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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澈9幕是坠荨
相比之大明邢的一身沙场杀伐气,大佑佲就要显得儒雅得多,或者说文弱得多,身材臃肿,大腹便便,哪怕是身披甲胄,也看不出几分勇武之气,李从璟与之对谈几句,就知道对方能混上西京渤海军驻军主将之职,跟军事才能并无半分关系。不过对方并没有可取之处,他能带领西京水军及时前来接应,就已经很不错。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站立在最大一艘舰船甲板上的李从璟,负手看着岸边的军阵。在军阵后方,是背靠鸭绿江,甲兵森严的一个军阵,在他们前方远处,有一支契丹轻骑姗姗来迟。
来迟的契丹轻骑面对严阵以待的幽州军,没有选择贸然出击,而是安分的停下脚步,同样在列阵。这个时分已经登上舰船的联军将士还只半数,若是这支契丹轻骑来攻,要能冲破那个拦路军阵的话,有可能收到类似“半渡而击之”的效果。
“从河州至西京,最直接也最好走的路是经由过正州,再转道向东,一路不愁补给,地势也要平坦一些。联军选择先向南直行至鸭绿江,再顺江东行,无疑绕了一个大圈,如非如此,也不用我们十数日行军。不过不如此,哪怕我军将契丹军的斥候、游骑死死压制,也瞒不过耶律阿保机的战局推演,一旦在野外被契丹大军围上,就是必死之局。”李从璟身侧,大明邢正在就大佑佲的疑惑给出解答,说到这他嘿然一笑,“不过咱们这个行军路线,最终也没有瞒过耶律阿保机,但好歹延后了被察觉的时日,你看那边的契丹轻骑,哪怕是现在他们已经追上我们,可已经没有半分用处了。”
大佑佲顺着大明邢的眼神看过去,视野中契丹轻骑正在列阵,对方的这个阵势让他颇为担忧,虽然舰船就类似城堡,拥有强弓劲孥,他还是忧虑地说道:“契丹骑兵已经追上来了,他们该不会发起进攻吧?目下大军正在登船,此时迎战,对我们很不利啊!”
满脸风霜却精神奕奕的大明邢哂笑一声,不屑的努努嘴,自信满满地说道:“进攻?他们没有那个胆子!”
大佑佲怔了怔,有些不信,但看到大明邢满不在乎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故作姿态,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大明邢拍了拍大佑佲的肩膀,笑道:“老哥,扶州失利你是知道的,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安然跑到这鸭渌府来,与你相见,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这是为何?”大佑佲下意识的接过话题,话出口之后无奈道:“老弟,你就不要吊我胃口了!”
大明邢示意大佑佲往旁边看,目光落在一旁黑袍黑甲、负手而立的那个人身上,意思不言自明。大佑佲看向这个今日自己第一次见,年轻的有些过分,却给他一种看不清楚感觉的唐军将领,明白了大明邢的意思:原因就在这个人身上。大佑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番转战,这支轻骑已经吃过一次亏,现在因为你领兵前来接应,我们兵强马壮,又士气高昂,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再说,李将军可不是没有准备。”大明邢将大佑佲的神色纳入眼底,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老眼精光闪闪,“老哥,这一路来,我军胜仗连连,虽然还没能给契丹军重创。但我跟你说,我征战大半生,很少像现在这样,能够如此坚定的预感到一场战争的胜利!”
大佑佲又是一愣,与大明邢相交几十年,他当然知道,要让自己这个亲戚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么难。
大明邢转身看向岸上列阵完毕,却按兵不动的契丹轻骑,微微一笑,补充道:“哪怕是面对耶律阿保机,面对契丹国号称战无不胜的二十万大军!”
……
黑色披风在背后轻轻飞扬,头盔下的黑发舞动得很写意,甲胄在身的李从璟,隔着数里的距离眺望按兵不动的契丹轻骑,淡淡出声道:“鸭渌府东连显德府,西靠辽东,地理位置绝佳,大军选择转战至此,至少有五个好处。其一,既方便与大明安遥相呼应,又有鸭绿江连通辽东,方便我军联系卢龙;其二,西京人力物力雄厚,大军进驻渤海西京,可以就近得到西京的各种补给;其三,将契丹军拒之于鸭渌府,在战略上也保全了渤海国南部两府,为战事赢得更大转圜余地;其四,能避免被耶律阿保机将我军与大明安分而治之;其五,西京南有恒州、北有正州,能与其形成相互拱卫之势,有效牵制契丹兵力。”
莫离轻摇折扇,点头道:“正因如此,我军才会选择西京。”
“但也有可虞之处。”李从璟话锋一转,“西京毕竟是渤海南部胜地,物丰则有利争,人多则有恩怨,我军外来之客,能否得到各方配合,又能得到多少相助,就是个大问题。”
莫离微微一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从璟轻轻颔首。
天色渐晚,大军尽数登船,直到布阵防备突袭的幽州军,收兵登上舰船,黑格率领的那支轻骑都没有行动。
一声号子在江面上响起,军旗打出旗语,号角声与鼓声齐动,舰船杨帆,船身划破江面,破浪启程。
契丹轻骑这时才来到岸边,也不过是眼睁睁望着舰队远行罢了。
李从璟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契丹轻骑,觉得领头将军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之前见过。不过这并不能引起他太多注意,随即他就转身,和莫离走进船舱。
那支停在岸边的契丹轻骑,静望舰队离开,犹如行注目礼,在为之送行。
第414章 大势已至终倾力,欲整山河顾奸何(下)
战事比预想中要来得快得多,几乎让方到西京不久的李从璟感到措手不及。
当消息传到西京时,无论是身为联军主帅的李从璟,还是有莫神机之称的幽州军第一军师莫离,亦或是渤海军大将大明邢、大佑佲,都感到震惊。突发的战事,出乎所有人意料,而战事引起的随之而来陡转直下的局势,也令人胆寒。
军报:契丹军出击泊汋城。
泊汋城,位在鸭绿江滨,地处渤海与辽东的交界处,是西京连接辽东、交通卢龙最为重要的中枢之地。同光二年大明安率领渤海军出征辽东时,第一仗便在泊汋城展开,彼时也正是依仗莫离之谋,渤海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泊汋城,才有后来渤海军得以攻占辽东半壁的情况。
之后契丹军反扑,渤海军被迫退出辽东。同光三年冬,幽州军在连下雁南、营州后,由卢龙军汇合彭祖山率领的,那时还是新军的一万将士,攻下整个辽东。从此,泊汋城重新被唐军掌控。
而现在,李从璟率领的六万联军,刚抵达西京不久,泊汋城就再起战事,而且情况危急。
接到军报,李从璟当即击鼓聚将,召集诸将军议。
“我军从河州成功转战至西京,致使耶律阿保机调集契丹中路军、南路军合围我军,将我军聚歼在河州的计划落空,这对耶律阿保机来说是个大亏,而在此之前,耶律阿保机挥师北上,曾意图将我军限制在双通、伊台、九阳,却被我等跳出包围圈,自我军进入渤海,与契丹军交手数次,算起来耶律阿保机半分便宜也没占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等早已料定他会反扑,却不曾想,这个反扑来得这么快,角度也这么刁钻。”军帐中,在诸将到齐之后,作为军师的莫离率先起身,走到舆图前,为众将讲解形势。
“根据探报,进攻泊汋城的契丹军先锋,就是之前曾在鸭绿江前追上我等的契丹军轻骑,这支轻骑在纠缠我等失利之后,耶律阿保机没有令其折回,而是让其就势顺江东下。在我等登船的第三日,这支轻骑就已濒临泊汋城下,并且围城。而在此之后,仅仅两日,契丹军增援这批轻骑的援军,也赶到了泊汋城,至此,契丹军开始发动对泊汋城的进攻。”莫离的折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道行军线,说到这,他目光锋利的看向帐中诸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许多人如坠冰窖,“契丹军对泊汋城的进攻,动作太快、太果断,果断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要解释这种不合理,目前我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攻打泊汋城,绝非是耶律阿保机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蓄谋的事!”
帐中的渤海军将领,闻言不禁纷纷色变,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将领,甚至露出惧怕之色。
莫离没有停止他的讲解,继续道:“目前驻守泊汋城的,是幽州新编的安北营一部——安北营,全建制一万余将士,主将彭祖山。而其主力,则由彭祖山率领,驻扎在建安城。在泊汋城战事骤起之后,彭祖山已经带领建安城的安北营将士,星夜兼程前往支援,目前应该已经到了泊汋城。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我方才接到情报,长岭府已有契丹援军,正在赶往泊汋城。综合契丹军数量,保守估计,攻打泊汋城的军队,将会在短时间内达到三万!”
“三万?!”这回不仅是渤海军将领,就连一些幽州军将领,也开始动容。
安北营共计不过万人,又被分割成两部,一在城内,一在城外,而安北营在幽州军中,还是战力最弱的那一批,他们才刚刚脱离新军身份。
“这就是目下泊汋城战事的所有情况。”莫离向李从璟示意,“接下来要议定的,是救不救泊汋城,以及如何救。”
渤海军将领们立马议论不休,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帐,顿时显得喧闹不堪。
大佑佲也身在其中,他虽然没什么才能,却也看得出形势的紧张。他扭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大明邢,希望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宽慰,然而大明邢的神情却让他更为不安,因为对方也是一脸肃杀。噪杂的人群中,大佑佲坐卧不宁,左顾右看,额头上冷汗直冒。
李从璟坐在帅案后,至今未发一言。
帐中的议论声愈发大了,以至于人声鼎沸,混若闹市,而渤海军将领脸上的不安、焦灼,犹如一股恶风,吹得所有人头昏脑涨。
“泊汋城战事固然紧张,但是军师却未将真正可怕的事情讲出来,他怕讲出来后,有些人承受不住,当场吓晕过去。”李从璟笑容淡淡的,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他这句话,让场中的议论声立即停住,但下一刻,更大喧闹的就响起。
“还有更可怕……严重的事情?”有人大声问道。
“当然。”李从璟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拔出横刀,指着泊汋城,面向诸将,笑意里多了一丝邪魅和冷意,“不管在座诸位愿不愿意承认,幽州军都是这场战争的中坚力量,泊汋城一旦被契丹军攻克,则我等与卢龙的联系就被切断,幽州军必定军心不稳,更重要的是,我军会失去卢龙的补给,如此一来,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胜负几乎再没有悬念。而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我几乎可以肯定,泊汋城一定会被契丹军攻克。”
诸将大惊失色,还能保持镇定的,则只有幽州军的诸将,而真正心境都稳固的,就只有百战军的将领。
李从璟看着先前出声的那位渤海军将领,问道:“知道为何吗?”
“不知道。”那位渤海军将领,已经被恐惧占据了全部心绪,木然摇头。
李从璟嘴角笑意阴沉,“因为耶律阿保机为此准备得太久、太充分,决心也太大。诸位都知晓,契丹有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决心要攻克一座并不大的城池,实在是谁都挡不住的事情。”
说到这,李从璟看向大明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