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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敏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还有别的话没有?”
“什么?”
“既然没有,那就不必再费我口舌。”耶律敏仍是头也不抬,“来人,拖下去,打!”
“你……在下是殿下使臣,你怎敢如此冒犯?你……哎哟……啊……”
对方的叫嚣,很快就被他自身的惨叫声代替。
“丢出城去。告诉耶律德光,这西楼城,如今是本相说了算!他下次再派使者,最好遣个懂礼数的来,不要自取其辱!”
耶律敏放下文书,冷哼一声。
“宰相大人,耶律德光日后毕竟是要登基为帝的,你这样不给他留情面,日后怕是不好为臣啊!”耶律敏的心腹担忧道。
耶律敏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道:“谁说本相要做他耶律德光的臣了?”
“这……”心腹错愕不已。
“本相在西楼为官,这是不假。”耶律敏看向屋外,“但是,本相不是他耶律德光的臣!便是做臣,也是做大唐的臣!”
耶律敏看向心腹,“你可记住了?”
“是,下官……记住了!”
耶律敏站起身,对房中诸人道:“你们都给本相记住,契丹想要繁盛,想要繁盛的长久,靠的不是劫掠,不是吞并其它部族,而是好生放牧、好生耕作,好生经营我们自个儿的家园,去与他族、他国的人互通有无。战争来来去去,只会让更多人流血牺牲,而劫掠得来的财富却不足以受用三年。唯有靠双手劳作,才能真正实现家富民足,经久不衰。而这些,只有大唐能够帮助我们。”
“做大唐的臣子,学习大唐的文明,这是智慧,更是你我的荣耀!”
耶律敏的话受到众人的俯首称是。
这本不是什么难懂的言论,契丹自耶律阿保机立国开始,不就一直在搬用大唐的制度,学习大唐的文化,还兴建孔庙吗?只不过那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要去做大唐的臣子,要去以成为唐人为荣。
而现在,耶律敏带他们走上了这条路。
“宰相大人……”心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耶律敏道。
“是……听说饶州五万驻军悉数去拦截唐军北上,也不知秦王殿下能否成功抵达西楼……若是秦王殿下来不成……这些时日,城中那些耶律倍的势力与城外的耶律德光,可是一直在施压……宰相大人日夜辛劳,下官们心里都明白,其实宰相大人身上的压力比谁都大,毕竟西楼城这么大,人心复杂,如今城外又在激战……”
耶律敏摆摆手,示意心腹不必再说。
这些时日她受的苦,她背负的压力,只有她自己知晓。
旁人是怎么说她的?与耶律德光狼狈为奸的逆臣,待价而沽损公肥私的投机者,吃了失心丸得了失心疯一心把持权柄的奸臣……
莫说那些皇权派、耶律德光派的人,便是亲唐派的有些人,在此时都对她有各种看法。在这种情况下,以一己之力稳住一座城池,是何等艰难。
但她从未有过动摇。
因为那人在南下的时候,对她说过,他一定会来。
耶律敏看向屋外的天空,静静站了许久,不知何时,她脸上荡漾开一圈动人的光辉,然后左右的人都听到她在轻声呢喃:“他会来的……一定会来!”
“宰相大人,大人!”把守府门的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如同身后有恶犬追赶一般,连兜鍪都跑歪了,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已先传了过来,“来了,来了!”
耶律敏身子骤然一僵。
护卫扑倒在前,指着城外的方向,欣喜若狂,“唐军来了,他们来了!宰相大人,他们来了!”
终于来了么……
耶律敏松了口气,心头一直绷紧的弦刹那间松了,就好像天在这时塌下来,也不必只靠她一个人来强撑着。
疲惫至极的她身子一软,晕倒了下去。
“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
……
“耶律敏到底想干什么,朕的使臣已经入城了好几拨,时间都过了这几日,如今两军都开始交战了,她为何还不派遣大军来助战?她为何还不派军攻打耶律德光?她在等什么!”
营帐中耶律倍愤怒的咆哮,将所有能看到的物件全都摔了个粉碎。
“耶律德光这狗贼,竟敢真起兵来攻西楼,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朕一定要将他千刀凌迟,朕一定要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都是一帮逆臣贼子,全都是逆臣贼子!”耶律倍满面通红,如同受伤发狂的猛兽。
“皇上,皇上消消气,万万不可伤了身子。”旁边的大臣拼命相劝,“耶律德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消几日就会被我军击溃。宰相大人想必也只是在观察时机,不日定会出兵的,皇上勿忧!”
耶律倍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眼看帐中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摔,他也就坐了下来。暗暗一想,耶律倍也知道此时不应这般失态,否则必定影响军心,左右不过是一帮贼臣,他相信耶律德光翻不了天。
“报!皇上!唐军,唐军来了!”
“甚么……你说甚么?”耶律倍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军……唐朝李从璟,率唐军来了……”
“耶律敌烈呢?饶州五万大军呢?”
“败……败回饶州了。”
“我去你妈的!”耶律倍一跃而起,抽出宝刀,对着营帐就是一阵猛砍,一边砍一边骂,状若疯癫。
……
“战况很是激烈啊!”
大军之前,李从璟青衫骏马,眺望了一番战场,啧啧赞叹。
“耶律倍恨极了耶律德光,当然会下死手。那耶律德光进不了西楼,也知道自个儿是背水一战,自然不会留余力。”杜千书嘿然道。
李彦超观察半晌,笑容揶揄,“势均力敌,势均力敌,谁胜谁负不好说,不好说啊!”
“扎营吧。”李从璟收回目光。
“是,殿下。”李彦超抱拳,想了想,又问:“殿下还有甚么吩咐?”
李从璟甩了甩马鞭,笑了两声,“派人去问问耶律倍、耶律德光,孤王已经到了,身为臣子,此时不来跪迎,更待何时?”
第704章 皇帝李嗣源
春日的天气也不总是晴好,从今日黎明开始,天空便是一片阴沉,到了午时的时候也没见好转,都说春困夏乏秋倦冬眠,这样的天气最是适合小睡。在洛阳皇宫崇文殿中,李嗣源眼皮正沉重的厉害,今儿早朝散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批阅奏章,到了这时候,正到了快顶不住的时候。
“到底是老了,有些不重用喽!”李嗣源放下玉笔,揉了揉脑门,自嘲几声。
“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如今帝国又一片欣欣向荣之相,那千古盛世还等着陛下去开创,可万莫说这样的话。”敬新磨立即小跑过来,为李嗣源捶背捏肩。
“就你会说话,看得出来,你就是个没烦忧的。”李嗣源感慨,“没烦忧好啊,延年益寿。”
“仆下哪里敢跟陛下相提并论,若要说烦忧,只要陛下日日心情好,仆下就是就是做牛做马也是高兴的。”敬新磨笑道。
“好了,朕去躺一会儿。”李嗣源示意敬新磨停手。
就在这时,安重诲行色匆匆前来拜见,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秦王殿下已经攻破仪坤州,只用了一日时间!”
这的确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李嗣源顿感疲惫尽散,眼中精神奕奕,“快将战报拿给朕看!”
安重诲呈上战报,李嗣源细细阅览。
“秦王殿下真是英明神武,不亏为当世名将,这样的战役无论放在何时,都堪称大家杰作。陛下,此乃帝国之幸事啊!”安重诲笑容可掬,“看来此番殿下北上,定能马到功成……陛下?”
起初李嗣源的神色的确是高兴欣喜,但随着他阅览战报的加深,眉头逐渐锁了起来,到最后放下战报,李嗣源已是面如青山,一片严肃郑重之色。
李嗣源神思不安,他起身离开御案,在殿中来回踱步,负在背后的双手,手指不停来回屈伸。
“陛下……”敬新磨不知李嗣源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模样,满心不解。
到底安重诲曾也是军中“宿将”,更是李嗣源的中门使,位置曾与郭崇韬是一样的,对战事军机知之颇深,眼见李嗣源这般神色,凝神细思之下,也逐渐能够想到一些东西。
李嗣源最后在大殿门口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屋外,彼处天色阴沉,如同大雨将至,洛阳青砖黑瓦,一片肃杀,仿佛隐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杀机。
对于北境战事,李嗣源是局外人,眼界更加清楚。同时,他身为先前的帝国番汉大总管,如今的帝国皇帝,在大势上的见识也不是常人可比。
安重诲已经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跟在李嗣源身后,一时沉默不语,眼见李嗣源一言不发,他不安道:“陛下……”
李嗣源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眼中的闪烁之色已经被坚毅所替代,那意味着他的思考已经有了结果,“传令下去,代州、新州、武州、儒州、顺州、檀州、蓟州、平州、营州、辽东并及各关隘、要塞驻军,凡甲胄齐全者,全部出关,进击契丹,接应秦王!”
“以辽东安北营上将彭祖山为东北面招讨使,统帅辽东、营州、平州边军,发兵黄龙府!”
“以檀州刺史武思敬为北面招讨使,统帅檀州、蓟州、顺州边军,经仪坤州,发兵西楼!”
“以威塞节度使顾大全为西北面招讨使,统帅代州、新州、武州、儒州边军,发兵西楼!”
李嗣源转身走回御案,安重诲却已心头巨震,皇帝陛下的这个安排,分明是尽起大唐北境边军,倾巢而出向契丹发动前所未有规模的大战!
大唐北境以幽州、云州为重镇,驻扎藩镇重兵,兵马俱都过万,卢龙军更是多达两万之数,但这并不是说其它地方就没有边军了,各州各要塞关隘驻军,例如古北口、扁关,更是有数量不少的精兵。这就更不必说辽东安北营。现时主力驻扎于建安城的辽东安北营,成军于同光三年,彼时是李从璟在幽州训练多时的“新军”,经过同光三年、四年之交那场大战的磨练,战力俱都不一般。
当年李从璟出援渤海、进击西楼时,因身份权限和防卫问题,根本就不敢动用各州边军,即便是在战事最激烈、形势最艰难的时候,也不过是用其辅助罢了!
而现在,李嗣源一声令下,就要北境边军尽数出动!
这已经不是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而是要与契丹国战!
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是这等旷世大战,可想而知,到时北境各州会是怎样一番地动山摇的景象!
安重诲方才也想到了卢龙军北上战局的艰难,也推断出了一些各方隐藏的杀机,也能揣测李从璟要做的事与四年前到底有多大的不同,会有多大的震动,要想成功,也绝非看起来那么容易,但他没想到在李嗣源眼里,情况要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百倍!
安重诲正想劝劝李嗣源,他倒不是想劝说李嗣源收回成命,而是想问问李嗣源,是否有更稳妥的布置,更周密的计划,动静能不能稍微小些。毕竟大军一动,各项开支都是天文数字。
但还没等他开口,李嗣源已在御案后说道:“传令河东节度使夏鲁奇,朕令他为北面接应使,调集河东军精锐,紧随边军开赴草原!”
“再令幽州、大同、威塞诸镇,粮草就地调配,别以为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