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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一堆烂骨,就该是也归于尘土混沌。
或许重新关上五感,便不会这样疼了,可他一丝仙力都不能用了。
贺荆挣扎着想起来,想去找炤炤,这灵山小世界并不像是表面那样平静,这里充满危险与诡秘,当初才会被封印在此,里面与外面才会永世不通。
“仙君你在做什么?”
窦炤回来时,就见仙君试图手撑着地挪动身躯。
听到窦炤的声音,贺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整个人身上的力道忽然就在那瞬间泄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灰。
窦炤手里拖着一个简陋的板子,板子是用藤条绑起来的,下面是两根竹子撑着。
贺荆对上窦炤那双明亮的乌溜溜的眼睛,忽然心又活了起来,像是又被人丢进了滚烫的沸水里,虽然灼烫,但他却舍不得再出来,哪怕被沸水烫得疼了,他也心甘情愿。
他张了张嘴,“炤炤……你没走……”
窦炤蹲下身来,根本不去看贺荆仙君现在什么表情,她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仙君,我离不开这里。”
离不开这里,以后就见不到师兄了,师兄会很着急的。
贺荆没说话,伸手去抓窦炤的袖子。
但窦炤的手轻轻躲开了,“前方是有一处村庄,我带仙君过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窦炤就准备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还不忘问一句,“仙君身上可否有灵丹妙药?”
“没有。”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来得及带什么。
贺荆有些恍惚,此时他和炤炤之间的氛围平和的好像从前,很久很久的从前。
“如今仙君是否等于一个废物,无法动用仙力?”这话窦炤说得直白了一些。
可贺荆仙君的样子看着是很差,差到她觉得他心脉都是震碎的状态,且极难恢复。
废物。
听到这两个字,贺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他点头,很是虚弱,“是。”
窦炤没有再多问什么,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路上只有藤条在泥沙地上划拉着发出的沙沙声,不太悦耳,却至少抹平了这平静带来的太多不安。
“以后叫我阿荆,不必叫我仙君。”贺荆再一次提起。
窦炤想起来从前也是贺荆仙君让她喊他阿荆的,因为在凡界行走,叫仙君诸多不便,她便一直喊着他阿荆阿荆,好像这么喊着他,就和他亲近许多一样。
“我叫你贺公子吧。”她声音清脆明媚,像是冉冉升起的旭阳,“旁人问起来,就说你我二人并无关系,路上偶遇便结伴一起走,仙君就叫我窦姑娘,本身我们也不熟。”
“喊我师兄吧,就当我们是行走在外的师兄妹,行事也方便一些。”贺荆轻轻提议,他听过她喊卫漱是软软的声音。
却被窦炤一口回绝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显得很是无情而不给情面,哪怕对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不行。”
贺荆仰着脸看窦炤,却看到了窦炤尖尖的下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我师兄叫做卫漱,我喊别人,他会不高兴,我师兄看着脾气温和,特别大方,但实际上特别小心眼。”
贺荆见到她提到别人这样高兴的样子,心如寒冬,手握成了拳头,掌心的肉都要被抠下来,一张脸克制不住的阴冷下来,“你喜欢他?”
窦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笑了起来,“整个隐天宗的女弟子有谁不喜欢大师兄呢?”
贺荆不想再问下去,他想起来现在就把卫漱杀了,将他剁成肉泥去喂灵兽。
他苍白的脸上神情冷冰冰的。
窦炤没再听贺荆仙君再多说一个字,正好,她也不想说话。
村子里特别热闹,现在又是黄昏时间,大家伙在外忙碌干活的此时都回了家来做饭,小孩子们欢快的在外面跑来跑去。
带着南地口音的妇人便在门口的方向叫着,“恰饭了,恰饭了,别玩咯! 侬个死孩子玩的一身泥,快点回来洗洗!”
这里普通得就和寻常的凡界小村庄一样。
窦炤很喜欢凡界的这一股烟火气,让她觉得很是温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喜欢。
“别信这里的一切。”贺荆自己把自己气了半天,又有些对自己恼火,平息了半天的怒火,才开了口。
总有一天,他要让炤炤再喊他阿荆。
“小姑娘,你们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吗?”
窦炤还没回贺荆,之前叫着自家调皮孩子吃饭的妇人便惊奇地看了过来。
“对呀,大娘,我们是不小心进来的,我身后的是贺公子,我姓窦,他受了点伤,村子里有没有大夫?”窦炤笑了起来,叫得很甜。
她本就生得清丽娇憨,笑起来又是很乖,特别容易招人疼,那妇人一下子就笑呵呵地过来拉窦炤的手,“有啊,咱们村子里的百大夫是个特别好的大夫,他来这里有一段时日了,村子里只要得了病的人去找他,一准马上就好。”
窦炤觉得这大姐的手好冷,这灵山小世界里看着像是秋天,可这大娘的手却像是冰块一样冷冰冰的,摸起来也有些滑腻。
“炤炤。”
贺荆的声音有些冷淡的在板子上响起。
窦炤和那妇人一起看了过去。
贺荆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
那妇人一触及到贺荆,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有些惧意,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位小公子看着真是受伤太严重了,快去找我们百大夫看看吧!”
被称作小公子,贺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窦姑娘,我把我这调皮孩子带回家去,然后我就带你们去找百大夫去。”那妇人又说道。
窦炤万分感谢,就等在原地,看着那妇人揪着那七八岁大小的调皮小子回了家,然后又在屋内似乎与她男人说了几句便又出来了。
“百大夫性格有些怪,住得远,要是没我带着去,你们肯定寻不到哩。”妇人笑眯眯的,“对了,叫我王大娘就行,窦姑娘,你与贺公子是什么关系呀,瞧着关系不浅?”
窦炤要是说是仇人关系,这王大姐肯定不信,她笑眯眯的,也弯着眼睛,“不太熟,就路上偶遇搭伴一起走的。”
贺荆本不屑与那妇人多说什么,只不过听了窦炤这一句,忍了又忍,没忍住,“我是她的未婚夫。”
这一句话说的又冷又直接,似有破罐破摔的感觉。
王大娘露出一脸我早就看穿了的神色,笑着说道,“我瞧着也是,否则孤男寡女的怎么会在一块,若是个陌生人,见这公子这死样,怕早就丢下了。”
窦炤也笑了起来,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也不与人硬碰硬,也不理睬贺荆的破罐破摔,“大娘,这都是他一厢情愿,我并不承认的。”
贺荆朝窦炤看过去,见她笑容浅浅的,他便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心?
王大娘笑呵呵的,“你们年轻人啊……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她目视远方,像是在回忆过去,嘴角含着笑容。
窦炤是走在王大娘后面的,她的目光从王大娘的头发,落到了她的后脑勺,再落到她脖颈里,然后垂下眼睛笑着说道,“大娘,还有多远呀?”
王大娘的头发梳得很好,整整齐齐的,不像是个干农活的,这是其一,其次,大娘的头发好像保护的不怎么好呢,后脑勺那一块是秃的。
嗯,怎么说呢,就是最外面一圈的头发梳起来遮掩住了后脑的秃。
又或者说是做‘王大娘’的人懒了一点,没把毛发给补齐全了,
“就快到哩。”
王大娘笑呵呵的指着前方一处树林说道。
树林后面隐约是有一处小木屋的,这小木屋的确和一般村民住的屋子离得有些远。
路上时不时就有人和王大娘打招呼。
窦炤注意到这里每家每户的大门上都贴着门神画像,而这些门神画像……
都是苍龙。
苍龙威仪的英姿被画了下来,有的,是龙形,有的是半人半龙形,他们被奉为神祗,守护着这里的人民。
“大娘,这每家每户门框上的是什么?”窦炤笑眯眯地问道。
王大娘便也笑着回答,“是苍龙啊,苍龙是我们的神啊。”
窦炤心里忽然一酸,又问道, “这世上还有苍龙吗?”
“怎么没有了,咱们灵山就住着一位苍龙尊者呢,他呀,守护着我们整个村子呢,要不是他,我们村子里的人早就都死光拉。”
“苍龙尊者……他在哪?”窦炤呼吸一窒,着急问道,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这个呀,我不知道,但你或许可以问一问百大夫,百大夫他无所不知,就是脾气差了一点点,你问他,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王大娘依旧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贺荆一直听着窦炤和王大娘说话,他心里盛着闷气,将他的心都盛满了,他生自己的气,与炤炤无关。
此时听到她总是对苍龙两个字敏感,更是会忍不住多问一些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为什么一直问苍龙的事?
她是不是……?
“窦姑娘好像对苍龙很感兴趣呀?”王大娘问道。
窦炤就说道:“我从书里听说过苍龙,又从小对这种奇闻异事感兴趣,便忍不住好奇。”
“原来是这样,那窦姑娘你可不能瞎好奇,苍龙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威严不可侵犯,不可随意谈起,要尊着敬着。”
王大娘提醒窦炤。
窦炤的鼻子又一酸。
哪里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祗,哪里是什么威严不可侵犯,不过是被人轻视到尘埃里的妖,人见人杀的妖。
“好了,窦姑娘,百大夫的医馆就在前面了,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我家那口子和我家娃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快到的时候,王大娘停下了,看着窦炤笑着说道,然后快速扫了一眼地上被拖着的贺荆,很快又收回视线。
“大娘再见。”窦炤道了别。
“你应该看出来那王大娘是个什么了。”贺荆皱紧了眉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窦炤转头看向这树林,拉着拖车往里去。
王大娘,是一尊蜡像,不过,是一尊可以动的,有灵气,或者说,是魔气,妖气的蜡像,有人赋予了她生命力,令她像是活着一样。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活的。
不止是王大娘,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一尊尊蜡像。
她跟着师兄在凡界到处捉妖,加上上辈子的经历,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来。
“把我放下吧,你不是一直想丢掉我,不必进里面了。”
贺荆看着窦炤,忽然拉住了她。
窦炤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等离开这里,等用不上仙君了,我自然会丢掉仙君,不必担心。”
在这之前,贺荆仙君起码得能活着带她离开这里。
虽说他是九重天的仙君,死是不可能死的,但他这副样子,显然不太对劲,恐怕仙力都无法用出。
她上前,敲开了蜡像村最有声望的大夫的大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任何回声,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窦炤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声,她正纳闷,又觉得这整个村子都是蜡人,会不会这蜡人有问题?
原本她还怀疑这大夫会不会不是蜡人,如今……
“哎,你们两个外乡人是王大娘带来找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