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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全中,亦不远矣。”赵远志抚掌笑道:“川中才子固然不凡,翁兄这触类旁通的本是,实是让人敬服。”
“不敢当,还请赵贤弟明示。”对那些恭维之词,翁舒同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比较在意的是对方的前一句话。
“翁兄,恕小弟冒犯了。”赵远志拱拱手,告了声罪,“认真来讲,翁兄这两个解释是互相矛盾的。商品的价值自然是由其功用而来,但若仅次而已,那么其价格又怎么会因为供求关系发生变化呢?再怎么稀少,其功用应该没有变化才对啊?”
“这……”翁舒同脑中一片混乱,对方肯定了他的观点的正确性,然后又直指其中相互矛盾之处,无论是想要辩解,还是梳理其中关系,都需要相应的理论依据才行。
可即便在西方,近代经济学也是在十七世纪才露出了萌芽的,儒家盛行的华夏,对这方面有研究的人少之又少,唯一跟这方面沾边的,恐怕只有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或在再往前,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了。
至少那个时代有齐相管仲和陶朱公范蠡这样的牛人,他们在经济学方面的研究,远超奉行儒家的后世,同期西方根本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因为商品的价值和价格是不一样的,价值由其功用而定,价格则由供需关系来决定,前者只会因为商品功用的适用性而发生变化,后者虽依托于价值,却不完全与价值保持一致。”赵远志并不是谦虚,这些概念对他来说也有些晦涩,这时解释起来也相当费神。
“比如米价,米是用来吃的,能让人吃饱就是其价值所在。大家都知道,京畿的粮食对漕运的依赖性相当之大,漕运一旦有些波折,京城的米价立刻会应声而动,大商家囤集居奇,导致米价飞涨……”
前面的纯理论说得众人瞠目结舌,赵远志干脆举了个实例出来,“但实际上,米还是那样的米,价格再贵,也得吃同样的分量才能饱,所以说,米的价格跟价值是不一样的,各位以为如何?”
“似乎……有些道理。”士子们其实都是半懂半不懂的,点头应声时也没什么底气。
“若是搞懂了这其中的道理,就可以进而讨论货币的价值了,然后……”赵远志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有人点头,他便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下去了。
当然,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明白,他自己也不过刚有了点概念,要是真遇上较真的人,争辩到高深点的问题上,他一样得发懵,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蜻蜓点水般的只说重点了。
“可是,赵兄……”又是商品价值论,又是货币金融学,几个西川士子都被震住了,只有左书生仍然不服气,“你说这些是很有道理了,但是和你选择商学院有什么关系?莫非你对这经济学很痴迷,可依小弟之见,似乎有些不太像吧。”
“实不相瞒,在下读了这么多年圣贤……呃,是儒家经典,心中也是有治国平天下之志的……”
这项质疑颇为犀利,赵远志也是被说中了心思,他讪讪一笑,回答倒是极为坦然:“诸位应当知道,新政的影响日渐深远,最核心的一项理念就是:术业有专攻。这项理念囊括的不单是世态百业,连高高在上的庙堂,呵呵,也是一视同仁的。”
“赵贤弟的意思……莫不是在说,商学院的学员,也同样有机会入仕?”赵远志的意思不难理解,翁舒同很快便举一反三,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仍未能开释。
“可是,依照故例,学政法的可以去地方上充任吏员,推行新政,也有机会入议政院参政,但商学院……似乎跟所谓宣抚使差不多,都是发……去海外的啊?或者说,是因为李公子的身份?”
自古以来,华夏也有王子复仇记之类的故事流传,故事很好听,可没人愿意自己成为里面的配角,而且还是扮演反派的的那一方。所以,对付仇人必须斩草除根,这样的观念在大明是很有市场的,株连九族,也就成了对付大仇家的惯例。
士大夫们之间的斗争,一般不会演变成生死之仇,但谢宏不是士大夫,在传统的观念中,他的身份和刘瑾、谷大用这些人差不多,是弄臣。他跟士大夫之间的矛盾,是没有调和余地的,他对付士人们的手段也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他放过两大阁老的公子,甚至还将两人引为臂助的行为,民间士林中,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一个主流观点是枭雄论,即:谢宏是在效法魏武焚书,用杨、李二人做个定心丸,达到安定人心的目的。
结合谢宏对待另一位大学士的狠辣,这个猜测倒也不算离谱。实力不足的时候,他都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不罪而诛人全族,如今已经权倾朝野,再杀两个大学士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得不说,古人遗智确实有效。大清算之后,天下并没有陷入恐慌,无论谢宏用心如何,这效果总是达到了的,这些猜测无非也就是茶余饭后的闲话消遣罢了。何况,将谢宏比之魏武,未尝不是文人们的小心思,暗暗表达出的追捧之意呢。
眼下距离大清算已经过了半年,可以说,那场风浪造成的余波,已经差不多彻底消失了,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处理那两位马骨的时候了。
杨慎参与的是立法工作,这项工作保密性颇强,日常都是深入简出的,外人不知端地,无从揣度。而李兆先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东渡倭国,这就给人留下联想的余地了。
“非也,非也,翁兄此言差矣。”赵远志一口喝干杯中奶茶,将杯子推回柜台,打了个手势,示意厨子再来一杯,待续杯完成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小弟从未见过侯爷,那位大人气度究竟如何,也是无从得知,不过,据小弟所知,包括李公子在内,倭国的一干人,将来可都是要大用的。”
“此话怎讲?”
赵远志美美的喝了口奶茶,悠然问道:“诸位可知,李公子等人赴倭所为何事?”
“听说是倭国君臣前番来朝,其意甚诚,远不似从前般桀骜,于是,龙颜大悦,许之结为父子之邦,特遣一干学子赴倭,支援倭国建设……总之,众说纷纭,颇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在这个时代,会关心海外事的士子甚少,纵有,也多半在江南,又或是身在朝堂的。对赵远志的这个问题,众人也只能以民间传闻作准了。
对于这项决策,多数人都觉得无所谓,比起从前的回赐制度,这次不过是出了些人手,遣了些商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当然,也有不少自认有识之士者,觉得将天津经验复制到倭国,有养虎为患之忧。
“呵呵,不懂经济学,就不知道其中博大精深之处……”赵远志冷冷一笑,笑容中带了一丝讥嘲之意。“表面上看,侯爷随意在天津、旅顺建了些工坊,造了些船,又招募了些人,然后天津就繁荣起来了。”
“可实际上,自正德元年开始,侯爷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有了军器司的积累,才有辽东的兴旺,没有辽东的钢铁供应,天津又怎么可能那般一帆风顺?有了书院的人才,天津才有那些干吏,政是善政,可若用的是大明原先那些官吏,天津还不是一样的乌烟瘴气?”
“所以说,那些自以为很懂的人,其实都是半吊子,工业也好,经济、文化也好,都是成了体系之后,才能平稳前进的。似倭国那般,不划分基础工业,不研究经济规律,也没有技术、人才的积累沉淀,只是丢几个工坊下去,然后就全面推行纸币……总有一天会吃到苦头的。”
他这番理论,李兆先当日也曾对李东阳说过,当场就将曾经的首辅给震住了,有多高深,自是不言而喻,这时几个士子也是被震得七晕八素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理论是不差了,可是,以如今大明的实力,对付一个小小的倭国,又何须这般曲折啊?”
“唉,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经济学是很深奥的,侯爷留下的教材只能算是启蒙的,离精髓还远着呢。大明现在发展的这么快,相应的规制也必须得跟上,经济学是重中之重,倭国就是最好的试验点。”
他一脸憧憬的说道:“今后,朝堂上的布局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六部都还在,不过,各部的具体职责,和从前就大为不同了。你们看着吧,不出五年,户部就是那些赴倭学子的天下了。”
最新章节 第801章 做太监的压力好大
第801章 做太监的压力好大
一进到龙凤店,谢宏正好听到了这一番谈论。
龙凤店特殊的环境,加上这样的话题,着实勾起了他的回忆,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他也经常会在快餐店,跟几个死党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心中满怀的,未尝不是对自身前途的憧憬,以及让国家变得更好的热情。
“谢兄弟,这件事应该是机密吧,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是给倭人探知了,岂不是糟糕?”谢宏不怎么在意,反而露出了缅怀的神情,胖子看在眼里,却是甚觉担忧。
胖子现在依然是东厂提督,而随着朝政的变革,厂卫也在与时俱进。
首先就是重心的偏移,锦衣卫原本就有收集军事情报的职能,在对安南、对北虏的战争中,都曾大显身手过,现在根据国策的变化,锦衣卫正在努力的转型之中,和后世的军情局越来越相似。
而东厂则开始返璞归真,回复本来的面目。东厂的设立始于永乐十八年,成祖的目的,到底是担心锦衣卫势大难控,还是担心其为文官所渗透,后人已不得而知,但总而言之,东厂就是为了制衡锦衣卫而设立的。
初设时,东厂的侦缉范围虽广,不过他们只有监视、抓人的权力,抓到的犯人须得交给北镇抚司审讯。在谢宏看来,永乐年间的东厂跟后世的联邦调查局很像,都是直接受最高领袖指挥,同样是什么都可以插一手,同样只针对案件。
一边慨叹着古人智慧之高,谢宏一边将东厂的旧制翻了出来,略加完善后,重新推行开来。所以,谷胖子需要管的事儿比从前要多了不少,这也让他有些神经质。
大明跟倭国,才刚刚恢复交流,依照常理,大明是不大可能有倭国细作的,事出突然,后者根本也来不及布置。而且倭人与明人的外貌虽是大体相似,可细节上却有很多不同,倭人想遣细作入中原,也是很显眼的。至于投倭的汉奸……
想想大明海商在倭国的待遇就知道了,有那种念头的人应该少之又少才对。
不过,若是倭国有深谋远虑之人的话,想布置谍报网还是很有机会的。如今,京城的风月场所中,充斥的都是倭女,很难说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奸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谷大用提出了顾虑。
在酒楼能说的,在青楼一样能说,这几个士子都是才来京城不久的,拾人牙慧就能一语道破谢宏的对倭攻略,那倭人想探知这项计划,岂不是很容易?
“经济学只要学了个基础,再是个愿意思考的人,很容易就能窥破其中的道理,这一点都不复杂,何况还有书院的知事会加以提点呢?不过没关系,日前马兄传信回来,说倭国进展顺利,除了大阪特区之外,已经开设了六处口岸,有此意向的大名更是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