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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仕得就是如此。
他从军中底层拼杀出来的将军,本身并未读过多少兵书,他常对人说的带兵之道,就是平日与士卒同甘共苦,训练严整,如此一旦与敌交战,便会进退有度;而到了战场上的时候,身先士卒,这样士卒就会用命。
他的战争之道,简单,但却实用。
此时,秦仕得就冲杀在战阵最前线,他能活到成为节度使的时候,自身不可能不勇武,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搏杀技艺却更加娴熟,他带着数百近卫组成的方阵,很快撕碎对面契丹军阵的第一道战线,突入了契丹军阵中。这样的战法,走的便是以力破敌的路子,敌军要么派遣出比他更勇武的大将,将他斩杀,要么派出更精锐的步卒,挡住他们的步伐,别无他选。
秦仕得使的兵器是一柄大斩刀,与军中陌刀相差不大,紧紧是刀刃就超过三尺,再配上刀柄,握在他手里,使得虎虎生威。就是这样一柄沉重的大斩刀,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劈、斩、刺、挑等动作在他手中使出来,速度极快,往往在契丹军士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将他们大卸八块。
在秦仕得身后,留下了一地尸体,几无一具完整,洒落的鲜血像是地毯,和碎肉残肢混合在一起,如同落叶盖大地,端得是骇人无比。
对面的契丹军士见秦仕得如此悍勇,不少都心胆俱裂,心智不稳,有支撑不住的风险。秦仕得如此敢战,他身边的近卫也都是同一种风格,少有人使横刀这类轻兵器的,都是刀斧之类的重兵。这个方阵,瞧着就足够有威慑力。
大刀阔斧,秦仕得和他近卫方阵昂然向前。
契丹军阵后,指挥全军的耶律雉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
数千人的大战中,在情势未曾大变,引起全军震动的时候,各部将士并不能知晓别部的战况,他们的战斗在很大程度中是“摸黑”在进行,只是在本部将领的指挥下,向前向后。将士们固然如此,但各部主将之间,主将与主帅之间,却有联络,能大体知道其他各部的情况。
先前那位豪言要取秦仕得人头,在耶律雉八兄弟中排名第八的少年,此时就听闻了秦仕得领部高歌猛进的情况,己方的不敌,非但没有让他担忧,相反,他脸上露出兴奋的喜色,“还以为数千唐军中要找到这老儿很难,却不曾想他这么会露头,这下倒是省了我去寻他的力气!来人,去跟大哥请战,我要去斩秦仕得!”
战事正在进行,各部皆有任务,主将不得擅离职守,是以他让传令兵去请战。传令兵得了他的军令,也不免激动,立即奔去帅台。
与此同时,之前嘲讽少年的老五,此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不同于老八的激动难耐,他阴霾的眼神闪动了几下,脸上的阴沉之色更浓厚了几分,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什么。最后,他没有立即作出动作,只是让前来汇报的传令兵继续关注局势,随即又埋头到眼前的战事中。
耶律雉在接到老八的请战后,也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沉默看向秦仕得无人能挡的身影,沉默了下来。
老八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耶律雉回信,不由得有些焦急,他暗自想道:大哥迟迟不同意我请战,却是为何?若是这功劳被其他人抢了去,那我岂不是平白错过大好时机?
念及于此,他又派遣出第二个联络兵,去向耶律雉请命。
直到第三个联络兵仍旧没有带回耶律雉的军令时,感觉时间仿若过了一年之久的老八,再也按耐不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愤怒之色,愤然丢下正在作战的麾下将士,亲自去了耶律雉面前。
“大哥,秦仕得那老儿就在眼前,正在破我军阵,你为何不准许我去斩了他?!”怒急交加的老八,见到耶律雉后连见礼都省了,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神色极为不满。
耶律雉面无表情的看了老八一眼,冷冷道:“未得帅令,你擅离职守,弃本部将士不顾,真是胆大包天!”
耶律雉这幅模样,让老八怒火更甚,他向来心高气傲,看不起其他兄弟,称呼耶律雉一声“大哥”,也不过是因其是八人之首,许多事还得仰仗他罢了。现在见耶律雉竟有不许他立功的意思,立即就兜不住脾气了,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属于他的功劳,别人不给他,那就是抢了他的东西。
他怒道:“耶律雉,你这是嫉贤妒能,怕我立功吗?!”
耶律雉还未说话,又是一骑奔来,却是老五来了。他看了老八一眼,向耶律雉见礼,收起他那身阴沉气息,规规矩矩道:“大哥,秦仕得声势颇大,他前部的军阵已经抵挡不住,再不应对恐怕会有危险。我知大哥必然已是胸有成竹,只是希望大哥派我出战,让我为大军立功!”
耶律雉看了老五一眼,神色略微缓和,他还未说话,老八已经对老五怒目而视,抢先喝道:“秦仕得的人头是我的,要去斩他也是我,你凭什么跟我争?!”说罢,再次看向耶律雉,“大哥,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去取秦仕得的人头!”他瞥了老五一眼,眼带不屑的冷哼道:“而且,全军上下,我武艺最好的,其他人到了秦仕得面前,别没取下秦仕得的人头,反到被对方取了人头,到时候引起大军恐慌,那就适得其反了!”
老五自然听得出来老八这是在指桑骂魁,他脸上浮现出恼羞成怒的神色,瞪了老八好半晌,这才气极开口,“好,好,好!老八,你要去,我不拦你就是!”他向耶律雉道:“大哥,既然老八雄心壮志,我也不跟他抢,不过斩秦仕得事大,不容有失,我愿为老八掠阵!”
耶律雉深深看了老五一眼,点头道:“你能有如此胸怀,父王定会高兴。”说罢,又对老八道:“既然你请战心切,我便成全你又如何?”
老八大喜,激动不已,“多谢大哥!”
军阵中,秦仕得浑身浴血,挥动手中大斩刀,将拍马冲至眼前,大喝向他杀来的一员契丹小将劈成两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他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大斩刀指着面前惊悚的契丹军士,豪气冲天道:“尔等贼子,不老老实实在草原呆着,偏要来犯我边境,今日本将就要让尔等知晓,在唐军面前,尔等什么都不是!敢来抢老子的钱粮,那是找死!”
他说完,举刀再次向前。他面前两位契丹百夫长相视一眼,一咬牙,同时向他杀来。秦仕德低喝一声,大斩刀横着一挥,在那两位百夫长还未近身时,就将他们的脑袋一起削掉。喷涌的血泉中,高高飞起的人头越过人群头顶,不知落向何方。
秦仕得大呼爽快,脚步不停。
战至此处,秦仕得体力消耗早已不小,他虽然老而弥坚,但岁月毕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再上大半生的战伤,让他的体魄早不复当日雄壮,眼下虽然杀得契丹军胆寒,有破阵希望,但从他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不难窥见他体力的衰退。
一群契丹军士,忽然发了狂一般,向秦仕得扑杀过来,将他的进退之路封得死死的,转圜余地霎时间少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契丹军中忽然冲出一匹神骏非常的枣红色战马,马上小将伏身持枪,在奔近秦仕德身前后,尚有几分稚嫩的嗓音大喝道:“秦仕得,乃翁来取你性命,还不受死!”
却是老八杀来。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身手不凡的老五。
秦仕得不认得老八,更加不知对方存心要杀他已经很久,他也没有心情去问来者何人。在他面前,那些配合老八的契丹军士,一个个都红了眼。在他们出手的同时,老八手中的铁枪刺来。
秦仕得双脚稳稳沉在地面上。
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他手中的大斩刀由下向上,滑过一道一闪而过的弧线。
老八的长枪近在眼前。
秦仕得双臂抬起,大斩刀挥斩,又落下。
一声惨烈马嘶,枣红色战马从马头被斩为两半,马上的老八动作一僵,在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中,一道血线从他身体中线浮现。他手中的长枪,还未触及到秦仕得,就掉落在地上,随即,他失去生机的身体,石头般坠了地。
身体裂开,五脏六腑涌出来,碎了一地。
从始至终,秦仕得不曾多看老八一眼,手中大斩刀挥向下一个敌人。
第298章 西行云州会良将,夜火起时奔逃忙(八)
李从璟抵达桑亁关的时候,天色尚早,在这里,他得知了秦仕得领兵出战契丹的具体时间。秦仕得在前线与契丹交战,李从璟自然没有在桑亁关喝茶,坐等他归来的心思,他让守关将领派给他两名斥候向导,又让其打开关门,只带了近百近卫,就一路向西北行去。
有桑亁关派给他的两名斥候向导,李从璟不愁联系不上秦仕得。事实上,路途中他们就遇到过秦仕得派回桑亁关,传递前线消息的游骑。这些游骑带回的消息,让李从璟得以知晓秦仕得的最新动向。没有意外,出关没多久,李从璟就得知了秦仕得与契丹大军遭遇,两军排兵布阵,准备阵战的消息。
此番西行,李从璟原本是打算秘密潜入丰、胜之地和鞑靼领地,看看能否与丰、胜二州残余的唐军和鞑靼部联系上,再打探耶律敌烈的动静,若是可能,用骑兵奇袭一下应天军大本营,上演一出卫青夜袭昔日匈奴王伊稚斜的戏码。
但是秦仕得的领兵出关,让李从璟不得不改变计划,先去看看秦仕得的战况。这样的战事,李从璟不可能视而不见,倒不是说非得帮上多大忙,但见却是一定要见的。在百战军马军还未就位的情况下,率先踏入草原有些冒险,但也没有选择。
从桑亁关到云州边境,总共不过百里之地,李从璟等人马快,到了傍晚时分,就已经很接近秦仕得与契丹大军交战的地方。
此番出塞,是第五姑娘第一次瞧见塞外风光,她对一切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好奇心,眼中永远画满无数个问号。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她好奇这些不着边际事物的时候,秦仕得在前线的战事,牵动着包括李从璟在内的,每一个人的心。
“之前在营州时,我等曾与耶律敌刺鏖战,最后费尽心思,才使其为我等所败,之后因有耶律倍及时相援,他又回过头来攻下了营州。眼下坐镇应天军的耶律敌烈,和耶律敌刺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两兄弟么?”第五姑娘问李从璟。
李从璟回答道:“要说关系,他们之间可能有很多种,但要论彼此母亲的关系,则什么都没有,这两人也并非亲兄弟。这两人之间,最明显的关系应该就是名字瞧着相近了。”
第五姑娘歪着小脑袋又问:“那这个耶律敌烈,会比耶律敌刺厉害吗?”
“那倒是不可知,毕竟未曾谋面、交手。不过之前杜千书跟我说过,耶律敌烈是契丹国境内地位最为显赫的大将,更是契丹北院夷离堇,论身份,却是比耶律敌刺要高一些了。若说以身份地位来推测实力的话,耶律敌烈倒是比耶律敌刺要厉害不少。”李从璟带着几分猜想道,他平时甚少说这些不确定的言论,只不过眼下耶律敌烈近在眼前,谈论两句倒是没什么。
“那秦仕得呢,他有没有你厉害?”第五姑娘眨着灵动的眼睛。
李从璟不再跟第五姑娘绕弯子,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