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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个小村落,炊烟袅袅,虽然房屋不大甚至颇为简陋,土墙斑驳,茅草屋顶略显单薄,但村里奔跑的孩童,不时传出的鸡鸣犬吠,还是让这个村落充满人味和温馨。
河边,坐在河滩上的赵象爻,出神的望着村子,一动不动已经近半个时辰,好像失了魂儿。皮大成担忧的看着他。
两人的模样,就像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在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二爷……”皮大成忍不住轻声叫赵象爻。
赵象爻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精瘦的脸上竟然充满落寞,他用略显低哑的嗓音道:“这个地方,曾今一定发生过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皮大成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赵象爻站起身,闭上眼张开双臂,深吸了口气,很投入的说:“因为空中充满了情人的味道。”
皮大成左右看了看,他眼中只有驻扎于此的几千百战军,实在是不能理解赵象爻的逻辑,他摇了摇头,却鬼使神差地问道:“二爷的情人是谁?”
“当然是大……”赵象爻很自然的开口,话出声才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怒气冲冲的望着皮大成,“你娘的皮大成,竟然敢套二爷的话?!”
皮大成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很无辜,道:“二爷你还没说出口呢,没套出来。”
赵象爻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眼神重新落在村子上,眸子里瞬间充满回忆,问皮大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村子跟当初山寨下的村子很像?”
皮大成很认真很费劲的盯着村子瞧了半晌,最终还是很诚实的摇头,“一点儿都不像!”
赵象爻转头怒视皮大成,想发火,但酝酿了半天,好歹忍住了,叹了口气,道:“你这种粗鲁的家伙,怎能体会二爷的情怀?”
皮大成闻言嗅之以鼻,心想你心中哪有什么情怀,分明只有情人。
这时,一行二十余骑从远处奔驰而来,不多时,立即有骑兵奔行传话整个大军驻地:“军帅到!”
赵象爻和皮大成双双站起身,隔着百十步向远处的李从璟行礼。赵象爻凝神看了李从璟许久,道:“军帅如此意气风发,显然阳坝之役已胜。三千打赢了一万二,军帅真不愧是真汉子啊!”
皮大成奇怪的看着他问道:“军帅大胜,怎么听起来二爷一点儿也不高兴,还分外失落?”
“不,你错了!”赵象爻转身,看着皮大成很严肃的说,“我高兴,但也失落。”
“为什么失落?”皮大成问。
赵象爻走向大帐,以一种莫名的语气道:“都说了,二爷的情怀,你不会懂的。”
赵象爻在大帐外停下,站着等候传唤。
大帐内,李从璟走到将按后,一边取护腕,一边看着面前的蒙三,微笑问道:“一切都还顺利?”
“回禀军帅,依照军帅之令,右厢军三千自出怀州后,昼伏夜行,于日前抵达此地驻扎,广布游骑,控制周围百姓行人,确保大军行踪隐秘!”蒙三挺直身板回答,“截止此时,并无意外发生!”
“好,这次行军你做的不错。”李从璟坐下来,接过军士送来的热水喝了一口,“下去吧,有事再叫你。若是军情处有人来此,传他进来。”
蒙三领命退下,赵象爻随即掀帐进来。
“军情处统领赵象爻,见过军帅!”赵象爻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李从璟赶了大半日路,没吃饭,到了大帐后叫了一份军餐,正开始埋头大吃,看到赵象爻进来,示意旁边的位置,“坐下说话。”
“孟州的事情进展如何,大致说说。”李从璟道。
赵象爻望了李从璟几眼,对方大口吃饭的动作谈不上半分雅致,甚至还带着几分粗野,仿佛饭菜都跟他有仇一般,不迅速消灭不能痛快,他轻声开口道:“河阳军五个指挥使已死两个,皇甫绍和罗大明内斗,李有财趁机坐收渔利,军帅得胜的消息传回孟州之后,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
“军情处这回制定的计划我看过,在人物选择上很细心,总体上来说没什么问题。”顺着点头的动作,李从璟咽下一嘴食物,又补下去一口汤,继续道:“接触李有财,是为了防备皇甫绍反水,让他以刺史身份联合城中力量,打开孟州城门;但若是皇甫绍一开始就打定了借刀杀人、过河拆桥的主意,只怕事情明朗时,军情处已经没有机会除掉他,届时他再颠倒黑白,抖出我派人杀河阳指挥使的消息,只怕会引得河阳军同仇敌忾,若是那样,李有财纵然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孟州就攻不下了。”
“一旦孟州攻不下,天威天武军回援,那可是大麻烦。”李从璟总结完这一句,饭也吃完。
赵象爻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李从璟说得在理,最后勃然变色,道:“若是如此,那身处孟州的大当家岂不危险?”
“很危险。”李从璟点头道。
赵象爻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大叫:“李从璟!你明知大当家此行有次隐患,事先为何不说明?如此害得我军情处锐士现在身陷境地,进退两难,你是何用意?!”
赵象爻的愤怒和无礼并没有触怒李从璟,他挥挥手让赵象爻坐下,苦笑道:“其中隐患,我并非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又不是神,也是在来的路上才想到的。你们军情处这么多人到现在都没看明白,要我想清楚,至少得给我点时间吧?”
李从璟的话让赵象爻觉得很有道理,但从感情上,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追究李从璟的责任,不服气的道:“你是军帅,看清所有事是你的职责!”
李从璟怔了怔,他没想到赵象爻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这话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意识到这点,他甚至开始认认真真反思。
一旁的林英看不下去了,他为李从璟说话道:“孟州的事情,是军情处的任务,办好是军情处的职责,办不好是军情处的失职,若是因为军情处本身的失手导致了损失,军帅还要追究你们的责任,哪里要为你们的错误负责?如是如此,军帅要你们军情处何用?”
林英的话,让李从璟和赵象爻都怔了怔。
李从璟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
既然大家都有道理,那么事情就简单了,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如何解决?
李从璟想起了莫离的锦囊。他赶紧掏出来,打开第一个锦囊。
入目几列字:军情处孟州之行,计划有疏漏。
看到这句话,李从璟恨不得将莫离叫过来,然后拉出去一刀砍了——知有疏漏,如何不早说?
继续往下看:离之前添为军情处统率,深知军帅对军情处之厚望,然军情处要不负厚望,必要能独立应付所有情况,要符合军帅大势发展对其之需要。离已离任,不应再对军情处指手画脚,否则军情处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独立有用的所在。
字里行间,李从璟体会到了莫离的用心。
莫离接着写道:军帅之志大矣,军情处之责何其之重乎,不令其从血的代价中汲取教训,其如何能迅速成长?离领军帅之令,一手创建军情处,其情何其之深乎,然个人情感较之军帅大业,岂不为小?离一片苦心,望军帅体谅。
然孟州之事,军情处教训可有,城池却不能不夺,为此,离献上一计……
言至此处,后面乃是解决之法。
看完锦囊中莫离所言,李从璟蔚然一叹,创建军情处是他的手笔,但他成立军情处的目的,是拿来用。莫离则不同,曾一手组建军情处,比李从璟为军情处考虑的更周全些,是以他也能最先看出军情处此行计划的破绽。
一个是打铁的人,一个是用刀的人。
军情处看似无所不能,成果累累,然而光鲜背后,付出的代价却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收起锦囊,李从璟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时没有因为赵象爻急切的目光说什么,而是叫来蒙三,问起了另外一件事:“简山寨战况如何?”
“今日战报,梁军攻势甚急,荆任重和丁茂守得很辛苦。”蒙三回答,“两位指挥使说,必不负军帅所托。”
李从璟点点头,“告诉他们,必要时施行第二套方案。”
布置完这一切,李从璟站起身,将赵象爻叫起来,“去解决孟州的问题。”
第111章 蒹葭苍苍,血染一方
河阳军都虞候罗大明罗蛮子死了。
罗大明死的时候,离朱茂财的死,才过去不到两天。
罗大明不是死于他杀,是自杀。他自杀的时候,用的是他自己的刀,在他自己的刀沾上他自己的血之前,上面已经有了河阳军士的血;在他的身体倒在他的营房前时,他的脚下已经倒了好几具河阳军的尸体。
他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前日朱茂财被杀,刺史李有财稽查凶手的过程中,有证据指向杀人者是罗大明。随后指挥使皇甫绍和陈青林,带着怒气冲冲的河阳军士直逼罗大明营帐,并且在他营帐中搜出了杀人凶器——一把血迹已干的短刀。
实话说,这样的栽赃手段并不高明,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罗大明有口莫辩,被陈青林激怒之后,他挥刀砍杀了几个冲上来要为朱茂财报仇的军士。
然后,罗大明自刎。
自刎前,罗大明仰天惨笑数声。
而此时,戴思远兵败的消息已经传遍孟州城。
罗大明死后,皇甫绍联络桃夭夭,两人遂按照事先计划,在城中找了一块地方商谈接下来的事宜。
为了安全起见,桃夭夭选择了一处闹市区的……青楼。
当得知桃夭夭将会面地点选在一座青楼时,皇甫绍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这位桃大人行事的风格,还真是难以揣度,一件如此严肃重大的事情,她竟然会选择一座青楼作为商谈地点,实在是太不严肃了。”皇甫绍心情很好,所以他甚至有心思跟陈青林开起了玩笑,“尤其是,女子进青楼,怎么看这样的事都别扭得很。”
陈青林嘿嘿笑着拍马屁道:“那桃大人如此行事,也是出于谨慎。只不过青楼这种风景秀丽之地,难免让人遐想连篇,大哥可要把持得住,千万莫陷入泥潭里去了,嘿嘿!”
陈青林这话说得猥琐且淫乱,皇甫绍却回答的很正经,“无妨,大哥我强健得很!”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笑罢,皇甫绍正色道:“交给你去办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大哥放心,无论这次会面的地方在哪儿,都确保无虞!”陈青林信誓旦旦道。
“那就走吧。”皇甫绍站起身,抖抖衣袍。
带着一干便装随从,将兵刃在身上藏好,半个时辰之后,皇甫绍和陈青林到了那家桃夭夭指定的青楼。
一群人在门前稍微停了停,皇甫绍抬头望去,面前的青楼富丽堂皇,就如一个红妆素裹的女子,分外妖娆,屋檐下一块牌匾,上书“蒹葭阁”三字。
“蒹葭阁,呵,这青楼的东家好大的口气,竟然将青楼女子比作蒹葭。”皇甫绍冷笑一声,“孟州何时新开张了这么一家青楼,我却是不曾听闻。”
陈青林在旁笑道:“大哥日理万机,干得都是大事,哪里有空理会这些不入流的事。不过,无论这青楼是新开还是旧有,在孟州的地界上,还不是大哥你的地盘?”
皇甫绍哈哈一笑,对陈青林的马屁很受用,迈步走进青楼。
因为是白天,青楼的生意要冷淡一些,不过楼中依旧颇为热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