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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正,东西还我。”李从璟伸出手,示意那块被李荣握在手里的玉佩。
恰在这时,下山的张朗蓦地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李从璟三人所在的山头一眼。
接触到张朗投来的目光,三人心中都是一紧,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莫不是被发觉了?这是三人霎时间唯一的想法。
好在张朗一望之后并没有其他举动,继续下山去了。
三人不由得同舒一口气。
“还在这窝着作甚,等着梁军请你吃饭?赶紧走!”完成任务,李荣随即招呼两人慢慢退去。
“李哥儿。”二牛跟上李从璟,憨厚的脸上充满不解,“方才你为何不去截杀戴老贼?那可是天大的功勋。”
李荣也向李从璟看去,他同样疑惑李从璟为何突然间改变主意。
“立功是很重要啊,立大功就更重要了。但张朗身边人那么多,我们杀了他,自己却怕是难以脱身了。”李从璟笑了笑,将玉佩收好,笑容在阳光下很是无邪,“任何时候,有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张朗的人头,我早晚要去摘下来的。”
等三人穿过山林,再次回到解甲和众人分开的地方时,却发现二狗子带着晋军斥候正在和一队梁军探子厮杀,梁军人不多,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
三人猛地从树林里窜出,如下山猛虎,和二狗子等人前后夹击,杀向那些梁军探子。有了三人加入,很快便将那些梁军斩杀殆尽,三人顺利和二狗子等人汇合。
“陈二狗,怎么回事?”李荣一边穿甲,一边问道。
脸上有道竖疤的二狗子道:“约莫是梁军发觉不对了,派了人去找被我们在小河村和沿途杀光的斥候,在这遇上。我想着可不能让他们发觉到什么,依着队正你的军令,就给他们截杀了!”
李荣点点头,“干得不错。”
“不过,”二狗子继续道,“跑了一个。”
李荣正皱眉间,一阵马蹄声轰鸣响起。
正上马的李从璟指着梁军大营的方向,揶揄道:“老家伙发现自家牛羊被偷,放狗来咬人了。”
众人这时都察觉到了大队骑兵出动的动静。
李荣哈哈一笑,马鞭狠狠挥在马屁股上,策马而出,也是不顾惜马力了,大声道:“让他们来追吧,看他们是不是追得上咱们!”
“队正恐怕要失望了,家狗哪里追得上野狼?”众人笑道。
一群晋军斥候,这时怀揣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大笑着打马狂奔,走得时候还不忘故意用笑声嘲笑梁军的迟钝和无能。
斥候的马,自然最快,哪里是寻常骑兵能够追得上的?是以李从璟等人才敢如此嚣张。
日头下山,暮色开始席卷大地,天边层云如梳漫卷舒展,在日暮交替间半红半黑。青山低语,荒草无声,从远处望去,这队只见身体轮廓的黑衣黑甲骑士,前后成一条线在地平线上奔驰,马蹄勾起捧捧尘土。
晋军大营。
黄昏时扎营,与诸将议完事,李存勖回帐歇息时,已过亥时。他揉了揉眉心,驱散一丝倦意,先是拿起将按上的《春秋》读了片刻,俊逸刚毅的脸上悄悄爬上一丝不耐,随手放下书,从将按后走出,取下龙鳞剑。随着一声轻吟,利剑出鞘,这一刻,配合他挺拔雄健的身姿,仅是一步,便有神人之姿。
此时的李存勖还不到不惑之年,自十四年前李克用死,他继承晋王大位,率军南征北战已是多年。这位拥有奇人之貌的晋王,生下来便被众人寄予厚望,唐昭宗说“此子可亚其父”,因是他便有了李亚子的名号。十年前李存勖大败朱温之时,朱温也不得不感叹“生子当如李亚子”,并说跟李存勖相比,自己的儿子简直跟猪狗一样。
这些年东征西讨,李存勖的功业威名早已震动天下,四方豪杰俱都来投,晋军实力不断壮大,至今,已有不少人在劝其称帝。前些日子,李存勖刚刚大败契丹,这回回师与梁军交战,李存勖也是志在必得。这几十年来梁晋交战频繁,这场延续自父辈的战斗,也不知何时能有一个结果。
李存勖默默凝视手中的龙鳞剑,眉间有丝丝烦闷。
直到帐外有人进来禀报,斥候回营。李存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熟悉的晋军军营,让刚刚经历过生死的李从璟一阵心安,这里虽然充斥着铁血,却给他一种家的温暖。这个时代的军人多是职业军人,谁不是以军营为家?
李从璟等人并没有在大营前下马,战马直接驰入军营,这在军中是斥候等极少数存在才拥有的特权。进去的斥候在营中分开,只有李从璟和李荣两人在中军大营前下马。进军帐后,李从璟看到了李存勖。
“属下幸不辱命,现已查明梁军大营虚实。”行过军礼,李荣将收集到的情报向李存勖一一汇报。整个过程,李从璟都没有说话。
李存勖目有喜色。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李荣汇报完,李存勖高兴的勉励几句,便让他退了下去。
“李从璟听令!”李存勖忽然道。
“属下在。”李从璟赶紧应声。
“本王现任命你为从马直甲指挥左都队正,从九品,赐九銙石玉带并铜鱼符。”
“臣领命,谢晋王。”李从璟欣然领命,内心已是一喜。擢升九品,也就意味着他由民入官,正式步入了统治阶级。寻常队正自然不入品流,但从马直作为李存勖亲卫,待遇自然高人一等,并不出奇。只是李从璟仍旧免不了暗自琢磨:貌似这升得有点小啊,自己查勘梁军大营的功劳好似还没有算进去。
正事言毕,李存勖态度也就亲和下来,笑着道:“你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国之栋梁,本王之肱骨,你小子也不错,有胆识,日后可别让本王失望。”
李从璟谦虚道:“晋王厚恩,从璟必不负晋王所望。”
以李存勖亲卫的身份,跟随李存勖征战逾年,加上李从璟这一年来作战还算英勇,李从璟与李存勖的“叔侄”关系倒是很融洽。
李存勖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觉得,本王这回给你升的官小了?”
李从璟:“……”
李存勖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本王小气,实在是从马直没有空缺啊……”
“这大军就要迎战张朗了,你若能再立大功,本王便给你一个肥缺,让你做一个实权将领,你看如何?”李存勖道,说着也不等李从璟回答,自顾自摸着下巴,“不过,那得很大的功勋才行了……”
“要多大的功勋?”李从璟伸长了脖子,试探着问道。
“比如说,万军之中取敌主将首级……”
第4章 若吾王少年
李从璟默默走在大营中,皓月下大营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不时有巡逻军士从他身边经过,而他自始至终低着头,脑中思绪万千。
李从璟觉得,以自己和李存勖的叔侄交情,再加上这些日子在李存勖身边效力,尤其是对契丹一战,几百人被几千人围着打,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李存勖先前那番话应该不全是玩笑话,其中不乏鼓励成分。
只不过,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可不是玩游戏,何来如此简单的事。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也不过一线机会而已……
然而,李从璟太渴望军功了。十年磨一剑,他已经耐心等待了太久,他不知道,这世道还会给他多少时间准备,在这之前,他必须让自己身处高位,拥有自己的军队,如此方能去建立自己的势力,才有在瞬息万变的乱世中拥有自保之力。
这世道,身处低位者易子而食,身处高位者弑兄杀父,朝廷都能几年换一拨,还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妈的!”李从璟吐出一句脏话。愤愤地想:“老子在二十一世纪时,成天恨自己生错了年代,要是身处乱世,必为枭雄,成一方霸业!那时候真是年轻,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吃有喝有得玩,还有妹子,虽无大富大贵,起码不必像如今这般,每日游走在杀人与被杀之间。”
这时候,李从璟已经走出大营。
掏出随身那块玉佩,拇指传来一缕清凉。抬头望月,李从璟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良久,李从璟叹了口气,嘀咕道:“也罢。至少,这时代的夜空,星星还是很多的。”
“噌”的一声,李从璟拔出佩刀,端视良久,猛地刀指夜空,咬牙道:“左右没有选择,那便战!”
果真是,顺境让人抱怨,逆境让人奋发。
李从璟归刀入鞘,忽然听到中军大帐传来一阵鼓声。随即,哨楼令旗挥舞,十数士卒从中军大营奔出,不多时,号角声响彻大营!
闻此号角声,李从璟脸色立即肃然起来。
帅令:翌日出战!
“明日王师出战,魏州又有大仗可打了!”身旁有人说话,却是斥候队正李荣,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不知何时到了营外,此时正一脸感叹。
李荣隶属本地镇军,也就是地方军,与李从璟这样的中央军四处征战不同,他们很少出境作战。也正因他对本地情况熟悉,大军到了这里,才会征调他领斥候外出、探知敌情行动——这也是惯例。
李从璟轻笑道:“李队正也是好战之士?”
“士不好战,军无战力。”李荣道。
“这人是一把好刀。”李从璟心想。嘴上道:“于李队正而言,此番正是大展拳脚之时。”
李从璟这话出自内心,他与李荣并肩作战一日,对对方的军事素养自然有所了解。然而,李荣听了李从璟这话,不仅没有意气风发,眼神反而暗淡下去。
“那是李公子的事了,却与我无干。李某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夜便要回本镇了。”李荣说罢,转身走开,背影萧索。
李从璟看着李荣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从璟回帐歇息的时候,就接到上头一级级传下来的军令:从马直卯时进餐,三刻帅帐前听令。
一夜无话。
辰时,李存勖帅帐点将。随即,早已整装待发的晋军开拔。誓师训话这些环节都省了,此番李存勖从幽州到魏州只用了五天时间,带来的五千亲军俱是轻装简从的从马直骑兵,图的就是以速取胜。
先锋营出营之后,披挂整齐的李从璟跨上战马,领着自己一队人马,随身着明光铠的李存勖出发。
此前梁军统帅段凝攻陷卫州,前锋大将张朗克相州之后猛攻魏州,和在镇州与晋军交战的张文礼南北呼应,气势汹汹,似要动摇晋地根本。
在晋军大将阎宝围攻镇州的情况下,李存勖从幽州南下,根本就没有理会瓮中之鳖的镇州,此战只要击溃梁军,镇州再狠,孤立无援也翻不起多大浪来。因此,今日之战甚为关键。
大军出发之后便是急行军,五千人的骑兵,清一色黑衣黑甲,战马奔驰于官道,如蛟龙潜行,有地动山摇之势。前后相望,唯见甲胄而已。
及至次日申时,大军赶到魏州城外。李从璟因为是李存勖贴身亲卫,跟在李存勖身旁,是以视野广阔,一眼望去,就看到了昨日眼见的梁军大营。
只是与昨日颇为不同的是,今日梁军并没有猛攻魏州城,而是万余人严阵以待,在军营前摆出阵势,拒营而守。看来昨日李从璟等人的行动,已经让张朗察觉到晋军援军的到来,只是张朗恐怕想不到,此番来的,却是五日前还在极北之地幽州的晋王本人。
“攻!”
李存勖大手一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