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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得这话,细细一想确实如此,心性虽然不错,但天资不好,也不能算得上异常优秀的弟子。于是那许多跃跃欲试的心也就淡了下来。
只有苏行庭自己,却悄悄瞥了眼琉璃钟显示的一小行名字,把“张二丫”三个字看进了眼里。
掌门丹阳子抚须道:“苏师弟所言极是,我们再接着看看其他孩子们吧。”
说完他慢悠悠翻看名册,眯着眼睛也将那三个字看了一遍。
丁慧柔点头称是:“苏师兄说得很对,但凡出现雪景的孩子,多半性格清冷,确实不太容易调教。”
于是这事就过了,大家的注意力被接下来丰富多元的幻境吸引。暗暗留心揣摩,想给自己挑选几个得意门生。
出了清静峰。
丁慧柔祭出一片巨大的羽毛,白羽飘飖,御风前行,向着自己的碧游峰飞去。
同行师妹问道:“师姐是看上了那位雪里花开的孩子?”
丁慧柔笑了一声:“师妹尚且年轻,不知道这个境界的难得之处。”
“可是,逍遥峰主还说她资质平凡,没什么稀罕之处呢。”
“你信他个鬼。”丁慧柔哼了一声,“苏师兄是什么人,你今日才认识?他越是看中的东西,越会说得云淡风轻。”
“原来苏师兄也看中这个孩子啦?”
“逍遥峰主,看上去懒散无为。实则心中最是精明,你看看他们逍遥峰,弟子虽是稀少,却有哪一个不是美质良才?这便宜可不能都让他给捡了。”
师妹便笑道:“师姐何必着急,兰儿也是今年入门的弟子,让她和那几位资质好的孩子说一声,主动入我们碧游峰便是。”
众人已散。
掌门丹阳子立于殿门外背手望月,他的徒弟问到:“师尊,雪里花开,是何意思?还请师尊教我。”
丹阳子捻着素白及腰的长须:“人心,是世间最难以琢磨之物。若是真能一测保真,永恒不变,我归源宗历代弟子,又如何能出那许多不成器之徒。”
弟子很是不解,“此又是何故?”
“一张白纸,若是染了墨,就再难复洁。一块热炭,如被泼了水,也就难以复燃。”年迈的掌门叹息一声,“曾经春华浪漫,历经风霜便凋零萧瑟。曾经玉洁冰清,红尘打滚便污秽难当。初入山门的孩子,童心至纯,自然都是好的。但修真之道何其险阻,尝过心魔人欲,劫难万千。又有几人依旧能稳住当初的道心。”
“掌门的意思是那个孩子十分难得?”
丹阳子遥看空中明月,微微点头:“这孩子已然经历过风雪,却毫无卑微自伤之态,饱尝了冰霜,依旧守心静笃,怀中炉火不熄。雪里花开,很是难得。当然,不止是我看出来了,你师叔们也多有眼尖之人,早早看中了。故意不说罢了。”
逍遥峰上,苏行庭摩挲着酒杯,“其它倒也罢了,只是她小小年纪,如何有这般心境?”
叶航舟在一旁翻阅记录文册,抬头道:“弟子查了一下新弟子入门的记录,这孩子家境贫寒,家中尚有三位兄长。”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今世间多以男子为尊,凡间大行重男丁轻女娃之风气。
两个大男人迅速给名叫张二丫的农家小女娃,脑补了一份倍受家人压榨欺凌却自强不息的可怜身世,不免心中唏嘘。
“这么说师尊是决定再收一位师妹了?”叶航舟高兴起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徒弟?”苏行庭整了整衣襟,“去,和你师兄交代一声。这一次化育堂给新弟子的讲学,为师也去凑个热闹。”
穆雪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师门长辈中引起了一波关注。她正忙着和同铺的夏彤端着碗排队领取早食。
化育堂的住宿条件简陋,但提供的伙食却相当丰富。
六年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穆雪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咽了咽口水。
“小雪,听说了吗?”夏彤用胳膊肘碰了碰穆雪,“那个丁兰兰,就是头上簪着碧玉簪的那个,是内定了直接进来的呢。”
她不知道一个早晨就从哪里打听来了一堆的小道消息,凑在穆雪身边说个没完。
穆雪:“哦,这样啊。卤蛋看起来好香,大婶,请给我一个卤蛋谢谢。”
“听说她的姑姑就是内门的仙长,她从三岁起就早早开始修行了,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
“嗯,是吗。有烤鹌鹑也,我要一只,你要么?”
“烤鹌鹑!我也要。”夏彤急忙把盘子递过去,“像她这样的,肯定什么宗门内的消息都知道吧?真是羡慕她。”
“嗯,对啊,真羡慕。要油条吗?婶子,请再给我一根油条。”
……
两人端着盘子,走向餐桌的时候,几个小女孩拦住了她们,
“兰兰师姐喊你过去一下。”她们说。
穆雪抬头望去,不远处一位穿着粉色罗裙的女孩,有些不耐烦的以手点着桌子,等她们过去。
正是夏彤刚刚提到的,上头有人的“关系户”。
在任何地方,以强凌弱都是常见的事,不发生这种事才会让穆雪感到奇怪的。
丁兰兰比穆雪高上不少,已经到了十岁左右的年纪,明眸皓齿,双目萤光内敛,周身隐有灵力流转。确实是修为已有小成的状态。
穆雪端着她的早饭走上前,谨慎道:“师姐你叫我?”
丁兰兰上下打量穆雪半晌,抬了抬下巴,指着面前的位置,
“你坐那里。”
虽然她也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但穆雪从不低估来自于孩子的恶意。童年的经历告诉她,有时候越是年幼的孩子,反而越能毫无底线地释放恶意。
穆雪带着几分防备,在丁兰兰面前慢慢坐下。
看见穆雪十分听话,丁兰兰挺了挺小小的脊背,很是有些得意。
她想起了一大早姑姑丁慧柔特意过来交代的事。对穆雪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玩。”
穆雪:????
以为要上演一处丁衙内欺压贫家女张二丫的戏码。
为什么却是自己莫名被人圈进了小圈子。
“吃快一点,一会就有内门的师长过来授课了。”人群中心的丁兰兰悄悄透露可靠消息,“听说今年,逍遥峰的峰主苏真人会亲自来授入门第一课呢。”
“逍遥峰主是谁啊?”
“很厉害的吗?”
“你们知道吧,我们归源宗,一共九座主峰。每座主峰都有一位峰主坐镇。这些师长各怀奇门绝技。玄丹峰善丹道,碧游峰善化物。只有这逍遥峰最为特别。”
“什么特别?特别逍遥吗?”
“呸,逍遥个啥。他们峰的特色是擅长打架,额不,应该说是斗法。从大师姐苗红儿,到最小的师弟叶航舟,基本都是历年武比的魁首。所以虽然人少,从来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逍遥峰,穆雪想了起来,接引她入山门的那位姓叶的师兄,便是出身逍遥峰。不知道他的师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很快,她就见到了逍遥峰的这位真人。
苏行庭穿一身青衫,头上束一块逍遥巾,面对着济济一堂的弟子,笑盈盈地在讲台上坐了下来。那模样就真的像人间学堂上的教书先生。
“我派弟子入门第一课,说得都是性命双修之道。在讲这个之前,我想问一问你们,离开家乡上山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有小小的弟子举手说道:“听说修仙之后,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一时间满堂哈哈大笑。
又有人起身说道:“想和师兄师姐一般,可以飞到天上玩耍。”
“我娘说了,成了仙就可以长生不死了。”
“还可以把石头变成金子。”
“有吃不完肘子,想吃多少变多少。”
“哈哈哈。”
学堂上稚嫩童音此起彼伏,穆雪有些分心,想起了她上一世随师父修行的经历。
“何谓之命?何又谓之性?穆雪,你站起说说!”那时候师父极其严厉,口中的内容又十分晦涩。
每当师父传法之时,她和一众同门精神都需保持着高度紧张,生怕一个字没有记住,答不上师父的提问,等着自己的便是一顿毒打。
讲台之上,苏行庭语气温和:“你们说得都没有错,所以世间大道万千,各家修行法决,最终都在于一个目的,就是实现长生久视之道。”
“毕竟人只要活得久,有了许多时间修炼,你们想做得这些事,诸如点石成金啊,无限吃肘子啊,终究能慢慢实现的。对不对?”
有弟子马上问道:“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修行的方法吗?”
苏行庭:“当然,儒之修圣,道之修玄,佛之修禅,魔之率性,都只是修行的不同法门而已。”
“啊,魔修也算吗?”孩子们吃惊了起来。
“我听说魔修靠吃小孩练功。”
“我听说他们男女之间十分混乱,没有廉耻之心。”
“不对,我听说魔修见不得阳光,全都住在地底下。”
苏行庭轻扣桌面,示意大家安静,
“你们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偏见罢了,世人对于未知的世界总有一种恐惧。所谓的魔修其实也只不过是生活在魔灵界的一群修士。那里的天地灵气比我们这里充沛,滋生了更多的天地灵物,也有无数妖兽鬼魅孕育而生。”
“那个世界的修士生活更为艰难,他们为了生存,往往追求最高速有效的修行法门,对他们来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行之路只需直指本心,率性而为便可。”
这几句话听在穆雪耳中,抑不住心中波澜叠起。
她忍不住混迹在一群弟子中开口问道:“这样有什么不对吗?能修炼得快一些不是更好?”
教台上那位峰主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她一眼,“你说得很有道理,这就是为什么我宗入门第一课,便要说这性命双修之理。”
“你们还小,不能说得太复杂。简单来说,我们的身体和元神是相辅相依的,彼此不可剥离。如果一个人只一味追寻术法玄妙,就叫做修性而遗命。那么他将非常容易走入极端,不是失于狂荡就是毁于空寂。这也是大部分魔修虽然进益极快,却难以长久的缘故。”
“当然,只知道造命之功,而忘记同时淬炼心性本源,也迟早会失于无为,很难渡过修行道路上的总总劫难。是以,我归源宗走得是性命双修之道,虽漫漫徐缓,但合天地之德,能证金丹大道。”
苏行庭的这些话语,已经算得上是极尽浅显了。只可惜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大多只听得个浑浑噩噩,不明所以。
但对于穆雪来说,这几句话无异于惊雷骤响,在她的脑海中掀起翻江巨浪。
她隐约在其中捉摸到了自己苦修多年,却依旧身死道消的根由。
渡劫失败的不甘,临死前心脏骤缩的恐惧,齐齐涌上心田。六年来困顿不解的心结,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语,让她有了一点朦朦胧胧的顿悟。
苏行庭说完该说的话,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讲台之下,百来号的孩子嬉闹喧哗,独有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微张着小嘴,呆呆坐着,仿佛领悟了什么。
“难道她还能听懂了不曾?小小年纪倒也十分有趣。”苏行庭浅浅一笑,“逍遥峰确实有些空寂,如果多一个小娃娃,应该能热闹些。”
直到第二堂课讲学的先生丁慧柔已经站上讲台,穆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