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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在这神殿之内的无生无尽池,却不知所在何处。
大殿内的正中,盘坐着这座神殿的主人,东岳古神的雕像。穆雪站在巨大的神像前,抬眼看去,那位神灵低眉慈目,从高处看着她,仿佛在悲怜世界万物苍生。
穆雪的耳边突然就想起跨入神殿之门时,身在太虚幻境中听见的那首歌谣,
“天有寿兮,地有时……天道不得拘兮,寿无疆。世之极乐兮,莫于此。”
极乐园的意义原来在于此。
如今想想,不久之前她超脱六道,云游太虚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想必是来至于这位神灵的馈赠。
只有真正的神灵,眼中见过那般的天地,才能将那样的感受传达给她。
那一场幻境,令穆雪受益非常,隐隐奠定了她道心基石的高度。这一趟的神殿之旅,她所收到的东西深刻于内心,是任何人无法夺取之物。不论什么天才地宝都无法比拟的宝物。
穆雪捻了三柱仲伯留给他们的香,点燃之后,举至头顶,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入东岳身前那尘封了多年的香炉中。
燃香入炉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地传来一声幽远的叹息。神殿后侧的石墙,簌簌掉落灰尘,打开了一扇门。
岑千山和穆雪走到门前一看,门外是崖墙陡峭,万丈深渊,只有一条细细的石粱从门口架出。举手摇望,那石粱的末端连接着远处悬浮在空中的一块绿洲。
那空中绿岛的中心,有着一汪清泉,正是大家此行的目的地,无生无尽池。
这里的天空,不再是斜阳晚照的昏黄。深渊内烟雾弥漫,天空里阴雨密布,淅沥沥地下着雨。
“慈悲雨,还万物灵气于天地。不可过。渡之必有蚀骨之痛。”
那一路不时响起的声音再一次出声提醒他们此地的危险。
岑千山伸出手入雨帘之中,一两滴雨水打在他的手指上,迅速腐蚀了他的肌肤,冒起了一缕青烟。
这里的雨水,具有强烈的腐蚀性,石粱只有手臂粗细,脚下又是万丈深渊。想要从这里通过,可想而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岑千山指着门槛处一个显眼脚印给穆雪看,“那位付道兄比你我早出幻境。已经从这里穿过去了。”
说完这话,他抬头看穆雪。
那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你师兄已经过去了,我也准备过去。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穆雪摇摇头:“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修真之人,淋这样一场雨虽会有皮肉之伤,但也死不了。到了那边吃点药,和你们一样很快能恢复。”
岑千山便不再说话,他拔出寒霜,挥数刀劈断一尊身材矮胖的鬼物石像。把那尊石像顶在头顶,带着穆雪穿入险恶万分的雨幕中。
石粱既细又湿滑,十分难走。脚下还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但穆雪却沉住了心,尽全力走得既稳又快,不想拖累到和自己同行的岑千山。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脚下,没有察觉紧跟在她身后行走的那个人,几乎将大半个遮挡酸雨的石像,都倾斜在了她的头顶,那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周全地没让一滴雨水溅到她的身上。
雨势在他们步入雨帘之后,就开始变大。那看似坚实的石像在雨中变得不堪一击。泥泞不断从石像的四周流淌下来,厚实沉重的雕像溶解,变轻,最终再也遮挡不住风雨。
而长长的石粱几乎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走完。
穆雪开始飞奔,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一双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把她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岑千山弯着腰,把小小的穆雪护在自己的怀里,腐蚀性极强的酸雨打在他的头上,肩膀,脊背,冒起了一缕缕的青烟。却没有一滴能溅到怀中之人的身上。
最开始,他调动体内稀薄的灵力相抗,还能在石粱上迅速飞奔。随着身上冒起的一缕缕烟雾渐浓,他的脚步也就渐渐慢了下来。
他佝偻着脊背,抱着穆雪,后背浓烟滚滚,慢慢地走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
穆雪被那双手臂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昂起头的角度只能看见岑千山低垂在自己头顶上的面孔越变越苍白。
她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要紧的。”岑千山看着她,缓缓冲她露出了一点笑容,“左右都要淋雨,能少淋一个人,不是更好吗?”
他慢慢地向前走着,仿佛只是抱着穆雪在雨中散步一般。
边走边轻声说话,那话语像说给怀中的穆雪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师父,那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我小的时候,她就时常这样把我抱在怀中,在大雪天里护着我,慢慢地走回家。”
穆雪在他的怀中,抬着头一直看着眼前的人。那人额角贴着湿漉的鬓发,眼波迷蒙着雾气,似乎已经陷入一种不太清醒的状态。但他依然用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护着自己,一步一挨,走在淅沥沥的大雨中。
“有一次,我发起了高烧,就像是现在这样,浑身又热有疼。”他有些迷糊地说着话,“我以为她会把我丢弃。可是她那样小心地抱着我,把我护在怀里,走在大雪中,都没让一片雪花落在我的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可以被守着护着的生命。不是一个没人要的杂种,也不是一块任人随意虐打的抹布。”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哪怕她不要我了,哪怕她只对着别人笑,都没事。只要能远远看上她一眼……我就很幸福。”
他的眼波中氤氲着秋水,低头述说着深情款款的情话。
你根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我爱她。
一直爱着她。
即便是铁石心肠,被这样百转千回的秋水泡着,都免不了泡得软了。
学会了心疼,会愧疚,会有了那么一点点想要回应他的冲动。
终于走到了石粱的尽头,雨幕的边缘。岑千山把穆雪放在芳草依依的土地上,自己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穆雪几乎不忍看他被腐蚀得伤痕累累的身躯。咬着牙把他安置到干燥无雨的草地,给他服药,为他处理伤口。
“没事,就是皮肉伤而已。”岑千山笑着安慰她,“我歇一会,很快就好了。”
明明这么辛苦,他最近却变得这般爱笑。
穆雪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岑千山即便会受伤,也绝不可能伤得这么重。而自己如果单独通过,即便绞尽脑汁,也不可能如此完好无损。
“你好好在这里歇着,我到无尽池去看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去给你取回来。”她小心地问岑千山,但她也不确定这么重要的事情,以如今的身份小山会不会愿意告诉自己。
“如果可以,帮我摘一朵碧落九转黑莲。”岑千山却很随意地开口说了出来,“若是拿不到,也不必勉强。如今,此物对我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淡淡合上眼,不再看着穆雪。
仿佛刚刚雨中深情款款,倾述忠肠的人不是他一般。
第41章
穆雪向前方跑去之后; 原本虚弱无力的岑千山却从草地上慢慢坐了起来。
他抿着嘴地看着那个远离自己的背影。
小小的师尊跑得那样快,心中着急担忧着她这一世的亲人朋友。
甚至没有回头看上自己一眼。
岑千山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臂上被雨水淋过的肌肤大面积地腐蚀了。血迹斑斑; 甚至露出白骨; 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从前,如果他伤成了这样; 师尊一定会耐心地给他包扎涂药; 轻声细语哄他。一整天都让自己睡在她工作台的附近,还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他; 问他还疼不疼。
师尊,你怎么不问我了。
小山很疼啊。
岑千山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眉眼。
师尊明显有着所有的记忆,却偏偏不认他,也不曾对他的倾诉衷肠有任何的回应。
是想抛弃过往; 抛弃魔灵界曾经的一切了吗?
一路上; 他仗着师尊没有看破; 强忍羞愧; 把藏在心中多年的心意全说了。
剖开自己的心,把那些珍贵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一股脑地捧出来。
忍着羞; 带着愧; 当着所有人的面; 当着那双盈盈的双眸,说出自己满腹情思。
那样的难堪,疯狂; 不顾一切。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但又能怎么办呢?
他没有时间了。只要离开了这里,下次再能见到师尊; 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煎熬等待。
如今师尊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温暖正直,出身良好,对她关爱有加。
如果不借着如今这一点点天赐的时机,把该说的话说了。下一次相见,不知道还有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还很疼吗?”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眼前响起。
岑千山茫然放下手掌,看见已经离开的小小师尊,不知为什么又跑了回来。微喘着气站在自己身前。
“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这里太不安全,那个一直躲在暗处说话的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
穆雪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符,那张上了年头的符纸上什么符咒都没有,只印着小小的一只黑鱼。
穆雪把那符纸郑重地叠好,塞进岑千山伤痕累累的手掌心。带着一点对师尊苏行庭的愧疚说,“你收好了,万一有危险的时候逃跑用。这是我师门秘宝,在神域也可使得。只剩两张,我们一人一张。”
小山有些发愣,看着手中那一角符纸,嘴唇q动没说话。
穆雪差一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
“还很疼吗?”她问。
岑千山垂下眼睫,“不,已经不疼了。”
小山好像露出了一点笑呢。
“那我走了哈,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幸好小山如今不认识自己,穆雪在心里想着,否则他哪里有这么好说话,他肯定要拉着衣角,死活也要跟上来呢。
浮空岛上长满了一种紫色的小草,
这些在外界已经绝迹了的紫心草,在此地却漫山遍野的肆意生长。
小小的穆雪飞奔在这片紫色的海洋中。
无生无尽池应当就在前方。
那里亮起冲天的剑气,响彻着声威浩荡的龙吟。那是师兄付云的梅花九剑。
等穆雪分开草茎抵达的时候,池边的战斗已经结束。
守护这片水域的魔神倒伏在水畔。那是一只人首龙身的鲛人,此刻他后昂着断了的脖颈,头颅浸泡在水中,呆滞地望着天空,长长的龙尾压倒了成片成片的紫心草。
一个身影逆着斜阳,站在波光旖旎的池畔。微微咳嗽,正弯腰去取一罐澄净的池水。
“云师兄!”
穆雪跑到付云的身边,笑容却从脸上消失了。
付云立足水边,脚下那一片池水已被血色染红,他的状态比岑千山还要糟糕,大块被腐蚀的肌肤正从身躯上脱落。
他看见了穆雪,已经失神的双目微微亮起了光,将那装满湖水的罐子塞进穆雪的怀中。颤抖着手扶着穆雪的肩头,慢慢地坐了下来。
无生无尽池的池底,是一片银白细腻的晶石,夕阳温柔地沉在池边,染了一池瑰丽多姿的色泽。
池面飘着深深浅浅的浮萍,池畔摇曳着淡淡清香的紫草。
在这样仙境一般的湖畔,穆雪却一筹莫展。
无尽池的水和紫心草都已经拿到。但她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身负重伤的师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