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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的潮水,与向上的潮水,刹那间撞在了一起,汹涌在山坡上的不是波浪,而是人潮的碰撞,最先掀起朵朵浪花的,是卢龙军阵中扔出去落在契丹军阵中的炸药。
将士们的喊杀声山呼海啸,淹没了天地间的一切动静。
“妈了个巴子的狗蛮贼,耶律黑格这厮使狠劲了,这番阵势不消多问,定是主城中的契丹贼都杀了出来!”望楼上的李从璟等人最先瞧见了战场变化,但最先感受到战场变化带来的动静的,却是卢龙军的先锋,先锋都指挥使骂了一句之后,对身旁的孟松柏大声喊起来,“蛮贼反攻势大,定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将我等都赶下山去!孟指挥使,你我拼了命也得挡住蛮贼的反扑,此时若是稳不住阵脚,让蛮贼重夺军堡群、布置好防线,我军再要攻上来,不知得花上多大力气!”
“蛮贼要反攻得逞,没有那般容易!”孟松柏冷笑一声,将自己的传令兵拉到身前来,在他的耳旁喊道:“传令下去,所有陷阵士上到最前线,集中所有炸药,全给我扔到蛮贼头上!”
传令兵大声应诺,正要去传令,孟松柏又拉住他,进一步叮嘱道:“手上所有炸药,两刻之内必须给我扔完,谁剩下一星半点,老子要他全都吞下去!”
身处汹涌的人潮之中,紧张的战事冲击着人的神经与理智,但作为将领,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卢龙军先锋都指挥使很快领会了孟松柏的意思,不禁赞道:“孟指挥使果然深谋远虑,他娘的狗蛮贼,仗着一时气勇就妄想反扑,就该轰他娘的,将他们的血性都给炸到天上去!”
“张将军,今日之战,胜负已至关键之处,成败在此一举!”孟松柏拔出横刀,“在下跟随殿下征战多年,鲜有败绩,今为陷阵士,更不敢有辱使命。张将军,可有兴致,与在下一道将蛮贼送上黄泉?”
“扔炸药包我不如你,但冲锋陷阵,你却未必及得上我!”张都指挥使将一面盾牌丢给孟松柏,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杆铁枪,话未说完,已经率亲卫往山上冲去。
“放你娘的屁!”孟松柏正想怒喝扔炸药包也是技术活,脚下土地猛地一震,他一步没踏稳差些摔倒,等稳住了身形,他立即忍不住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这是扔了多少炸药,谁他妈的这般不知道节省?”
话没说完,山坡又是一震,这回孟松柏没骂娘了,因为接二连三的巨震在各处响起,他抬起头,只能看到山坡上飞起的团团尘土,只能听到轰鸣的爆炸声以及惨叫声。
在巨震面前,卢龙将士的攻势更加高涨,战争是最好的先生,不过半日,这些儿郎们已经知道了在巨震面前猫腰躬身前进,也知道了巨响之后就是加大攻势的绝佳时机。
从山坡各条道上冲下来的契丹军士,密集如蝗,冲在最前面的人群,转眼间就被炸药炸成了一摊碎肉,不等后阵弥补前阵的空白,拼命扔炸药的卢龙陷阵士,又将契丹后阵变成修罗地狱。
顶在前面的卢龙将士,靠着大盾掩护周身,陷阵士则跟在他们身后,不停的传递炸药包,又不停的点燃炸药朝前猛扔,在这种不讲道理的攻势下,他们的脚步前进的很快,面前不说一合之敌,连碰面的人都没有。
跟在陷阵士身后的将士,则握紧兵刃,将那些被炸伤的契丹军士的头颅割下来。到得后来,脚下的道路已被血肉充斥,没有一块空白地方,军靴踩在上面啪唧作响,五脏六腑裸露在外,随处可见,血腥味浓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一些心力差些的将士,已是禁不住呕吐不止。
饶是如此,军阵不乱,脚步不停。
契丹军的反扑,在卢龙将士这般不讲道理的攻势下,根本就没有着力的地方。
有机灵些的契丹十夫长百夫长,没走大道,带着部曲从坡上、坎上冲下来,这才接触到卢龙军阵。
很快,更多的契丹军士红着眼从坡上、坎上俯冲而来,虽然卢龙陷阵士的炸药也及时招呼过去,到底不如道路上的覆盖效果,契丹军士这才得以与卢龙将士近距离搏杀。
然而要坚持到与卢龙军近身搏杀,也需要莫大的勇气,不少契丹军士在道路上面对卢龙军的狂轰滥炸之际,就失去了抵抗意志,肝胆欲裂之余仓惶后退。
卢龙军的攻势并没有因为契丹军的反扑而停下来,靠近了卢龙军阵的契丹军,也难以在炸药与强攻劲弩的攻击,与卢龙将士猛烈的进攻下得到战果。
随着时间的流逝,契丹军的反击之所以还能支持得住,完全是因为耶律黑格的大旗还在山坡上没有退却,两军在山坡上的各个地方相互厮杀,场面惨烈之极。
但从大局来看,从契丹军反攻,到其反攻之势被扼制、乃至扑灭,都只是短时间的事情,那些契丹军士受耶律黑格鼓舞,以昂扬之气出城迎战,的确有你死我活的气势,但他们并不是木头,在卢龙军的炸药面前,很快就意识到,“天罚”并没有因为城头那批工匠的死而消失。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原本他们心头的恐惧并没有消散,只是被暂时压制。如今恐惧再度浮上心头,就比原先猛烈百倍,再也无法控制。
况且卢龙军之强,并非都依赖于炸药。
山坡各处,大股大股的契丹军开始后撤,仓皇败退。
寻常时候很难想象,万余人的攻势会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被压回去。
孟松柏的临场应变无疑是正确的,集中起来在两刻左右的时间中,被扔出去的炸药,给予契丹军的打击不仅是人员的巨大伤亡,还有斗志的基本被浇灭。
面对天罚,凡人如何能不畏惧?
眼见出城的契丹军还没来得及真正发挥威力,就被卢龙军顶住了势头,在短时间内给压了回去,力战中抬起头来的耶律黑格,脸色惨白如纸,心中一片冰凉。
其实从他冲到卢龙军面前,被炸药逼得不得不后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战会是这样的结果,爆炸开的炸药杀伤力大的毫无道理,近距离接触过后,耶律黑格也就更清楚的知道,那种力量是无法抵挡的。
就算冲阵的军士被盾牌护卫得再严密也没用,因为炸药可以轻易撕碎盾牌。
那时他心头升起的恐惧,比在城头上更加浓烈,那是纯粹对炸药的恐惧。他不知道炸药是什么,但他猜想得到,那是跟火药密切相关的东西,只是寻常火药虽有爆裂效果,但微乎其微,即便是用到战场上,也不过是借助它的燃烧功用,他怎么都无法想到,火药还能这般猛烈的炸开。
闻所未闻。
“大帅,快撤吧,挡不住了!”耶律黑格的亲信急切的提醒他。
“大帅,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亲卫开始拉他,因为越来越多的卢龙军冲了上来,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被包围。
耶律黑格一把挣开亲卫,四周契丹军的溃败落入眼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军的汹涌而至,悲愤而无助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忽然面向北方跪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喊道:“皇上,臣有负圣恩,没能守住仪坤州,罪该万死!”
“皇上,臣辜负了你的厚望,臣罪该万死啊!”耶律黑格泣不成声,模样悲惨的一塌糊涂。
而此时,他身旁的契丹军士正一个个倒下去,没多久,卢龙军就将仅剩的几名契丹军士和他围在了中间。
“大帅,起来罢,此战虽败,却是非战之罪。唐军引下天罚,人力何能抗衡?”亲信扶起耶律黑格。
将耶律黑格团团包围的唐军,让开一条道来,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大将信步上前,提刀指向耶律黑格,喝问:“敌将可是耶律黑格?”
“你是何人?”耶律黑格站着问。
“本帅卢龙节度使李彦超!”来者正是李彦超,他提刀快步上前,“你的人头,某替秦王殿下收下了!”说着,刀光一闪,将耶律黑格当场斩杀。
身子无力的倒在山坡上,耶律黑格空洞的双眼望向天穹,天空悠远,他忽然响起他还有一件事没有提醒耶律倍,“唐朝李从璟,万万不可迎……”
这位原本前途不可限量的契丹将帅,就此陨落在仪坤州城外的山坡上。
耶律黑格战死后,本就失去斗志的契丹军,再无抵挡卢龙军攻势的能力。
仪坤州主城虽然坚固,却已完全没了作用,卢龙军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了下来。
是役,卢龙军杀敌数千,俘敌近两万。
一日之间,仪坤州易主。
不日,草原皆知,李从璟归来。
西楼震动,契丹惊恐。
有歌谣曰:青草依依,仪坤陷落,蛟龙北来,我众何生?
第685章 亘古之真理
李从璟策马从上坡上穿过战场的时候,激战的余味仍在,军堡成了断壁残垣,燃烧物与燃烧物焦糊的痕迹到处都是,废墟中尸横遍野,呻吟声不断传来,长刀、枪矛、盾牌等各种兵刃散布其间,在夕阳下充斥着一股血腥、豪烈而又荒凉的气息,因了使用炸药的缘故,残缺不全的肢体、脏腑密布各处,在血泊中更显残忍。
卢龙军的将士们却不觉得眼前的场景难以接受,恰恰相反,一场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大胜让人的每个毛孔都振奋无比,在各处打扫战场的将士们兴致高昂,甚至是眉宇轩昂,相互间激烈探讨今日这场战斗时,嘴里蹦出来最多的便是对李从璟的由衷赞美之词。
在李从璟的骑队经过这些将士身前时,左近的将士们无不昂首挺胸站直了身躯,一批接一批自发向李从璟行礼,目光敬畏如对神明。
没等李从璟来到主城前,山坡上已经响起“秦王”“秦王”的呼喊声,接连不断,汇集到一处,便显得整齐划一,其声音充满血性男儿之气,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席卷了整片山坡,覆盖了整个仪坤州城池,响彻了一方天地。
随行在李从璟身侧的人,无论是莫离、杜千书等幕僚,还是其它近卫,在这般呼喊声中,都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身姿愈发端正英武,几乎将“与有荣焉”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在兵力不占优势,甚至是劣势的情况下,一日之内攻下坚不可摧的仪坤州防线,最后俘获的敌人数都要赶上总兵力,在这样的战绩面前,任何尊荣和赞美都是不为过的。
卢龙将士眼中的秦王,坐骑俊美,人更俊美。他没有披甲,没有着王袍,只是一身青衫,长发束顶,有书生气,显得儒雅,不见分毫暴戾杀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看起来亲切和善的年轻人,挥手间,让契丹经营数年,自信满满可以坑杀卢龙军,可以防备唐军北伐的仪坤州防线,变成了一个笑柄。
李彦超率领诸将,在主城城门前恭迎李从璟入城,在诸将身后,仪坤州的那些契丹达官显贵,被捆绑着扔了一地,如一群猪羊。
他们无不惶惶然,因为他们的确是丧家之犬。
他们看向李从璟的目光透着哀求,透着恐惧,就像看待即将把他们扒皮的主子一样,而事实上,只要李从璟的脚步踏进城门,那也就意味着,此城易主。
李从璟下马,将在面前跪迎的李彦超等人扶起,道一声“将士们辛苦”。回过身,他环顾了一圈情绪激昂,举着兵刃拍打胸口不停呼喊“秦王”二字的将士们,只是说了一句简单至极的话。
就是这句简单的话,奠定了一支军队的信心。
再后来,这支军队,重塑了一个帝国的信心。
秦王说:“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