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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如花美眷-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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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上布置同他本人的气韵一样,清雅别致。长而直的木制游廊在院中蜿蜒; 不知通向哪儿。游廊两旁亭亭植着木莲和芭蕉; 眼下叫积雪覆着,有时不胜雪重; 倾泻下来,抖散一身筋骨。
  往来的仆从见了他们,都自觉颔首让出路。到处都静悄悄的; 只有鞋履在青砖地上摩擦出的细微“蠹蠹”声。夕阳自矮墙外斜照进来,蜜金色的一团光; 整座庭院仿佛凝在琥珀当中。
  沈黛始终不敢放松警惕,抿着唇角; 一双眼睁得浑圆,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眼下戚展白和爹爹已然顺利会师,剑指帝京城。倘若她是苏含章,此等迫在眉睫的时刻,抓住这么重要的人质; 必然不会只拿来威胁戚展白那么简单。
  物尽其用,以他的性格,他定会不择手段地从她嘴里撬消息; 只要最后留一口气; 够钳制戚展白就行。
  这条长廊的尽头; 应当就是昭狱那样的酷刑地牢吧。。。。。。
  好似暗处哪里忽然起了一阵寒风,阴恻恻的。沈黛打了个寒颤,苏含章侧眸看过来,她忙错开目光; 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含章目光在她紧绷的小脸上逡巡,片刻,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回过身继续缓步前行。洁白的袍裾徐徐移过青砖上的莲花纹,转进了暖阁。
  里头没有狞笑的刽子手,也没有被折磨到血肉模糊的犯人,更没有满是血污的刑具,就只有一桌席面,设在窗边。
  菜色精致不油腻,口味瞧着也偏甜。桌案一角还立着一只美人觚,插着几簇海棠花枝,衬着窗上深檀色的步步锦,和窗外苍翠欲滴的松柏,恍惚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春天。
  这么冷的天,还能有海棠?这得耗多大力气。。。。。。
  沈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含章,他却并没打算解释,犹自怡然去到桌边坐下,朝对面的位子略抬下巴,淡声道:“坐。”
  沈黛踟蹰不前,看着他,眉心的疑惑拧得更加紧。
  苏含章拿帕子拂着玉箸,嘴角微上扬,带了点戏谑,“不是已经断定我不会下/毒吗,怎的又不敢吃了?还是说。。。。。。”他略抬下巴,指了指沈黛的手,“你更加中意那个发霉的馒头?”
  沈黛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手里一直抓着宇文沁丢给她的馒头。发硬的面皮上深深嵌进了她五根指印,还带着汗。
  桌边传来促狭的笑,听着还有几分欢愉。
  沈黛窘迫地咬住下唇,也越发闹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倘若二十年前没有沈家干预,狸猫换太子的计划是能成功的。再照他苏含章自己的才华,此刻他应当是大邺当之无愧的太子。如此一来,他对沈家的恨意,应当不亚于对陛下。
  新仇旧恨一叠加,苏含章怎么都该把她碎尸万段了,可为何还会。。。。。。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沈黛不敢掉以轻心。
  看不透的人往往比把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人,要可怖千倍万倍。她宁愿跟一百个宇文沁周旋,也不想对付一个苏含章。
  平了平气息,她提裙步入暖阁,坐在他对面。
  苏含章眼里笑意渐浓,递去那双他刚擦好的玉箸,她却没接,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如就直说了吧。眼下的局势,大家都清楚,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花费力气,殿下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话音落下,仿佛有实质一般,在屋里铿锵震荡。
  苏含章脸上的笑容僵住,伸出的手定在半空,凤眼眯起,久久凝视着她。气氛像是结了冰,自他周身“咯吱”向四面扩散,须臾便将整间暖阁全部冻住。
  旁边几个侍立的丫鬟都不约而同地哆嗦着,脑袋垂得更低,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
  沈黛亦觉察到了异样,心里不住打鼓,脖子却梗得更直。
  沉默对峙半晌,却是苏含章先泄出一声轻笑,侧望向窗外,“你这性子,倒叫我想起了我的师父。就是你们口中那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鬼医。”
  沈黛眼睫一霎,情不自禁前倾身子脱口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重生以来,她一直在寻找鬼医的踪影。戚展白的眇目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寻常医师根本无能为力,鬼医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苏含章眼珠子斜来。
  沈黛惊觉失言,讪讪咳嗽一声,重新直起腰板,端着脸坐好。
  苏含章眼里浮起笑,将筷子放在她手边的筷枕上,她一抬手就能够到。嫣然的唇瓣翕动,用一种极淡然的口吻,轻描淡写道:“他睡着了。”
  “睡着了?”
  “嗯,睡着了。”
  他悠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放在桌上,轻推至深黛面前,“他吃了我做的药,肢体慢慢变得麻木,意识也逐渐不清醒,五感尽失。也就三天时间,他便只能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死不了,但也醒不过来了。”
  窗子里,落日收敛尽它属于白日的最后一片红光,翻下矮墙,没入地平线。
  苏含章在漫天泼洒的如血鲜红里,望着她,笑容温煦,“所以你想找他帮戚展白治眼睛,不可能了。”
  屋里一瞬静默,静得能听清楚远处芭蕉叶上积雪落地的簌簌声,沈黛跟着那芭蕉叶,细细地抖了抖,衫子底下的两只手臂一颗一颗慢慢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一个倾其所有教授他医术的恩师,他竟然就这么除掉了?提起他的死,还一点也不愧疚?
  沈黛交叠在膝上的手不由攥成了拳,手背迸起青筋,她皱起眉,无比厌恶地斥道:“你当真是比豺狼还狠情绝性。”
  苏含章被她这模样怔住,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眼神有一瞬空洞,却并未恼怒,只喃喃着,“豺狼吗。。。。。。”
  但也仅是一瞬,他便轻笑了下,定定望向窗外如墨水般逐渐渗开的夜色,“我还在掖庭的时候,我母亲也拿类似的话,骂过欺负我的宫人和内侍。”
  沈黛愣住。
  他的母亲,淑妃吗?那也就是。。。。。。
  “不是戚展白的母亲。”苏含章寒声打断她思绪,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明显的愤怒之色,“是我的母亲,掖庭里的一个罪奴。”
  “罪奴?”沈黛懵了,狐疑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笑,“不用怀疑,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就是我的母亲。只有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拿东西砸我,也不会像淑妃那样,指着我鼻子,说我是孽种。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看着她厌恶的表情,就好难过。”
  孽种。。。。。。
  沈黛望着他清俊的侧脸,抿了抿唇,慢慢垂下眼。
  这是赤/裸裸的迁怒啊!淑妃明明知道,她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若不是他们强行将他带进宫,也不会。。。。。。
  苏含章却仿佛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嘴角犹带一丝笑容,目光透过窗外缓缓爬升起来的月影,望向远方。
  “自我有记忆以来,听的最多的就是骂声。一开始,我还会去找淑妃哭,因为掖庭管事的嬷嬷告诉我,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会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于是我满含期待地过去,又被劈头盖脸地骂出来,而那几个嬷嬷就围在门口看我笑话。”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淑妃才不喜欢我,所以我每日都殷勤地把她的活也给干了。”苏含章边说边指了指桌子,“那时候我还没这张桌子高,干的却是掖庭里头最苦最累的活。”
  似想起什么,他忽然转头问:“你洗过衣服吗?”
  沈黛“啊”了声,摇摇头。
  显国公府上的姑娘,怎么可能自己动手洗衣服?别说在家里,便是前些日子她同戚展白搬去小木屋,戚展白都没舍得让她干这些重活。
  苏含章笑了下,“我洗过,还是大冬天的时候。”
  他低下头,摩挲掌心那层那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厚茧,茧子里头还藏着大大小小去不掉的疤。
  “天特别特别地冷,我手肿得跟馒头一样,疮子都破口流了脓,一沾水就钻心地疼。母亲看不下去,帮我把衣服都洗了,还跑去嬷嬷那里给我偷药。”
  “一次两次还好,可偷得多了,嬷嬷她们就发现了。她们用世上最难听的话骂我们,举着棍棒追我们。母亲拉着我拼命跑,最后还是被追上了,棍棒跟雨点一样落下来,她压在我身上,帮我全挡了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倘若有一天,我能从那鬼地方逃出去,我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他如是说着。
  月影婆娑,因逆光的缘故,沈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那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收敛了平时的阴笑,流淌出温暖而笃定的光。
  然而下一刻,那光便随着他垂覆的眼睫陨落了。
  “我七岁那年冬天,那天正好还是她的生辰,我想给她过生辰,从御膳房偷了好吃的回来,被厨子发现打了一顿,伤着了腿,但我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他们没把吃的拿回去。”
  “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抱着吃的藏在桌子底下,想等母亲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她都没回来。我就出去找她,发现她倒在水井旁边,一动不动,头发都叫雪花冻住了。我拼命摇着她胳膊喊她,她都没睁开眼。”
  “我吓坏了,向路过的宫人内侍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搭理我,他们还把我推到雪地里让我滚。我实在没办法,就找了一根绳子,把母亲绑在木板上,自己一点一点把她拖回来。从水井到屋子,大概就六百来步吧,我瘸着腿,走了将近五个时辰。”
  “没有月亮,也没有灯笼,就只有雪,很大很大的雪。我一边走一边发抖,哭都哭不出来。”
  “她死了吗?”沈黛忍不住问。
  苏含章摇头,“没有,至少当时还没有。她在床上煎熬了三日,才终于脱离苦海。”
  沈黛沉默了。
  “我哭了好久,几乎日日都在哭。直到第二年,父皇终于想起我,把我接了出去,我才终于想起来,笑是什么模样。”
  “当时的我啊,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父皇嫌弃我不识字,我就玩命一样在崇文馆念书,想尽快赶上兄弟姐妹们的进度,想让父皇喜欢我,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的,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可是结果呢。。。。。。”
  他冷哼,嘴角勾起一分讥诮。
  “我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明明我也是皇子,和苏元良他们一样,拥有世间最尊贵的出生,事事还做得比他们优秀,可为什么我的童年会是那样的?苏元良他们可以锦衣玉食一呼百应,摔个小跤,他们的母妃就会过来给他们出头,甚至父皇还会亲自出面,而我的母妃和父皇却连看我一眼,都嫌恶心?”
  苏含章的手缓缓捏成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磨砺而出。
  沈黛心里由不得叹息,“然后你知道了真相,心灰意冷,就装病离开帝京?”
  苏含章凝视着她的眼,沉默了好久,忽然玩味地勾唇反问:“你可知道,我离开帝京后,先去了哪里?”
  沈黛愣住,看着他笑意里徐徐溢出的阴森,心蓦地一沉,“你去了碎叶城。”
  苏含章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又问:“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沈黛没回答,只提防地盯着他,嘴角抿得笔直。
  苏含章笑了下,重又望向那轮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的月亮,声音融在风里,变得飘渺不定。
  “出发前,我以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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