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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负手站在门外,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太阳。
大唐,威武!
还有你自己,也很威武。
……
这一日,契丹于西楼城南筑坛,耶律德光登上坛顶,在此接受大唐册封,继位为契丹皇帝。
唐军精甲,护卫坛侧,契丹兵马,远远观之,契丹百官,于坛前而拜,千万契丹百姓以及他国子民,翘首见证了这一幕。
旗帜在招展,天地被祭祀。
大唐秦王李从璟,在坛顶宣读大唐皇帝李嗣源的诏书。
而后耶律德光跪拜,双手高举,接过册封诏书。
契丹皇权,大唐授。
这天的阳光,格外耀眼。
世人会记住,历史,曾在这一刻定格。
……
终是要南归了。
城外送别,礼仪隆重。
耶律敏忍了很久,忍得很辛苦,最后还是当着众人面落了泪。
李从璟鼻子也有些酸,但还是笑道:“洛阳的大门开着,你随时可以率使节来访。虽说你本就是女儿家,但哭成这样还是不大好,容易伤身。”
耶律敏没有去抹泪,任由它们在脸上倘佯,也许是不知此时一别,何时才能相见,她有些小小放纵自己的情感。她虽然在哽噎,却还是倔强的抬着头,所以红脸红鼻子就特别清晰,听了李从璟的话,她幽怨着说:“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李从璟摇头,看着她严肃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耶律敏委屈的鼻子直抽,最终还是点头:“听你的就是。”
桃夭夭过来拉住耶律敏的手,替她擦了把泪,“别怕,姐姐会常来看你。”
“姐姐你真好!”耶律敏差些嚎啕大哭,与桃夭夭抱了一回,突然脸色一变,气咻咻道:“真是便宜你了!”
桃夭夭眼帘耷拉,满头黑线。
李从璟对康默记等人拱手而拜,“往后契丹诸事,还要辛苦诸位,从璟拜谢!”
康默记等人回礼,俱都道:“殿下言重,我等不敢言苦。”
翻身上马之后,李从璟远远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耶律德光,对方一身皇袍,在一众官吏与近卫的簇拥下,倒也显得颇有几分威风,只一眼,李从璟扬起马鞭,踏尘而去。
此行契丹,李从璟最大的收获,不是消耗了契丹国力,不是让耶律德光割献了领土,甚至不是让帝国威严再传万里草原,使群雄俯首。
而是得到以康默记为首的汉官重新为帝国效忠。
之前他们是在无意识汉化契丹,而往后,他们将是大唐征服契丹,甚至是征服草原最重要的力量。
韩延徽这些人,李从璟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帝国强盛,天下之大,不缺忠臣;帝国疲弱,四海之内,遍地奸佞。
山河辽阔,大军凯旋。
离别愁绪,也不是谁起了头,最后很多人都在高声诵读一首诗,最后那声音充斥在天地间,苍凉、厚重、雄浑,如有一座山脉一跃千年,如有一条大河流传岁月,让人知道有些东西一直都存在,一直都未变。
中华之所以是中华,汉唐之所以是汉唐,需要的是掌权者强大这个帝国,建立民族自信与豪气,如此才能培养更多为国精忠之人。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第718章 去迎接他们
洛阳。
一座茶楼上。
李从荣与边镐相对而坐。
侧旁有茶釜正煮茶,清香袅袅。
李从荣看着边镐,“王兄在北境闹翻了天。”
“岂止是闹翻了天,而且有百年未见之大功收入囊中。”边镐神色平静。
李从荣问道:“先生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听闻杨吴已经开始攻打楚地。”边镐道。
李从璟有些不满边镐此时还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不错!杨吴攻势如潮,楚王抵挡不住,已经向陛下求援。”
“陛下作何打算?”边镐问。
李从荣皱眉道:“陛下作何打算,孤王如何知晓?”
“既然殿下不知晓陛下打算,为何不向陛下出出主意?”边镐道。
李从荣又问:“出什么主意?”
“自然是发兵求援楚王的主意。”边镐道。
李从荣眉州皱得更甚,语气不善,“陛下计议未定,孤王贸然进言,若是合了陛下心意倒好,若是不合,岂非自找麻烦?”
“那就让陛下采纳殿下的进言。”边镐道。
李从荣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两川已定,北境已平,帝国已无它患,岂非正是彰显王道,立德立威于天下的时候?”边镐道。
李从荣默然不语。
边镐不紧不慢倒了茶,将茶杯推倒李从荣身前,“殿下想要立功,总得有立功之地才是,如今四方平稳,除却楚地,还有哪处地方可去?”
李从荣没有去碰茶杯,默然半晌,“还有夏州。前时陛下下诏,令党项人来朝,党项人竟然不遵诏令。当此之时,正可伐之。”
边镐摇摇头,“殿下可知,党项人缘何不来?”
李从荣答道:“朝堂风声,陛下有意迁党项人出夏州,另置节度使。”
“正是如此。”边镐点点头,“但夏州不可去。”
“为何不可去?”李从荣问。
“党项人骁勇善战,夏州又是险地,进可据守重镇,退可隐遁沙漠,王师前去,难以建功。”边镐道。
李从荣摸着茶杯,转了好半晌,“楚地军功易得?”
“与楚联手,何惧区区杨吴?”边镐双目有光。
李从荣沉思半晌,饮下茶水,“好!孤王这就进宫!”
起身走了几步,李从荣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边镐,意味深长道:“莫离回了洛阳,先生可知?”
边镐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未作答。
煮茶的侍女蜂腰肥臀,眉宇间有风情万种,虽然着装淡雅,却也掩盖不了她本身的妩媚之气。
“先生让李从荣去说动李嗣源出兵楚地,是何用意?”那侍女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目不斜视,声音不大,但内容绝不是一介侍女该问的。
边镐自顾自品茶,“大吴攻楚,楚王求援,李唐到底发不发兵,却还是未知之数,需得让他去探明李嗣源的态度。”
那侍女冷笑两声,“先生可是让李从荣去说服李嗣源,若是他果真得手,岂非弄巧成拙?”
边镐摇摇头,也不在意侍女的态度,“军国大事,李嗣源自有计较,岂是李从荣能够说动的?”
侍女皱眉道:“若是李唐果真发兵楚地,那该如何?”
“该庆幸。”边镐道。
“庆幸李唐来阻扰大吴大业?”侍女声音更冷。
“庆幸领兵去做这件事的人是李从荣。”边镐道,“而不是李从璟。”
侍女寻思片刻,“李嗣源素来倚重李从璟,若是决意援楚,为何会派李从荣去?”
边镐道:“李从璟平两川、定契丹,功震天下,封无可封,除却一个东宫之位,李嗣源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若是再让他在楚地立下大功,李嗣源难道去做太上皇?”
侍女冷笑道:“李家父子可是父慈子孝得很,这回联手唱的这处大戏,还不足以让人吃惊吗?期待李嗣源忌惮、打压李从璟,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正因为父慈子孝,手心手背都是肉,李嗣源才会给李从荣立功的机会。”边镐成竹在胸,“就算李嗣源不忌惮李从璟,难道就不心疼他这个整日劳碌的长子?”
侍女又寻思了片刻,又问:“若是李嗣源让李从荣去了夏州,那会如何?”
“若是李唐对夏州动武,则必不会求援楚地。”边镐道。
侍女冷哼道:“先生说话可是高深得紧。”
“内政外战,这是李唐接下来要选择的东西。”边镐娓娓道来,“如今,李唐平两川、定契丹,有两件事可选。继续完善、深入天成新政,是为其一;继续向外征战,争霸天下,是为其二。以李唐目前的精力,二者只能选择其一。”
侍女略微蹙眉,显然是对军政之事不太精通,“为何只能二选其一?”
“深化天成新政,重心在于整治藩镇,整治藩镇,则必分其权、分其军。天成新政到了今日,若是继续深入,则必要令藩镇裁剪甚至是遣散军队,重募青壮为州军,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若说先前弱节度使之权,精选节度使之兵,还只是触及血肉,这回就是动其筋骨。若是此事顺利,日后李唐境内,将不复有藩镇,由此可知,继续削藩有多大动静,有多难。”
边镐饮了口茶,继续道:“李唐要保证藩镇不生乱,或说能平乱,禁军就不能外调,也就无法大规模支援楚地。”
侍女不解,“这跟夏州有何关系?”
边镐道:“李唐之藩镇,除却边军重镇军力依旧强大,如今基本只剩下有数的几个皇亲藩镇还存有大势力。若是不出意外,边军藩镇只能改变制度,而不会遣散将士,而皇亲藩镇,则需要服从朝廷诏令。既然所有的藩镇都没有太大问题,夏州便凸显出来。”
侍女问道:“夏州的党项人,有多少兵马?”
边镐笑意莫名,“党项人举族皆兵,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兵马。”
这话略显夸张,但大体意思不错,侍女默然良久,“如此藩镇,在天成新政的大势下,自然无法独善其身。”
边镐点点头,“所以若是李唐对夏州出兵,便是要先着力解决内政,深化天成新政,消化两川战果。”
“所以无论李从荣在李嗣源那里得到什么答复,我大吴都能提前做出应对。”侍女道。
边镐略微笑了笑。
侍女瞥了边镐一眼,“都说金陵才子,边郎第一,此言果然不假。”
边镐放下茶杯,看向侍女,“现在林司首可以告诉在下,为何你会出现在洛阳?”
林安心咯咯笑了两声,抚起鬓角发丝,姿态妖媚,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透着一股冷意,“来报仇。”
边镐嘴角动了动,“徐相说,青衣衙门在洛阳一切行动,悉听在下调动。”
林安心手上动作微微一僵,随即瞪了边镐一眼,咬牙一字字道:“本座也听你调动!”
边镐不咸不淡道:“理当如此。”
林安心大为恼火,盯着边镐道:“先生可知,莫离已经回了洛阳?”
边镐边饮茶边道:“方才赵王已经说过了。”
“很显然,他就是冲你来的。”林安心道。
“在下很庆幸。”边镐道。
“你又庆幸什么?”林安心问。
“林司首并不是冲在下来的。”边镐笑意揶揄,“否则在下就真要害怕了。”
林安心气得站起身,扭头就走。
“林司首。”边镐叫住她。
林安心转身,怒目而视,“本座并不是冲你来的。”
边镐道:“但林司首得听在下调遣。”
林安心胸膛剧烈起伏,平静了好半晌,“有屁就放!”
边镐说了三个字,“演武院。”
……
莫离望着眼前的人,感到有些头疼,这回他回到洛阳来对付边镐,自然要调用军情处的人,作为军情处创始人之一,军情处诸位统领他都随心调动,就算面对桃夭夭,凡事也能商量着来,唯独眼前这人,他有些驾驭不了。
等了许久,对方一直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莫离感到很尴尬,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