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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名党项人,或想反击,或想上马而逃,但在饱经血火的百余朔方军精锐围攻下,无一不是身首异处。
也不知是哪个党项人,撞翻了篝火,尸体在大火中化为焦炭。
柴克宏望着满地的百姓尸体,愤怒犹如蚯蚓,爬满了他的脸庞,手持弓箭的吴春走过来,跟他禀报道:“村里村外,已无贼军活口。”
柴克宏看向那扑在死尸上痛哭的三个小娘子,咬了咬牙,“带她们走!”
从定远城突围时,柴克宏身后尚有两百人,如今好不容易摆脱定难军追兵进入怀远县地界,两百人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二,他无法在此多作停留,定难军的大股追兵很可能尾随而至。
……
吴生再度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辽阔无边的蓝天白云,虽然太阳并未当头,他仍旧觉得刺眼,手动了动,两边空无一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躺在担架上,这让他心头一喜,不用再被吴春绑在背后策马飞奔,这说明他们已经进入安全地域,挣扎着抬起上身,入目是熟悉的朔方军甲士,大部分策马而行。劫后余生的喜悦还不及让他叫出吴春的名字,周身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阵刺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耳畔传来一个喜悦的声音,清脆得犹如枝头黄鹂,带着几分雀跃,吴生心头一片疑惑,那分明是小娘子才会有的声音,队伍中何时有小娘子了?他转头去看,就见到一张虽然憔悴,头发凌乱略显狼狈,但清秀可人的小脸,吴生没有见过江南春水,但这张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的清秀脸庞,也唯有江南春水可以比拟。
小娘子的惊呼引来了吴春,他那张愈发消瘦、但双目愈发有神的刚毅脸庞,出现在吴生的视野里,满是喜色,“好小子,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好样的!”
吴生脑袋上缠了一大圈布条,闻言勉强笑了笑,“我等身在何处?”
“到灵武县地界了。”吴春在担架旁边走边说,悲喜两种神色在他脸上纠缠,让他看起来倍显沧桑,“贼军已经打到了怀远县,南部三县的兵马已经动了起来,怀远、安静、灵武就如定远、崇冈、新堡一样,三城相互援引,要抵挡贼军一段时日。”
吴生默然,他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平日里对大势很上心,但到底只是一介小卒,所知有限,吴春知他心中所想,便继续道:“听柴将军说,贺兰山东麓三百余里的防线,北部定远三城,南部就是灵武三县,如今定远三城已破,大军接下来就要戮力防守南部三县。若是南部失守,不仅在西南与河西贼军作战的高审思将军腹背受敌,灵州也会完全暴露在贼军威胁之下,失去贺兰山东麓的屏障,贼军就能从西、北、东三面进军灵州,分进合击,灵州也就难守了。”
吴生问道:“高将军守得住西南否?”
吴春寻思着道:“灵州边防,防西不防东,定远城防线是依贺兰山所设,此番之所以溃败的这样快,说到底还是贼军从东面而来,我军被避实就虚了。西南则不同,高将军依靠的是完整的边关防线,他本身又极度善守,河西贼军要破关而入,没有那样简单。”
说到这,吴春不禁苦笑道:“但是灵武三县能守多久,实在是无法料知。”
两人说了一阵话,吴春见吴生面色不是太好,也没打算说太多,叮嘱他好生歇着便是,“定远城战事惨烈,将士十不余一,此番突围之后,柴将军已经接到军令,所有人马返回灵州休整,灵武三县的战事,节使自有安排。”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定远城的将士历经惨战,死伤已经不能用惨重来形容,眼前的这百余人都是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此番不可能还协防灵武三县,若是如此,岂非是要每个人都战死才肯罢休?慈不掌兵也不是这个说法,军中将帅不会下达这样绝情无道的军令。
吴春重新上马后,吴生见先前出声的清秀小娘子还随行在担架旁,微低着头微抿着唇,长发虽然凌乱但也很好看,谈不上姿色绝艳,只能算个中上,但也足以吸引吴生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了。
小娘子见吴生看过来,不等吴生发问,连忙解释道:“是将军让奴一路照料郎君……”语速很快,像是有人追赶着,话未说完,已是小脸红扑扑的。
吴生到底是读书人,也见过一些世面,没有小娘子紧张局促,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舌头动了半晌,也只憋出一句:“多谢小娘子……小娘子如何称呼?”
“叫奴玉娘便可。”
“嗯……小娘子是哪里人氏?”
“家在灵武县,阿爷是郎中,开有一间药铺,眼下是收药材的时候,阿爷却忽然病了,奴这才斗胆和一位乡人去怀远县收药,不料遭逢此祸……幸赖将军相救……”
“……我并没有做甚么。”
“那也一样的,奴心里感谢将军呢!”
“……别叫将军,我只是个小卒。”
“哦……”
虽然对话并不太新奇,甚至有些略显尴尬,但好歹说上话了,边地儿女性子豪烈一些,没有太多羞怯,加之眼前算是共患难一遭,开了这样一个头后,两人渐渐熟悉起来,距离拉近不少,言谈也就多了,不过玉娘照顾吴生的伤势,一个劲儿叮嘱他好些休息,并不与他说太多闲话。
吴生原本以为可以安稳回到灵州,不料在灵武县城暂歇一夜后,就接到一份紧急军情,吴生回灵州也就成了奢望。原来,定难军在夺下定远城后,马不停蹄开始大举南下,一座定远城定难军打了四十日,惹得刘知远恼羞成怒,为了尽早攻克灵武三县,完成石敬瑭交代的任务,他发挥骑兵数量多的优势,派遣精锐马军沿河火速南下,迂回包抄到灵武县,准备将怀远、安静、灵武一锅炖,尤其在灵武境内的黄河沿岸,布下重兵,以期拦截灵州增援——如此一来,吴生等人渡河东归灵州的道路,也就被截断。
……
大战之时,形势瞬息万变,前方与后方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
对于吴生而言,乡土难归。
好在也不是所有事都是糟糕的。例如怀远、安静、灵武三县在应战准备上,就做的足够充分,各城百姓已经被全面发动起来,为守土之战出人出力,不同于中原,一闻战乱起,动辄举家奔,朔方位处边地,便是在所谓的承平时节,也不乏小股贼人犯边,加之气候因素,生存条件恶劣,边地百姓身强体壮,慷慨激昂,对战争也没有中原那般恐惧,贼人入寇,但凡守军敢战,边地百姓便大多敢跟守军一同据贼。
随着时间流逝,战争在怀远、安静、灵武这三个呈三角形的县境中展开,大小战斗与城池攻防战相结合,贺兰山东麓三百里平地的南部,正式进入烽火连城的状态。
而这一切,眼下跟吴生的关系并不是太大。
清晨醒来,吴生睁着双眼在榻上看着房梁,因为还不能下榻,他目睹了一只苍蝇如何撞上蛛网,然后被蜘蛛爬过去在晨阳下享用的全过程,就在他不禁担心那只不大不小的蜘蛛,会掉在他榻上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光明顿时将所有阴暗一同驱散,与光明同步走进的屋子的,还有端着热腾腾汤药的玉娘。
“你醒了?”
“嗯。”
“该吃药了。”
“有劳玉娘。”
玉娘大方利落的坐到榻边,虽然服饰依旧不过是麻衣素裙,发髻上也没甚么出彩的饰品,但胜在衣着合体,将她发育良好的身段都衬了出来,胸前景致虽不壮观,但含苞待放正合了这年龄的欲说还休,腰细臀翘的曲线则是天工之笔,让人禁不住想去抚摸一番,人生年华最是青春无敌,面前的玉娘活力洋溢,俏脸如蛋,双眸如星,肌肤正是光滑如绸缎的时候,灿烂的晨阳一照,发丝若金,更显脸蛋吹弹可破,又且处子之身隐有芬芳,顾盼虽不生媚,但颇有灵气,让吴生这少年郎多看不得,多看就要被吸引。
玉娘扶着吴生在榻上坐起上身,夏日里衣衫单薄,免不得肌肤相亲,青春的身体又像是火炉,一碰就能感受到热度,这让玉娘不禁双颊微红,不过她却也没有许多扭捏,待吴生坐好了,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汤,动作轻柔的递到吴生嘴边。
吴生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前几日动弹不得也就罢了,如今颇能活动,还由着玉娘给他喂药喂饭,他大丈夫的颜面往哪儿放?接过药碗的时候,两人手指相触,吴生感到彼处一片清凉柔滑,犹如山涧清泉从指缝流过,说不出的惬意,玉娘则像是触电一样,闪电般缩回了手,到嘴边的话也来不及说,微低着头摆弄衣角。
吴生略感窘迫,一口气将热腾腾的汤药全都灌下,差些没给他烫出满嘴的泡来,又不好表露一二,在佳人面前失态,只得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抹嘴,将药碗抵还玉娘,忽然觉得该在这个时候说些甚么,又不知说甚么好,嘴一张就冒出一句不假思索的话来,“待我能下榻走动了,这便回军营休养。”
玉娘小心翼翼接过药碗,生怕再碰到吴生的手指,听到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知怎的,胸口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这情绪都化作了委屈,暗暗想到:吴生莫不是嫌弃自家没有把他照料好?
怀揣委屈和惭愧之情起了身,玉娘就要抱着汤碗出门。
若是她就这样走了,说不得两人之间就有了隔阂,不过玉娘到底是敢替父去县外收药材的豪杰,胆子比一般小娘子要大些,寻常小娘子这时受了委屈,也就默默吞下了,她临出门前回头对吴生道:“奴不是军中大夫,难免有照料不周的地方,吴郎说出来奴改就是了,吴郎是为国杀贼的英雄,此番奴没有依照县里的吩咐将吴郎照料好,是奴的不是。”
吴生听了这话立马就慌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玉娘这是说哪里话,若非玉娘照料周到,我哪里能康复得这样快?玉娘此言,折煞我也!”
玉娘歪了歪头,将信将疑,“当真?”
吴生自知唐突了佳人,惹得对方不快,心头歉疚得一塌糊涂,连忙表态挽回,“当真当真!不信你看,我现在都能打上一套拳了!”说着,挥舞了几下手臂,犹觉得不满,就要下地来蹦跳一番。
玉娘见状,知道吴生果真没有怪罪自己,又见吴生要下榻,这哪里使得,连忙跑过去放了药碗,将他推回去,“你伤还没好呢,快别这样乱动了,回去好生躺着。”
吴生见玉娘没有生气了,心头好大松了口气,又不敢真的放下,关切的问:“你相信我的话了?”
玉娘不过十六七岁,到底年龄不大,还有些没有完全褪尽的小孩子性子,闻言哼了哼,佯装不满道:“你方才还等不及要回军营呢!”
吴生汗颜,尴尬扰头道:“我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嘛,这些日子劳你们照料,心头实在过意不去。”说完这话,忽然福至心灵,赶紧认真的补充道:“看你每日忙进忙出,累得满头大汗,我实在于心不忍。”
玉娘得了吴生的体谅,心情大好,尤其是后一句话,让她心花怒放,这世间的事,少有比别人能理解自己,尤其是理解自己的付出更贴心的了,玉娘心头虽然甜蜜,面上仍是孩子气道:“奴还以为军中大夫手段高明、心思细腻,是奴万万比不了的呢!”
吴生重新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