才让小瑞将鱼皮拿了过来,氽熟切细后摆了一撮在盘中,又点上少许姜椒辣酱,才吁出一口气道:“好了!”
小瑞欢喜上前,要将这河豚鱼脍端到陆沉舟那里去,却被温柔制止了。她将剩下的鱼皮搁上细葱、酸橘醋和些许调料,拌匀后分盛在三只雨过天青釉的精致瓷碗里,连同河豚鱼一起搁在捧盘里,才让小瑞端了上去,还叮嘱道:“要先吃鱼皮,再吃鱼脍。这细葱可以卷在鱼脍里吃,沾少许酸橘醋就行。”
小瑞点头去看,先将凉拌鱼皮搁到了陆家祖孙三人面前,再将盛装鱼脍的大盘子置在他们三人中间的一张小几上,笑着将温柔的话说了,才退下去。
陆沉舟照着小瑞说的,先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凉拌鱼皮,吃到嘴里先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酸咸,很清新的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再细嚼两口,发现河豚内层的皮软细,外层的皮爽脆,滋味虽淡,却越嚼越觉得鲜香甘美,忍不住先赞了一声好。
吃完鱼皮,陆沉舟觉得嘴皮微麻,这种感觉很是有趣,他不禁又举箸再尝鱼脍,没想吃到嘴里又是一种不同的滋味。河豚鱼的肉极有韧性,味道比拌了佐料的鱼皮还要清淡,但清淡里又散发出微甜幽香,加上小香葱的甘甜,更衬托出了鱼脍鲜美的滋味,比他往常吃过的煮熟的河豚,味道更胜一筹。
鱼皮鱼脍吃完,小瑞捧上来的是鱼脑和烤熟的鱼骨,鱼骨边上连着不少肉,比鱼身肉还要甜,拿手撕下下酒,是无上佳味。
最后还有拿鱼骨熬出的清汤,撒上葱花,还未端近,甜香就已经弥漫在空气里,惹得人不停抽鼻了。这汤喝到胃里,热热的烫得人浑身舒坦,将原先吃下去的生冷鱼脍所带来的些微不适,都冲得一干二净了。
陆沉舟方惬意的搁下汤碗,就见温柔终于腾出手来,亲自走到凉亭上,笑问这一顿鱼宴吃的是不是还算满意。
“很好!非常好!”陆沉舟连连点头,陆凤林在旁也附和着赞了一声好,这一对父子,意见难得也有统一的时候。
陆沉舟又补充道:“最妙的是吃起来不用吐骨,只管狼吞虎咽。”
温柔忍不住笑道:“还有备下的拿河豚鱼汤熬的粥,爷爷若是还吃得下,我就端上来?”
这回陆沉舟却摇起了头,捂着肚子道:“不成,再吃下去,老夫的肚子就要炸了。这会……吃的东西已经漫到喉咙口了,老夫要去散散步……”
陆沉舟站了起来,陆策见机在旁向温柔道:“你忙了大半天,还没吃东西,先坐下歇一歇吧。”
“对!”陆沉舟点头笑道:“策儿你在这里陪着她慢慢吃。”他说着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转眼去瞧还坐在那里举着筷子的陆凤林,一瞪眼道:“怎么,你还没吃够?没有眼色的家伙!快来,陪老夫散步去!”
陆凤林实是吃饱了,只是候着陆沉舟走了,再回房去歇午,被他这一训话,只得站起身来,递下筷子理了理衣裳,上前搀扶陆沉舟。
“做什么?”陆沉舟很有气势的一甩袖,将儿子的手甩开,边走边道:“谁要你搀?你当老夫已然老得走不动路了吗?”
“儿子这是怕您累着。”陆凤林很恭谨小心的答道。
“累?”陆沉舟轻哼一声道:“老夫会累?不信来比比!今儿个非得绕着这园子走上十圈,瞧瞧谁先累倒不可!”
他说着,大步迈将出去,还回头望向陆凤林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陆凤林无奈的苦笑着,跟了上去。
眼见两人行得渐远,温柔才悄悄悄道:“晚上我还留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陆策好奇。
“河豚肝。”温柔轻声道:“这实是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只是毒性太大,非得拿水冲洗上三个时辰不可。我不敢告诉爷爷,怕他知道了立刻要吃,那就坏了事。”
陆策淡笑,嘱咐在旁待侯的小瑞先下去吃东西,这才替温柔斟了一杯酒道:“回头别忘了找爷爷讨赏,他今儿吃得很满意,机会难得。”
温柔笑着点点头,举起了筷子。
到了晚饭时,陆沉舟准时跨进饭厅。他在园子里走了一下午,竟还满面红光,精神奕奕。跟在他后面的陆凤林,身体就差多了,简直是佝偻着身子进的门,一沾到椅子,就瘫在那里只顾喘气了。
陆沉舟走赢了,心情甚好,竟没有斥骂陆凤林,而是走到他身边拿手拍了拍他的肩,呵呵笑道:“小子,要同老夫比脚力,你还差得远呢!”
当着儿子和准儿媳的面,被称呼“小子”,陆凤林低头看看自己那一大把已然有些花白的胡须,再次无奈的苦笑起来。
站在旁边的温柔见陆凤林尴尬,连忙打岔,让人将准备好的小碟都端了上来,摆放到各人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陆沉舟好奇的提起筷子,轻轻拔拉一下碟子里那一小粒如同指甲盖那么大的东西,笑道:“这么一丁点,都不够人抿的!”
温柔笑着解释道:“这是河豚肝,有剧毒,我可不敢多给,有这么一丁点尝个味就好了。”
陆沉舟一听有毒,顿时来了兴趣,拿筷子夹起送入口中,只一抿,就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甘香在舌尖弥漫开来,滋味比晌午吃过的所有鱼脍都要好上百倍。但是片刻后,唇齿开始发麻,其程度比吃鱼皮时的感觉还要强烈,这是微微中毒的症状,可是并不痛苦,反倒让人觉得舒服。他沉默着点了点头,突然大力拍桌子道:“妙啊!再来三碗!”
温柔闻言脚下一下趔趄,险些撞到桌上的杯碗,苦着脸笑道:“爷爷,你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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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提醒大家,河豚这东西,要是想吃,千万要去正规的店里,不要自己弄,以防中毒。
这是要出人命的……
切记切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家败遭难
十日后。
赵颜穿着一身打了两个不显眼补丁的衣裳,心怀忐忑的进了陆府。
等在梧桐轩外厅里时,她悄悄环顾了一下身周的布置陈设,发现奢华皆无,雅致十分。瞧起来虽不如她家尚未落败时那般华丽富贵,但让人置身其中的时候,却感觉很舒服。尤其是桌上随意摆放的那一尾断纹琴,从琴身崩裂的端纹来瞧,足历了五百年以上的沧桑,让爱琴的她不禁有种想要伸手去轻抚试音的冲动。只是眼角余光扫见侍立在一旁,不断打量她的一名小婢时,她蓦然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顿时按捺住了心里的渴望,低下头去暗自感伤。
身为子女,虽不能指责父母的不是,但赵颜心里多少还是怨着她爹爹的,要不是他往日多行不义,怎能被人莫名的摘去了官职?赵府又岂会在突然间被不知来历的人挤垮了十几家铺子,倾刻间败落到如此地步?就连娘亲苏氏,其实也是对他灰心失望,才终日郁郁不展颜,不得高寿就抱病仙逝。
赵颜乘人不备,悄悄拿帕子抹了抹眼角。
两个哥哥也是不成气的,不顾爹爹病重就开始抢分家产。她好容易搜寻出家里的存参熬了汤,端一碗送去给爹爹,却被正在爹爹房中清点古董字画的大哥劈手夺过,狠命一摔就砸在地上,瓷片四射,汤汁飞溅。大哥还冷言道:“老东西早死了才省事,你还给他送参汤?瞧瞧家里眼下的光景,是喝得起参汤的人家嘛?败家女!”
大哥对爹爹心存怨恨,她只当是为了那被卖的李氏,虽觉得大哥无耻又不孝,却没想到他能狠心到与二哥商议,要卖掉她的地步。二哥总算还心存不忍,提议将她嫁了,谁想大哥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没嫁出去之前你养她?嫁妆从你分得的家产里扣?还有她的卖身银子,你是不是该补一半给我?”
三句话,问得二哥无语,她甚至跪地哀求,情愿替大哥二哥当个丫鬟,只求他们不要卖掉她,可大哥却一脚将她踹翻到地上,喝道:“你当丫鬟?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做什么?我还得买两个丫鬟来服侍你呢!”
她忍着痛跪爬到二哥身边,抱着他的腿痛哭,可是二哥扭过头去不瞧她,最后讪讪的吐出一句,“长兄为父,这事我管不了,你认命吧!”
听见这话,她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反倒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一直涌出来。二哥还知道长兄为父的道理吗?她的亲生父亲,还瘫在床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额上青筋涨突的指着两个哥哥,说不出半句话来。
卖人也讲究卖给谁。二哥建议卖作丫鬟,只要做事勤谨些,被当家老爷瞧上,还能当个小妾,好赖少不了一口饭吃,还能有人服侍。大哥兜头拍了他一掌就骂道:“你傻了?卖去当丫鬟能得几个钱?你再看看她,有点会做活的样子吗?别到时候做不成活,成天吃打挨骂!”
大哥说着,又扭着头向她讨好的笑道:“大哥还是疼你这个妹子的,将你卖去享清福可好?”
她懵懂不解,被卖还能享清福?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她哭得眼睛红肿,一个劲的摇头,偏偏一点主也作不得,大哥理都没理她就转身出门去了,二哥缩头缩脑的看看她,也悄悄溜走,只留下她爹爹,吊着一口气,在床榻上呼哧呼哧的喘息。
次日元昌城里最有名的勾栏老鸨就亲自带了两个龟奴上门买人,瞧见了她的模样后,笑得一脸温和可亲。她只当那老鸨是个好人,心想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不至于太过冷漠无情,谁想接下来大哥与那老鸨的对话惊得她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地,作声不得。
“妈妈看我这妹子长得还不错吧?”大哥笑得一脸无耻。
老鸨子不动声色的喝茶,“再好也不值五百两银子。”
“我可是允了你用赵家的名头!大户里娇生惯养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那是张口就来,就凭这噱头,妈妈能日进斗金!况且又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卖死了身再不赎的,怎么就不值五百两银子?”
大哥的话越说越往邪路上去,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心慌如蚁噬,谁想那老鸨又道:“你只问她愿不愿意认命接客,若是听话,这五百两银子我给你。若是不听话,寻死觅活的,一个疏忽,她一头撞死了,我的银子不就打水漂?还得赔上钱给她买张席卷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